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浴泽》晚鸣蝉

15、第 15 章

　　亥时一过，宵禁的暮鼓声就会盘旋回荡在偌大的京城内，心急归家的人往往会提前往城门赶，水车运送的是城外的山泉水，故而也要赶着宵禁的时辰出城。

　　一架由三匹马并驱拉着的水车准时出现在同心堂门前，马车横二竖三盛放着六个半人高的陶瓷水缸，水缸内部容纳一个七岁稚子绰绰有余。

　　楚禾泽躲在离同心堂不远的暗处观察，只见一个全然陌生的面孔走出来站在车辕处左顾右盼了片刻，待后门高悬在旗旌上的灯烛点燃，楚禾泽才扶着一个头戴纱笠的身影走向马车。

　　马夫显然是得了宋思誉的吩咐，一见到楚禾泽立马虾腰掀帘，楚禾泽像模像样地扶人上马：“殿下，当心脚下。”

　　“姜逢止”揭开水缸的封盖，在楚禾泽的借力下钻了进去，楚禾泽顺势钻入另一个水缸，马夫浑厚的谄笑声隔着陶瓷壁传来：“小侯爷和小殿下准备好上路了！”

　　随着马鞭扬起，车辕缓缓转动朝城门的方向疾驰而去，路途颠簸中楚禾泽从水缸中探出头，阿木听见响动也用双手撑开木盖，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珠，楚禾泽问道：“阿木哥，你都安排好了吗？”

　　阿木下意识地拍胸脯保证，刚撤下右手搭在胸前，沉重的顶盖险些砸在脑袋上，幸亏楚禾泽眼疾手快抓住了倾斜的木盖，阿木悻悻地笑了两下，“你放心，运送药材的商队估计已经到城门口了，这帮人是西域来的，咱们朝廷要和西域修好，所以对待这伙人不敢太放肆。”

　　楚禾泽的心照旧悬在嗓子眼，他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可是他答应过孝显皇后会好好照顾姜逢止，他无法想象如果太子出了差错，他要怎么做才能弥补和赎罪。

　　少年的担忧全涂抹在眉眼间，阿木故作轻快道：“我还从来没有结识过什么侯爷，扮过什么太子，要是老皇帝知道了，会不会杀了我？”

　　楚禾泽把木盖轻轻搁置在水桶旁，生怕马夫察觉异样，“不会，他要是知道你救了太子，保不准还给你封官加爵。”

　　阿木被楚禾泽的话扯入美好的幻想中，嘴快咧到耳根，“那到时候我还做你大哥！”

　　楚禾泽不禁被他的情绪感染，眉心拧结的疙瘩也松释开来，“好，我永远认你做大哥。”

　　城门在二人眼中由一个小黑点逐渐具象，楚禾泽趁马夫放下警惕，从缸中翻出来，然后接住费力爬出来的阿木，阿木吓得两眼紧闭，像一块膏药似的扒在楚禾泽身上，还不忘担心：“诶，别把我衣服磨破了，这可是我头一件这么体面的衣服。”

　　楚禾泽还真替人抻了抻衣摆：“以后有你穿不完的！”

　　抱着阿木一个纵身从马车上翻滚到路旁的草丛。

　　马夫没有察觉车上骤然少了两个少年的重量，自顾自地驱车向城门驶去。

　　宋思誉带人早已在城门恭候多时，水车刚到城门就被一群守城的士兵围截起来，宋思誉用剑身挑开遮住水缸的幕布，围上来的将士手脚麻利地纷纷掀起水缸顶盖。

　　六个空空如也的陶瓷缸刺入宋思誉眼里，变成一种无声的挑衅，随着他的表情愈发凝重，为首的将士用蛮力拽起马夫，吼道：“人呢？”

　　马夫回首看到六个空荡荡的缸底，吓得跪伏在地，结巴无措地解释道：“小的、小的也不知道，小人是按照大人的吩咐亲眼看着他们进去的，可、可！”

　　宋思誉没有心思听下去，在排队出城的百姓的注视下长剑贯穿马夫的躯体，溅起一串血点，继而毫不留情地拔出剑锋，“封锁城门，给我搜遍城内的每个角落！有违抗者格杀勿论！”

　　出城的百姓排了长长一溜，骤然封锁城门必然会引起骚乱，加上徐禄安入城后肆意屠戮，惹得人心不满，不知是谁带头往城外挤，于是人潮一窝蜂地朝城门涌去。

　　阿木和楚禾泽也混在攒动的人海中寻找机会出城，阿木取下斗笠戴在楚禾泽头上，他二人身形尚小，不易被察觉，楚禾泽紧紧抓住阿木的手掌朝城门的方向挪动。

　　宋思誉身经百战，对付这样失控的场面只需要杀鸡儆猴，他又杀了两个挤在最前面的百姓，赤热的鲜血喷洒在四周众人身上，众人如惊弓之鸟四散。

　　城门近在眼前，仅余一人能通过的小缝儿，楚禾泽往外挤时才发现阿木落在后面，刚想回头去寻，阿木扒开眼前的一个个黑影，总算窜到楚禾泽身边。

　　城门关闭的速度加快，阿木自知自己今日是逃不出去了，用尽全身力气在城门闭阖的一隙将楚禾泽推了出去。

　　“阿水，别回头！”

　　与此同时，宋思誉也注意到了楚禾泽这边的动静。

　　然而一切都太迟了。

　　“阿木！！！”

　　宋思誉在暴走的人潮中咆哮道：“开城门！快开城门！抓住他！！”

　　咆哮声很快淹没在一片喧嚷中，沉重的大门彻底紧闭上，楚禾泽被推倒在地，奔逃的人群从他身畔跑过去，好几次险些被人踩在脚下，他奋力从地上爬起来，宋思誉已经看到了他，很快就会整肃人马追出来。

　　倏忽，一只宛若铁钳般有力的大手从背后揪住了楚禾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