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出现》风与度

2、发错的试卷

　　第二章

　　京一教学楼设计的极富特色，四面通达，回廊式设计，半露天。
　　沈黛趴在廊道护栏上，有风打来，扑在面上，额间的碎发舞动，轻轻的，蹭的脸有些痒。
　　现在是上午九点多，阳光灿灿，打在阳面上，从远处望去，整栋楼，光灿明亮，跃金壁上。

　　楼下学生三三两两的经过，手挽着手，叽叽喳喳的，应该是趁着课间散步闲聊。

　　她吃着手里早上剩下的那半煎饼果子，内心有些干涩，她是一个慢热的人，一到新环境开始时心总会惶惶的。
　　感情又深，爱念旧，放不下过去的人和环境。
　　这算是跳不出舒适圈吗？

　　这要是把她放古代，变成诗人，一定最擅写离别诸如什么：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梧桐叶上三更雨叶叶声声是别离”

　　那绝对是信手拈来。

　　不过幸好，现在还是能见面的。

　　也不知道谭鲁鲁在文（3）怎么样了，下课了没。

　　吃完最后一口，她转身，打算去四楼一探究竟，这时候应该也会下课休息一会吧。

　　“哈哈哈哈哈”夸张而略有些耳熟的笑声响起。

　　视线不自主地追声音源头而去。

　　教学楼下。

　　“诶，你们说，铁头孙能知道我们是去蹭的么”

　　“傻啊你，他又不会真去查”付闻语狠狠白了他一眼，真是个白痴才能问出来的白痴问题。

　　是早上的那两个人。

　　不，现在旁边多了一个。

　　少年长身玉立，羽毛球拍斜插在背包里，似乎是刚刚运动完，升腾腾地扬着朝气，阔步散漫。

　　脚上蹬着一双经典款白色高邦匡威。

　　此时阳光正烈，打在他身上。
　　地上的影子勾勒出修长挺拔的身影，依稀可见其微风拂乱的碎发。
　　一派热烈，蓬勃。
　　有什么正在喷薄而出，喧腾地，不甘沉寂地……

　　对于两人的话，他没什么反应。

　　不咸不淡地来了句“我可没蹭”

　　此时蝉在楼下空地的桑槐树上鸣叫，时高时低，嗡嗡地。

　　身旁，课间学生的喧闹声未从间断。

　　混着少年的低音落入耳中，隔着些距离，沉沉的，不那么清晰。

　　“是是是，我们尧哥是真得去开”

　　所以他就是那个瑶瑶？

　　张堃一跃揽上他的肩膀“你可终于来了”

　　“李贺青这孙子感冒了，今天都没来接你，这可是第一天”还嫌不够，又重音强调了一遍。
　　“第一天！”

　　新学期第一天也这么重视？沈黛颇为疑惑。

　　男生被撞的脚步一却。

　　“嗯”他看起来丝毫不在意这个。

　　说完侧眸睨着他刚搭上的手，嫌弃地推开了，扯了抹漫不经心的笑挂在嘴边。

　　“收着，刚打完球，脏着呢。”

　　“你俩真能，开完会也不回教室，还去打球，还搭上我。”女孩脆生生的声音响起。

　　“你想回你回呗，我俩可没拦着你。”

　　“土方方！”

　　他丝毫不理会两人的吵闹，应该是早就习惯了。

　　似乎是心有所感，此时少年抬头看了眼。

　　淡淡一眼，没什么情绪，浅浅扫过，不作停留。

　　沈黛猝不及防撞上他的视线，嘴旁还啃着煎饼果子，要咽不咽。

　　阳光正好，她看到了有细碎的光影流过，擦过他的眼眸的，转瞬即逝。

　　又一阵风仰面吹来，吹得心含着清凉，平波起皱。

　　沈黛脚步钝在原地，直到三个身影远去，消失在楼下空地的拐角处。

　　嗯，很熟悉。

　　————

　　报道只需要半天的时间。
　　后天才是正式开学的日子。

　　出了校门，门口人不多，应该是因为每个班级结束的时间不一样。

　　她一眼就看到了在门口等她的陶淑禾。

　　沈度站在旁边，戴着小黄鸭的遮阳帽，手里握着根山楂糖葫芦。

　　看到她出来，眼睛一亮，蹦蹦哒哒地跑了过去“姐，给你”
　　沈黛低头一看，纸袋里也是根糖葫芦，山药豆的那种。

　　她确实不爱吃山楂的。
　　酸的掉牙。

　　一路上，沈黛蔫蔫的。只有沈度在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陶淑禾打后视镜一看就明白是咋回事了。

　　她这女儿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分离焦虑症，在新环境里适应的慢。

　　算了，慢慢引导吧“不开心吗，黛黛”

　　沈度闻言也不说在幼儿园如果威风了，倏地贴到沈黛的眼前，圆溜溜的大眼睛转个不停，似乎真的在观察着她的情绪。

　　“嗯，要和鲁鲁他们分开了”

　　陶淑禾知道她指的不止是人，还有那些旧的环境。

　　“你也会遇到新朋友不是吗”

　　“会有新的体验”

　　确实，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升学，分班，都是一个在适应的过程，曾经陌生的，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由不适应到接受，熟悉再到依恋，不舍。

　　学会告别，才能迎接。
　　这也是人生的重要一课。

　　现在的也会变成曾经的，未来的也会变成现在的。

　　时间就是一趟单程列车，没有回溯的隧道可走，只有向前，才是破晓的唯一方向。

　　降下车窗凉爽的风灌进车内，远处阳光正好。

　　心豁然开阔。

　　前方指示灯上的倒计时跳动，红灯闪烁了几下，接着跃出绿色。

　　可以通行了。

　　车子纷纷驶发，汇入长长的车流。

　　沈黛灿然一笑“妈，今天晚上炖番茄牛腩吧”
　　她允许自己焦虑，也允许自己花费时间适应。

　　陶淑禾望了眼后视镜也笑了，这是想开了。

　　“行，家里的番茄没有了，今晚你爸回来，让他顺路从菜市场挑新鲜的买上”

　　沈度感受不到这些开导，自然也不了解什么“拨开云雾见月明”

　　他只听到自己爸爸要回来了。

　　“耶，我要有新玩具了”说着瞬间感觉自己手里一上车，就开始摆弄的变形金刚模型不香了。

　　拆下来的胳膊也不管了，随便撇在座椅上。

　　沈黛看着断臂的变形金刚有些汗颜，拾起来。
　　“爸爸说了，你表现的好才给你买”

　　“我没记错的话，前几天王老师给妈妈打电话说你在幼儿园打架了”

　　“就打他，谁让他揪仇清然的辫子”

　　“咔嗒”一声胳膊安上了。

　　“这波我站你”

　　沈度嘿嘿笑了，漏出两个小酒窝，看着很是自豪。

　　沈黛看的眼热，戳了戳，又捏了捏，浅浅的软软的，凹下去的触感从指尖一路传来。

　　又抿了抿唇，戳了戳自己的。

　　唔，有些嫉妒，没有他的明显。

　　————

　　周一，付闻语迈入教室的时候，人已经来了很多了，都在各自背着手中的资料。
　　课本是上学期末发的，现在很多人手中的已经花花绿绿做了不少标记。

　　在重点高中里，学习是最不需要提醒的事情。

　　她在朗朗读书声中，迈上了讲台，看了眼贴在桌上的座位表，迈向了中间第三排最靠右的座位。
　　班级采用2,3,2的排列方式，两边的是两列，中间的三列。

　　铁头孙很认可这个排列方式，不疏不密，方便学生走动，也方便小组讨论学习。

　　付闻语最不愿意做最中间那排了，主要是进出没那么方便，还得绕着人。

　　到了座位上，发现她的新同桌——中间座位的受害者，在低头翻找书包，似乎也刚来不久。

　　小姑娘不自觉的皱着眉，额前的碎发随着动作在白皙光滑的脸庞前晃动。

　　沈黛刚从书包里抽出生物书，抬头就发现有人坐在了旁边的位置。
　　是前天那个女孩，这么巧吗，这是第一想法

　　其次
　　嘶，根据之前的表现表现来看，她似乎有些……泼辣？

　　以后可得好好相处。

　　付闻语对小姑娘这些想法一无所知。

　　对视间，她盯着沈黛大而无辜的眼，黑白分明。

　　瞬时嘴角咧了个大大的笑，这姑娘看着性格就喜人，她看人一向凭借自己超强的第六感。

　　率先开口“你好，我叫付闻语”

　　付闻语五官立体，是具有攻击性的那种美，乍看着就有些不好惹。
　　但这一笑柔和了一切，只剩俏丽明媚。
　　脸颊两庞的酒窝比沈度的还深。

　　“你好，我叫沈黛”

　　所谓“一笑泯恩仇”

　　笑容自古以来就是最好的社交工具。

　　她是个慢热的人，但从不反感开朗活泼的接近，甚至很喜欢。

　　一段关系的开头，总有人要先迈出第一步。

　　女生之间总是有神奇的磁场，不熟的时候，路上打个招呼都可能要犹豫犹豫。

　　但若说要熟悉也特别快，尤其是谈起八卦。

　　一下课，教室立马就热闹起来了，三三两两的，打水的打水，上厕所的上厕所，有留在教室的叽叽喳喳聊天的，也有坐在座位上依旧奋笔疾书的。

　　付闻语被后面的女生拉着转回头去畅谈了。

　　看熟稔程度，应该是高一就认识了，可能是同班的。

　　沈黛百无聊赖，胳膊肘架在桌子上，拖着脸腮，眼睛盯着黑板发呆。
　　讲台上，学习委员正在一笔一画，兢兢业业地抄写今天的课表。
　　语数物生…….沈黛正看着笔画走势呢。

　　“黛黛，你说是不是呀”
　　付闻语突然扯了扯她。
　　很亲昵的称呼，按理说一般人再熟上几天才会喊，但付闻语就是叫的很自然，让人不自觉的感到亲切。
　　“啊”
　　“她们说铁头孙之所以叫这个名字，还有一层原因”
　　后座的女生也很自来熟，此刻正挤眉弄眼地看着她。
　　“据说他有一次喝酒骑自行车摔小区还没建的沟里了”

　　“第二天去检查了，啥事没有，医生都直呼厉害”

　　“噗彻”一声，沈黛没憋住，还有这层含义呢。

　　“看来不仅是精神层面的，还有物理性质层面呢”
　　“…….”
　　“哈哈哈哈哈哈”两个女生被逗笑

　　氛围越聊越high 。

　　沈黛的后桌本来还坚守岗位，刷着《五三》上的物理小测，看着两耳不闻窗外事的。

　　现在也加入进来，催着她们聊下去，看来刚刚只是因为不太熟啊。

　　高中就是这样，压抑无趣的日子，不论什么话题都能聊出花来，根本不存在无趣的八卦，不存在不好笑的话题。

　　总是能逮着时间就聊。

　　天南海北，日月星辰，趣闻轶事，国事家事校事，班事，没有少年人不聊的。

　　飞扬的思绪，无尽的话语都随着青春无线的纸飞机飘向远方无尽的碧空。

　　“诶”后座的叶存希话头一转。

　　沈黛循着她的目光望去，那是她斜前方的座位，此刻空着，好像早读的时候就没来。

　　“有人请假吗”

　　付闻语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

　　“那两个人感冒了，现在都在挂针呢”

　　“两个人”叶存希疑惑。

　　“诺”付闻语下巴一抬，食指指了指靠近教室后门的一个不起眼的空座“那个，也没来”

　　扫寻一圈，目前为止，确实没有在教室见过那两人。

　　所以，是之前被他们那个不能来迎新的朋友传染的么。

　　沈黛顺着话头，只能明知故问“你认识他们吗”
　　有些心虚，毕竟她也算半个知情者吧。

　　“算是一起长大的吧”

　　叶存希瞬间嗅到了八卦的气息“呦，青梅竹马呀，还是两个”

　　“那个不…….”来不及解释，上课铃响了。

　　第一节课是语文，语文老师很年轻，黑亮的及腰长发披散着，烫了个大波浪，白肤红唇，美丽又时尚。

　　讲台下一阵骚动。

　　“真漂亮”付闻语由衷地赞赏。

　　确实，沈黛翻着手里的语文课本。

　　轻轻点头，微微侧头补充“你很适合这种风格，将来可以尝试”

　　付闻语登时心花怒放，眼蹭的亮了。
　　“你们班语文课代表呢”

　　前排的同学回答“还没安排”

　　“有没有人想当我的课代表啊”

　　“我”付闻语这一声毫不犹豫，声音脆丽高亮，前排的同学纷纷回头看了眼这位毛遂自荐的姑娘。

　　“行，就你啦”“下课来找我”苏槿欣慰无比。

　　课代表这种职务，就给老师打打下手，上通下达，大家默认班主任任命，很少有主动去当的，毕竟高中时间这么紧，除非是真的热爱这门科目。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喜欢这门课的老师
　　不过现在全班只有沈黛知道。
　　她看着付闻语那喜滋滋的眼神。

　　心想这姑娘是真的百分百颜控啊。

　　课间打水回来，沈黛发现桌上落了两张卷子。

　　夏日室闷，燥热难耐，教室的窗大开着，有风穿堂而过，刮的试卷“哗啦哗啦”作响。

　　有人细心的把她的笔筒压在了卷子上，以防试卷乱飞。
　　沈黛把水杯放进了书洞里，挪开笔筒。
　　一看，这两张都是物理。

　　暑假末，京一组织了场分班考，也算是再摸一次高一的底。
　　这次发的可不就是那次的试卷么。

　　但有一张不是她的。

　　两边的同桌此时都不在，也不知道这张卷子是怎么来的。

　　侧栏名字：岑尧 考号：410020711班级是空的没写。

　　“ 尧”福至心灵，千丝万缕的联系突然在脑海中连了起来。

　　这是他的试卷吧。

　　沈黛看着这两个字，苍劲有力，笔锋凌厉。

　　落在白纸上，黑漆飞扬的字看着很没有约束的样子。

　　真是字随其主，以字见人。

　　再移开自己覆在上面的卷子，直接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分数是真实存在的么，真的没在和她开玩笑么。

　　一百昏，实实在在的。

　　这熟悉的1 0 0组合起来的连笔写法。

　　她细细的正反看了看，眼睛仿佛要把它给盯出个洞来。

　　完美，太完美了！

　　公式和步骤没有一个多余的，思路流畅简练，逻辑紧密，她甚至看懂了一个她在考试时卡壳的题。

　　惭愧呀……

　　沈黛看了眼自己81分的试卷，仰天长涕。
　　她本来还是挺满意这个分数的。

　　毕竟这次是京一物理组独立出题，难度很高。

　　翻到正面，又欣赏了一遍100分。
　　她甚至伸手摸了摸。

　　暗自祈祷，吸点仙气。

　　她以为初中后自此就和这个分数分道扬镳了。
　　没想到再见，竟然是已看它嫁作别人妇的方式。

　　看来是发卷的同学发错了。

　　其实这可真误会发卷子的人了。

　　五分钟前，坐在沈黛前的周彦辰，从办公室回来就看见飘在自己凳子后面的物理试卷，他抬头。

　　窗边，阳光暖绒绒的，窗帘鼓动翻腾，是风的形状。

　　他弯腰拾起来，拍了拍沾上的些许灰尘，毫不犹豫地放在了后桌上。

　　一阵风吹过，还有些不太放心，又转过头压了个笔筒在上。

　　这回稳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