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色阶梯[网球]》漫游二十秒

18、少女心事

　　李月恒，二十一岁，平平无奇的女大学生，平常没课时喜欢躺在床上刷短视频和社交媒体，两年来体测从没有及过格，但是她喜欢上了一个运动员。

　　这个运动员是她前不久在视频网站上偶然刷到的，视频标题是，“六年蹒跚，新王登基丨中国首个IW冠军燃向纪录片”。

　　她点了进去，画面是纯黑色，和缓的音乐流淌，一道较低的女声出现，“其实我跟她只相处过两个月时间。”

　　屏幕上，清瘦的女孩手握网球拍，侧头把脸上的汗擦在T恤袖子上。右下角写着：全国青少年网球巡回赛G市站·冠军。

　　“但是她给我留下的印象非常深。那年她不到十一岁，你们不知道，她是一个非常聪明、冷静、刻苦的孩子。”

　　镜头停在一双眼睛前，瞳色漆黑，宛如一汪深潭，坚定、冷厉，带着利刃出鞘般的锐气，瞬间吸引了李月恒全部注意力。

　　视频里，无数个比赛现场被剪辑在一起，少女双膝跪地眼含热泪的、背着球包黯然离场的、攥起拳头暗暗给自己加油的，还有高举着球拍享受全场欢呼的。

　　最后一幕，少女捧起奖杯，右下角的文字变成“法国巴黎银行公开赛（印第安维尔斯）·冠军”。李月恒第一次有了意气风发这个词的实感，她就是少年意气的最完美诠释。

　　清澈的嗓音响起：“我是天才吗？我不知道。也许所有人都是天才，只是大家都没有发现。”

　　“在我成功之前，大家尽管对我表示怀疑。”

　　“我有非赢不可的理由。”

　　“我的对手发挥得很好，她把我淘汰出局，我心服口服。”她坐在话筒前，右下角写着“迈阿密公开赛·八强”，“我的发挥也很好，是我技不如人，下次我会赢。”

　　视频结束，李月恒已经彻底爱上了这个网球运动员，她看了评论区的科普，知道了她的名字，容远鸿。

　　短短几天内，她看完了容远鸿所有重大比赛，可是容远鸿的其他物料实在太少了，除了赛前赛后采访，也就只有央视的几个访谈可以看。

　　什么时候才能看一次现场比赛啊，李月恒想，她想见见小远真人，肯定又帅又美又可爱。

　　于是，在得知比利·简·金杯在不远的C市开赛时，李月恒咬了咬牙，拿半个月生活费出来买了火车票、门票，订了酒店。

　　这项比赛的赛程只会提前一天公布，李月恒买的是第二、三天的门票，她在去C市的路上祈祷自己能在这两天里看见她的小远。

　　比赛第二天，李月恒七点半就来到了赛场，门票上没有固定席位，她这么早来，只为占一个好位置。不一会儿，陆陆续续地有几个球迷进来了，出乎她意料的是，这几个球迷都是大学生模样。

　　她们坐在李月恒旁边，聊天间隐约提到容远鸿的名字，李月恒悄悄偏头看了下她们。

　　其中一个女生碰了碰她，“那个……宝宝，你也是小远的粉丝吗？”

　　“啊，”李月恒没想到她会和自己搭话，“是的是的，你们也是吗？”

　　“对的，我们都是。”女生答。

　　李月恒看着她们精致的妆容和身上一看就价格不菲的网球裙，手上还拿着大型赛事才有的用来签名的网球，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她是最近才喜欢上容远鸿的，第一次来现场看比赛，肯定有好多不懂的地方。她的生活费不支持她飞其他国家追小远的比赛，或者买小远代言的网球裙什么的。她没有化妆，因为她是坐了半个晚上的动车硬座来的，为了到得最早，还能节省一个晚上的酒店。

　　和真正的容远鸿球迷比起来，她太平平无奇了，她来之前希望得到小远的签名或是合照，现在她知道这不可能了。

　　“你带签名笔了吗？照片呢？”女生热情地拉着她聊天，“天哪你不知道，我第一天就来了，没想到小远没上场，不过她来看林倩比赛了，所以我在场外拦住她跟她合照了，我给你看下……”

　　女生掏出手机，屏幕上赫然是女生和容远鸿，容远鸿笑得眉目疏朗，树影落在她的右半张脸上，春日负暄，她生机勃勃得像一棵挺拔的梧桐。

　　李月恒太羡慕她了，以至于喃喃道：“我也能和她合照一张就太好了。”

　　“肯定可以的，小远人特别好。”

　　可是就算她特别好，也不可能和每个人都合照吧，李月恒习惯了在人群里被无视，这么好的事情肯定轮不到她。

　　九点，比赛开始。李月恒运气很好，第一场容远鸿就会上场，她将对战韩国选手金舒允。与此同时，李月恒的耳机里随机播放了一首歌，

　　“为了你我用了半年的积蓄

　　漂洋过海地来看你”*。

　　但李月恒没有仔细去听，她匆匆摘下耳机。按照WTA排名，金舒允先入场，反响平平。来看比利·简·金杯的，除了单纯来感受比赛氛围的，应该全都是容远鸿的球迷。果然，容远鸿甫一出场，观众席上传来热烈欢呼，李月恒也跟着喊着小远、小远。

　　容远鸿的真人比她想的更高，在视频中，她算得上是瘦削，但如今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她才发现容远鸿实打实有近一米八，胳膊、两条长腿上肌肉线条分明漂亮，看上去很有压迫感。

　　天哪，她的小远是大明星，李月恒忍不住想。

　　热身时间，两个人打和平球，即便如此，李月恒也能感受到容远鸿的动作行云流水，从她的拍子击上球的那一刻起，球如飞矢般射了出去，令人心惊。

　　李月恒在来之前补过课，红土场上的球速不如硬地，所以在硬地比赛，容远鸿的球速会比这个还快。

　　三分钟热身，挑边，容远鸿先发球。

　　李月恒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她十分紧张地注视着容远鸿的身影。25秒发球倒计时，容远鸿甚至没用满一半，她的动作十分迅速，整个人仿佛锋利的冷兵器，用一记ACE球先发制人。

　　国内转播的网球比赛太少，李月恒能看到完整的回放只有WTA1000级别以上的，容远鸿对战top10球员。

　　那些比赛中，容远鸿打得非常艰难，她能看到一个顽强不屈的灵魂在与自己和对手同时抗争，即使输也输得掷地有声。

　　可当她来到比利·简·金杯现场，她才明白，容远鸿在对阵WTA排名200名左右的韩国选手时，容远鸿的实力是碾压级的。

　　是啊，无论容远鸿赛前有没有人唱衰，国内外的媒体都认可，容远鸿是中国女网历史以来天赋最强、潜力最大的一位球员。

　　“Game,Rong.”

　　后来李月恒回想起来这一天，都会觉得心潮澎湃。一小时零十七分钟，6-0、6-2，容远鸿轻松赢下这场比赛。李月恒见识到了什么是真正的天才和实力，哪怕对面站着的同样是国手，容远鸿的水平与她完全不属于一个层次的。

　　比赛结束后，球迷们纷纷站了起来，沙丁鱼般挤到场边，场面混乱，一下子把瘦弱的李月恒挤到了外围。李月恒也想挤进去，她想要容远鸿给她的鸭舌帽签名，但她无能为力。

　　容远鸿先到网前和金舒允握了手，导播给了镜头，看样子二人关系不错。事实也的确如此，之前容远鸿在欧洲参加青少年大师赛时，曾遇到过正在欧洲训练的金舒允，她们一起打过球，后来也有些联系。

　　李月恒焦急地拨着前面的人，正在此时，容远鸿走到场边给他们签名，人声鼎沸，她感觉快晕过去了。

　　这么多人，一时是签不完的，偶尔闪烁的闪光灯让容远鸿下意识皱起眉头，看得李月恒生怕容远鸿不悦。

　　安保人员过来维持秩序，中国队的教练也走过来了，跟容远鸿说了两句，作势要把容远鸿带走。

　　一众球迷吵闹了起来，可谁也不敢真正拦住容远鸿，毕竟那是教练，叫走容远鸿肯定有正事。

　　李月恒一阵无望。

　　突然，容远鸿摆了摆手，示意签完名再走，重新回到球迷身边签名。那个球迷正是刚刚坐在李月恒旁边女生，她快要哭了，趁容远鸿签名时一个劲儿地说着“宝宝照顾好自己”“注意安全不要受伤”。

　　容远鸿耐心点头，回了她一个笑容。旋即，她拿起手机，翻转镜头想要把自己和所有球迷照在同一张照片里，却怎么调整角度都不能保证每个人入镜。

　　她唤来了教练，教练站在远一点的位置，用后置拍下了这张照片。李月恒有种错觉，好像边缘的她也在这张照片里了。

　　在接下来的快半个小时里，容远鸿签完了所有人的网球、鸭舌帽、护腕各种东西。轮到李月恒时，她应该算是倒数几个了。

　　李月恒颤抖着声音：“那个……小远，”容远鸿正在给她签鸭舌帽，“小远，能不能和我合照一张。”

　　“可以呀。”容远鸿伸手，李月恒一时没反应过来，容远鸿笑了下，眉眼弯起，像钩月般明亮。

　　她们拍下合照一张，合照里的李月恒表情有点懵，但不损这张照片的一分美感。光影恰好，她们看上去像青春电影里截出来的一幕，李月恒第一次知道，原来其貌不扬的她也能成为主角。

　　在回程的火车上，李月恒的耳机里继续播放：

　　“为了这次相遇

　　我连见面时的呼吸都反复练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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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均出自金智娟《漂洋过海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