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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又见 ...

  •   第二章《锦瑟无端五十弦》
      星燧贸迁,四季更迭。
      汴京,朝上。
      “天斥将军大败虞人,火烧虞州二十六旗,保我江山杜稷安定!”宣宸帝高坐于庙堂,嘴一张一合,带起的皱纹勾勒出国泰民安。
      沈清晏从群臣中走出,躬身行礼后道:“当是吾皇圣明,治国有方,微臣仅尽了份内之事。”
      宣宸帝爽朗地笑了笑:“爱卿言过了,此番重举,该赏!”
      “黄金万两,绢帛千匹,探蛟,夺霄宝剑二把”
      沈清晏跪谢受了。
      待散朝后,秦疏戎大步朝沈清晏走去,伸手搭上沈清晏的肩膀。
      “诶,我说你一个堪堪及冠的小屁孩,如今就战功赫赫,你让我这些老家伙怎么办?”
      九大家族中,兴许除了温家,楚家,子车家,其他都是统辖一州,在外征战的。
      也就是说,剩下的七大家,或多或少都手握军权。只要剩下在京的三家,不乱朝政,这东风入律的局面就能一直保持下去。
      沈清晏乜着眼看向勾着他脖子的秦疏戎,没好气道:“你不就比我多在前线跑了几年吗,你是老家伙,那些还在交战地的老将们不就半截身子入土了?”
      “你这嘴说句好话就那么难吗?不会说就别说。好歹我也是你长辈!”秦疏戎抬手掐上沈清晏的耳朵。
      “别老拿年龄压我”,沈清晏撇开秦疏戎的手。
      “不扯这些有的没的了,晚上,娇娥苑,你哥我一早就订好了位置,咱俩一年就朝圣回京能安安稳稳地见那么一次。”秦疏戎转头看向熟悉又陌生的汴京,朱红的宫墙顶上积了一夜的雪,转眼间,霰雪又纷纷扬扬地飘起。
      “晚上见”沈清晏上了马。
      “晚上见”秦疏戎朝他摆了摆手。
      骏马踏破雾霭,进了汴京城中。
      灰暗的云追着霰雪落入了汴京,弦月挂在黛青色的天穹散出淡淡的皎白的月光,不知哪户人家先挑亮了灯火,随即亮了整个汴京。
      沈清晏应约到了娇娥苑门口,秦疏戎从窗内探出头来,“这—!”沈清晏寻声看去,秦疏戎笑盈盈地从窗内探出头来,手肘倚着窗栏,赤色烫金的抹额贴着头发向后延伸束起的高马尾随秦疏戎的动作带起,眼底盛满了竹声箫意。
      沈清晏踏阶而上,拂了门前下垂的纱帘,在秦疏戎的对面坐下。
      沈家和秦家素来交好,到了沈清晏和秦疏戎这一代更甚。
      同为征战四方的将军,很多难言的苦楚对方都心知肚明。厮杀的战场练就了他们默契,抬眸一笑就心领神会。
      再者,秦家嫡长女秦绪月还被沈清琛拐了去。
      “今天怎么这么热闹?”沈清晏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举杯示意秦疏戎,算是为自己的迟到赔罪。
      秦疏戎持杯回敬 “你忘了?今儿可是上霄节,你不会给早朝那一顿赏赐给砸傻了吧?”
      苑内琵琶尽,火树宵开,灯月光交射。
      谈话声戛然而止,两人都被烟火吸引了。
      戏台上垂着蜜褐的绸缎,怜霁身着红衣,挑剑破开了帷幕,绛红的薄纱虚掩着他的面容,两笔赤金描在他的眼尾,衬着烟墨的眸,眼里似盛着春水,身姿一晃,藏在水里的风情就从涟漪里掉了出来。明明只露出了一双狐狸眼,却勾尽了苑内人的心魄。
      他却好似不知,红袖伴着身姿翻滚,剑身贴着身子擦过,又引得一片喝彩。
      沈清晏屈指随着乐声轻叩桌案,为怜霁打着节拍,也藏着自己的胸膛的那抹轻跳。
      他追着怜霁的身姿不曾移开过目光,尤其是那双眼睛。
      秦疏戎回头倒酒时余光瞥到沈清晏,他从没见过沈清晏如此出神地看一个人,眼里的热切,都快溢出来了。
      秦疏戎此刻对戏台上的动静失了兴趣,他托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端详沈清晏。
      他开窍了?秦疏戎想着。
      台上,煞白的剑挑起一盏酒,清酒晃荡,却怎么也荡不出盏外,空中又一抹彤云飘落,怜霭不偏不倚地落在金盏旁,朱唇轻启,用嘴叼起了剑身上的酒,压眉抬眸瞥向怜霁。
      怜霁执手将剑背在身后,步步紧逼怜霭,怜霭游刃有余地躲开怜霁。
      两人脚踝上的银铃攒动,和着笙箫鼓瑟,舞步交融。
      怜霁手腕一转,利剑朝怜霭的腰间刺去,怜霭侧身一转,仰头下腰,醇醇清酒入了珠唇。
      曲毕幕落,两人不理睬台下的欢呼喝彩,脚下的金银丝软铺了一地,他俩背过身,相视一笑,怜霁扯掉脸上挂着的面纱,向后摊手,任凭风吹落了面纱,那面纱荡啊荡,飘到了台下,看客们疯了似得争夺。
      天字一号,阁上的沈清晏望着怜氏姐弟离开的方向,许久才回过神来,转头就对上了秦疏戎的目光。
      “不是,你变态吧?好好的一场戏你不看,反倒看起我来了?”沈清晏执筷夹了一片烤鸭送入嘴中。
      秦疏戎咯咯一笑,“跟哥说,看上哪个了?啧啧,我好歹也是跟你一起长大的,你这表情我还是第一次见。”
      “你把我拉来这里,你自己想干什么你心里没点数吗?”沈清晏回嘴道。
      “别扯开话题,我是因为听说这儿有一对双胞胎,美得千年难遇,才叫你来这的,倒是你,如此啧啧的表情,秦某还是第一次见啊。”秦疏戎不等沈清晏回应,又道“估计也就是那对双胞胎才能入你的眼了,说吧,哪一个?”
      “你不会都要吧?这就算把我卖了都不一定买得起。”秦疏戎故作惊讶地说道。
      “唉—”沈清晏扶额叹气,将门外的小厮喊了进来,“去,把你们妈妈叫来。”
      “客官,有什么事跟我说就行,沁妈妈很忙的,抽不开身呀”小厮说道
      “我们要买人,这事你做的了主吗?啊?”秦疏戎朝小厮抛了一锭银子。
      小厮分毫不差地接着了,挂上谄媚讨好的笑“得嘞,两位爷稍等。”
      待小厮走远,秦疏戎感叹道“怎么现在连小厮都玩上了宫里阉人的那套。”
      沈清晏做了个噤身的手势,“谁知道呢?”
      宫里的宦官们都是皇上身旁的近臣,一个个都是惹不起的老祖宗,沈清晏和秦疏戎最烦的就是宫里下来驻扎在沙场的监军太监了。
      什么都不懂,又什么都要掺和一下。
      珠宝首饰碰撞的声音逐渐变大,沁娇摇着团扇进了阁里,谄媚笑着,“两位老爷瞧上咱苑里哪位优伶了?”
      “最后一折戏,带着面纱的那个”沈清晏说道。
      沁娇皱眉,团扇还在摇着“老爷,先别说咱家扫了您俩的兴致,您点的这位叫于桤,可是咱苑里的头牌,那可比千金小姐还难伺候,挂上牌,说不见就不见的。”
      “如果肯卖,我们能开到这个数。”秦疏戎伸手比了个数。
      沁妈犹豫了一下,手中的团扇不再摇晃,“这……”
      “你可得想好了,”秦疏戎对上沁娇的眼神。
      沁娇将手里的团扇紧了紧。
      “这个数”沈清晏又抬指比了个数。
      霎时,沁妈眼里闪着金光,“成交!”对着小厮说“去把于桤叫来。”
      刚刚下台的怜霁回了房,正倚靠在榻上,百般聊赖地玩弄面前桌上的金银珠宝,他拎起一支耳坠,对着正在倒水的怜霭比了比。
      “姐这只耳坠还挺适合你的。”
      怜霭抬首,目光落在纤长的手指捻着的坠子上,她把水递过去,将坠子接了,对着铜镜试着。
      镜中的女子早已褪去了往日的稚气,浓妆也抹不去的清冷,素圈高冰玉髓坠衬着她如清露沾湿的芙蕖。
      而身后的男子,如她气质一般,只不过多了些男子独有的凛冽。
      明明两人都生了一双漾着风气的狐狸眼,却捉不到一丝妩媚。
      木门被人轻敲,门外的小二恭恭敬敬地在门外说到“于公子,沁妈妈找。”
      怜霁将怜霭递过来的水饮尽,起身出了房门,跟着小厮一道去了。
      门被推开,戏子从屏风后踱步出现,脚踝上的银铃还未褪下,摇曳出的声音,清脆勾人。
      戏子对上了沈清晏的目光,不由得一晃神,短暂的惊愕很快地就被眼里的涟漪荡了去,他对着沈清晏,秦疏戎行了礼,转头看向沁娇。
      “沁妈妈找我,是有什么事吗?”怜霁莞尔
      “阿桤,恭喜出阁”沁妈笑了笑,语气中满是对金钱的不舍,从准备房间退去。
      “不知是谁,能出得了怎么高的赎金,打动得了您呢?”怜霁明知故问,有钱没用,得有势,要有连那高堂上的皇帝都忌惮三分势。
      沈家有。
      怜霁思绪万千,被埋葬的往昔,又从他脑中浮现,令他在梦中都要被刨心腕骨的人,出现在了面前。
      他全身都在微颤,强忍着装出镇定的样子。
      他想把沈家灭门,杀光屠尽,他想让整个大周都为他陪葬。
      虽然他知道,这是他的痴心妄想。
      但是他不服。
      他不是孤身一人。
      他跟怜霭在娇娥苑熬出了头,四处搜罗着情报,大周的局势,他了如指掌。
      没人会觉得一介可以随意令人摆弄蹂躏的戏子能掀出多大的风浪。
      他卑躬屈膝,生活在脂粉糜烂的地方,一步步构想着他的计划。
      出阁是迟早的事,他想。
      既然对方主动上门,他就顺势而为吧。
      “能被公子瞧上,是于桤的福气”怜霁勾起嘴角,两指勾上桌上盛满酒的白玉杯,“这杯酒,阿桤喂公子吧”他挑起沈清晏的下巴,将白玉杯对上沈清晏的嘴。
      沈清晏伸手抓住怜霁露出的小臂。
      “公,公子?”怜霁一惊。
      沈清晏轻轻一拽,怜霁整个人都失了重心,靠上了沈清晏的胸膛,白玉杯里盛的清酒晃荡,贴着沈清晏的嘴流下。
      沈清晏对上怜霁的眸子,将怜霁眼里的慌乱尽收眼底。
      他好像确认着什么似的。胸膛里藏着的心脏剧烈跳动。
      “公子,抱歉。”怜霁用衣袖擦了沈清晏嘴旁的酒渍。
      “没事儿,你再喂我一杯,”带着戏谑的目光看向怜霁
      怜霁收起了惊慌,对着沈清晏莞尔,“当然,这是我的荣幸。”
      “公子,能不能松下手”
      “就这样喂”,沈清晏抓着怜霁的手不松,用另一只手拿起酒壶,又盛了满满一杯。
      怜霁将酒杯对上了沈清晏的唇边,清酒入了唇,一滴不落。
      “诶诶诶,差不多得了啊,我这么大一人杵在旁边你看不见吗?”秦疏戎不满,“要做回去再做,知点廉耻好吗?”
      “你去收拾收拾,在门口等你。”沈清晏松了手。
      待怜霁出了门后,秦疏戎开口道:“不对劲啊你,你跟那戏子是不是老相识了,故意装给我看?”
      “有什么不对劲的?瞎想什么?走了,”沈清晏抓起外袍就走。
      “诶,你好歹等我一下啊!”秦疏戎连忙跟了上去。
      怜霁快步走向他和怜霭的房间,他慌乱地将门推开进去后又堵死。怜霭瞧见他这般模样,赶忙上前搀扶。
      他与沈清晏会面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却将他的精力蚕食殆尽。
      他一想到沈清晏的面孔,他的胃就止不住的翻涌,生理性的恶心令他面如白纸。
      怜霭将他扶到塌上,开口道“怎么会这样?那个老不死的对你做了什么!”怜霭的脸色一下就沉了下来。抬脚就去找沁娇。
      “怜霭,等等”怜霁出声喊道。
      怜霭的步伐一顿。
      “我,见到他了”怜霁将刚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怜霭。
      “不行不行,万万去不得,此程太过凶险,万一你出了什么差池我怎么娘亲他们交代?”怜霭一口否绝了怜霁。
      “而且你到了沈府,我该怎么去见你,你是以一个被沈清晏从勾栏瓦肆买回府去的身份,可能他现在对你恭恭敬敬,百依百顺的,但他以后厌了倦了,就把你打发给下人随意玩弄,你连一个可以求助的人都没有。”怜霭说着说着,泪水就涌上眼眶。
      “我不想我弟弟落得一个这样的下场”怜霭哽咽。
      怜霁拉住了怜霭的手,紧紧攥着,苦笑道“你怎么忍心把你亲弟说得这么惨。”
      “可是这是我们第一次可以和沈家近距离接触的机会”怜霁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复着自己的情绪“我们在这等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怜霁用指腹将怜霭脸上的泪水抹了。
      “可是这也太危险了”怜霭又道“还很仓促”
      “沈清晏要买我,我有什么办法”怜霁笑了笑“而且,我相信他不会怎么快把我玩腻的。”
      怜霭有些不解“什么意思?”
      怜霁凑近了,贴着怜霭的耳朵呢喃“他好像认出我了”
      怜霁站起身,将衣物琐碎用箱子敛了,又将财物匀了一半给怜霭,“你也快些出去吧。”
      怜霭点头,她又恢复了往日的冷静。
      “于公子,莫让沈公子等久了”小厮在门外轻声道。
      两大木箱矗立在房间中心,怜霁开口道“知道了,来两人帮我搬一下。”转身向怜霭挥手道别,手腕上的脂白脂粉和田玉叮当作响。
      怜霁到了门前就被沈清晏一手拉上了马,座下的骏马一晃身,两侧的景物迅速向后撤去。凌冽的风吹乱了怜霁额前碎发,沈清晏束着的马尾被风托起。少年嘴角咧开,笑意从星眸溢出,剑眉间只寻得风流倜傥,他们迎着盛满自由的风,霰雪飘飘落,却化在了少年热烈的眼神中。
      终于找到你了,沈清晏心想。
      秦疏戎从后面追赶,两匹马一前一后地疾驰在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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