《海燕，船，暴风雨》羽儿澜

10、第 10 章

　　上周演出完后，林艺就把学校琴房的钥匙给了我，只要我有空随时有可以去。我去了几次，环境整洁，隔音效果好，琴的音质也比那架雅马哈好得多，只是没缘由的，我还是更喜欢去原来那间旧教室去弹那架旧钢琴。林艺也不介意，我们就常常约在中午和傍晚在那里见面。我们把那里的灰尘收拾干净，桌椅摆放整齐，我弹琴，林艺就随意地坐在旁边的某一个课桌上，愉快的晃动着双腿，有时看书，有时就单纯是看着我，随着我的弹出的旋律随意哼唱着一些动听的曲调。
　　有一次中午，我弹到一半突然就停下了，若有所思地，问她：“你实习期结束以后准备去哪？继续去别的地方当老师吗？去考研？还是去做别的什么？”
　　她的动作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很快又恢复正常，像是预见到了这个早晚都要面对的问题……
　　“其实……我还没有想好，虽然我一直都很抗拒在这样传统的行业里做一份这样循规蹈矩职业……但我也不得不承认，这是目前我很有限的就业方向中，最保险的选择……再给我一点时间吧好吗，让我再好好想想……”
　　我本意其实并不想在这个时候讨论这个严肃的话题，但还是没有控制住。
　　这些天所经历的一切美好，虽然还相当短暂，但我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在从中脱离开来，再回到我原来一片死寂的生活，我已经深深的陷于其中，并且还将越陷越深。我所渴望的那座灯塔，光线越来越清晰明显，我用那只破败的小船，载着我同样破败的精神世界，拼了命的向灯塔驶去，希望能以最快的速度被她耀眼的光芒笼罩，能被她发觉、也被这个世界发觉————这里还有一个人啊，一个渺小得几乎要被尘埃湮没的人，还在拼命地想要寻找属于她的归宿，不管在哪都好，只要能从此不再漂泊在这令人绝望的大海上……
　　“那你呢，有没有想过从高中毕业以后要做些什么？”
　　“......其实我也不知道哈哈……”，我假装没心没肺地敷衍着，“但我大概率会去考一个普通的大学，学一个无聊的专业，然后做一份无聊的工作吧……”

　　我转过头去，看着从窗外照进来的阳光，透过藤蔓和铁栏杆，照在室内的桌椅板凳和泛黄的琴键上，在光束内弥散的灰尘缓慢的来回交错地漂游着，像生活在日光下的萤火虫，安静地，缓慢地……这一切都是那么的静谧且美好……
　　我站起来，绕过琴凳，轻轻一跃，坐到林艺边上，盘着腿，把头轻轻靠在她的肩上，她翻过手来捏捏我的下巴又摸摸我的头，我多想时间就在此刻停止流逝，就一直这样下去，海浪不再翻涌，我就在小船上默默仰望着光芒万丈的灯塔，而灯塔就一直用那束光笼罩着我，只笼罩着我一个……
　　“想去看电影吗？”我突发奇想的说。
　　“现在吗？”我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林艺有些疑惑。
　　“你下午没课吧？”
　　“我是没有，但你……”
　　“那就没事了……”我打断她，纵身跳下桌子，直接一把脱掉校服外套，又把里面穿的oversize短袖T恤拉直，校服短裤立刻被盖住了一大半，“emm……我看一下，最近的一场是一点半，现在去正好可以赶在下午课间操结束的时候回来。”
　　“啊可是这样真的没问题吗？”林艺还是有点不放心。
　　“没事的，你相信我，我下午第一第二节是地理和体育，那俩老师这学期才换的，而且一个人带好多个班，人根本都认不全，我等会跟同学打个招呼，就算发现空了个座位，就说是下午临时请假了，根本没有人知道真的假的。你放心好啦我很有经验的，绝对出不了问题。”
　　“那……你要怎么出学校大门啊？”
　　“你怎么出我就怎么出啊，”我摊摊手“你看，我现在从头到脚有任何一点能证明我是学生的标志吗？”
　　林艺被我逗笑了，不得不佩服我“精妙”的“智慧”。我们就这样手挽着手，光明正大的走出了学校，门口的保安也没有发现任何不妥。
　　刚离开了学校，感觉呼吸到的空气都瞬间变得新鲜了。工作日的下午，街上的行人很少，六月初的太阳光芒万丈、热烈无比，我和林艺把手轻牵，慢悠悠地走在树荫下的人行道上。
　　时间好像真的在我们指缝间慢了下来，时而有柳絮因风而起，落在她的发梢，我的肩头，也不急着掸落，尽情地游荡在这浪漫的“六月飘雪”间。
　　感受着少量的汗水从后背和额头渗出，浸湿衣衫，又被微风吹散。蝉鸣声响彻枝头，时响时弱。我试图用全身上下所有的感官，在这被无限拉长的时光中，贪婪地感受着身边存在的一切：炎热的气流，黏腻的汗水，悦耳的蝉鸣，清甜的汽水，柔软的柳絮，还有身边人纤细的手指的触感……
　　宫崎骏的《天空之城》近日在各个影院重映，我们买了两张票。
　　走进放映厅，才发现我们“包场了”，毕竟我们现在是在大部分人本该上班上学的时间，在一个学校附近的影院，重温一部播出了快40年的动画电影。
　　我们很幸运的买到了一个“家庭影厅”的票，影厅很小，四周的墙壁上印满了各种卡通图案，过道侧面有一个很小的平台上放着一个摇摇木马和几个玩偶，仿佛置身于一个童话的世界。我们在靠近中间的两个位置坐下，在这个独属于我们二人的世界里，沉浸在影片的氛围里，我们穿过银幕，一同走进了那个神秘的天空之城，在雨林高大的乔木间穿梭，躺在宽阔的草坪上仰望白云蓝天，与邪恶的坏人搏斗，最终在盘根错节的树木根系间紧紧相拥，在空中漂泊，一直到看不见的远方……
　　电影结束，灯光亮起，我还有些沉浸在影片里，伴随着久石让演奏的那首经典的片尾曲，身边的人逐渐像我靠的越来越近，直到我的视线被挡住，一股熟悉的木质香水味直冲进鼻腔，然后我的嘴唇便被人贴了上了。
　　林艺浅浅的吻了我几秒钟就松开了，她深棕色的瞳孔里满是深不可测的柔情，把我狠狠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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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俩还是像来时那样牵着手走回学校。在离学校还有最后一个路口的时候，林艺停下了脚步。“就陪你到这啦，我就不回学校了，一会还有事”，说着又在我额头上吻了一下，“回去好好上课啊，仅此一次啊，以后可别老想着逃课了！”说着还刮了一下我的鼻子。我连声答应。红灯还有三秒钟，我又恋恋不舍地抱了她一下，然后转身离开。
　　“哎，记得要踩在白线上哦，这样会给你带来好运气的！”林艺突然像小孩子一样冲着已经走出去好几步的我喊道。
　　我被她这句话逗笑了，小心翼翼又笨拙地踏着白线走过了斑马线，然后在马路对面回头跟她挥挥手，回学校去了。
　　林艺在路口站了一会，脸上灿烂的微笑逐渐凝固，然后不易察觉地缓缓消失……一种莫名的悲伤，毫无征兆的想她袭来，就像上次在台下看的许晗的演出时一样，看着台上的她，明明是那么的光鲜亮丽。可是，她却总能从这个只有17岁的少女身上，感受到非常浓重的、完全不该在她这个年龄所出现的忧郁感和迷茫的漂泊感，像是刚丧失双亲之后被从千里之外送到马孔多小镇的丽贝卡，总让她难过得想要落泪。不管许晗是怎样的冲自己微笑，或是平平淡淡的说些什么，做些什么，那种忧郁感始终缠绕在她身上，她看不透她，也猜不出缘由，但也恰恰是这种感觉，让她疯狂的迷恋上了这个女孩，似乎是她身上的这种感觉，也触及到了自己内心深处最脆弱和孤独的部分，与她最极端的悲伤和孤单融在了一起。
　　就是这样，林艺深深的爱恋着她，却又对她感到极度的不安，好像这个女孩随时随地都可能粉碎成一把尘埃，又或者在一瞬间化成一团蒸汽，从此消失、飘散到自己永远也看不见的地方……
　　林艺真的很恐慌，她实在是太害怕失去了，她害怕她会像脆弱的瓷娃娃一样突然间碎掉或者消失，她实在是无法接受再一次失去她最珍视的东西了。一种想要逃避这一切的情绪再一次涌上心头，像上次的那场演出结束后一样，她又一次把手机关机，暂停可能存在的所有联系，找地方躲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