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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心动自知不肯认 ...

  •   佛存世间穷途处,但凭人心塑金身。

      他被世人高高地塑起,被囿于一方的暗殿。但好在寺里的香火旺盛,好让他能嗅见一丝人味儿,日子过得也算不得冷清。但香烟袅袅,总是糊了阶下之人的脸。他坐于高处,本就瞧不清他们的神情,如此更是。但好在烟火传讯,凡人的心愿他总归是能收到的,倒也不至于落下个“神佛不管人间事”的罪名。

      然,他参道千年,掌事百年,自问佛法高深,但近来却如何也悟不透一个“情”字。神佛无情的话,他原是不屑。但如今却因着一个奇怪的人心生动摇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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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庆隐寺隐于山林,一旦逢了春,便是被周遭盎然绿意簇拥着,更是添了几分平和之气,静候着来人。

      “师父。”他穿着简单,是一身单调的黑,放在这桃红柳绿的时节,难免突兀。

      出来迎接的是庆隐寺的住持,法号空言。见着了他,眉目舒展,还之一礼:“傅施主,里面请。”

      “施主今天倒是来得格外的早。”空言善谈,据说在他出家前,就能凭一张嘴帮着家里补贴家用,但谁也不知他究竟是做什么的。

      傅珩羽眼下青黑,显然是几天未睡个好觉:“这几天心里焦躁烦闷,刚好今天周六,就来这里散散心。”

      空言听罢,眉毛一挑,抖下个好些神气,心下了然,捋着胡子悠悠道:“老衲已经叫人将香火备下了,施主且去先上个香。刚好今日老衲也空闲,兴许待会还能与你切磋几局。”

      傅珩羽颔首:“说来我也是好久没有与您下棋了。”

      “去吧。”

      庆隐寺的佛殿被圈于一四方院中,除一入口处,三面设殿,由一彩廊相连。院子的正中摆了香炉,彼时,正插着寥寥几柱残香。

      傅珩羽接过一旁小僧递来的香,将其伸向了香炉旁竖着的火架子,面对突如其来的异物,火苗倒是显得躁动非常,围着那几根香便是上蹿下跳。待他再抬手时,那香已然是灰了小截,然火星点点似潮水,以不易察觉之势朝下蔓延。

      他持香站于院中,将其举至额前,以己为圆心,向四方躬身敬拜。弯身之时,他下意识地闭眼,但见那茫茫灰黑处的尽头赫然站着一个人。那人背对着他,作远去之状。但光是一个背影,亦足以让他认出那人,旋即心口一紧,叫他呼吸一滞。

      待到睁眼时,他默然地将香插入炉中,继而退步,对着殿内的佛像又是一拜。

      一旁的空言见状,却是叹息道:“施主啊,常言道,‘过犹不及’。这礼多了,也未必是好事。”

      傅珩羽凝着主殿内的金身佛,眼中透出些许黯淡:“ 师父,我见到她了。 ”

      空言闻言一笑,脸上的皱纹近乎堆到了一起:“这事老衲可一早就猜到了。”他笑时,眼睛总会眯到一起,慈祥却不失精明,想来和他早年的经历脱不了干系,“依老衲看,你不若去求个签,凡事有个预断总是好的。”

      傅珩羽自嘲地弯了弯唇角,敛去面上苦涩,又恢复了往日的温煦模样:“寺里又缺香火钱了?”

      空言却面不改色,说得不卑不亢:“非也非也。老衲是看你郁气凝于眉头,若是再拖下去,难免少年生了老相,诸事不顺,因此特想为你开导一二。且近日入春,寺里有活动,这求签的价格也比往日低了好些,为讨个吉利,打了个八八折。”说着,他还伸手比划。

      傅珩羽一脸好笑:“师父,我都快三十了。”

      “此言差矣,无论男女,三十都是一枝花。”似乎无论傅珩羽说什么,空言都有话等着他。但说到底散财求解,这求签之事,也并无坏处,因而他也就应下了:“李伯您就别噎我了,我这就跟您去。”

      “诶?”空言将挂着佛珠的手竖于胸前,微微欠身,“阿弥陀佛,老衲法号空言,施主请勿再唤老衲的俗尘名了。”

      香无骨,风吹烬。人斥春风无情意,春风笑人太痴情。

      彼时,风过,香断。然火点子仍在,故而香烟缠缠向上,在空中作成了一个解不开的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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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市中心的一家咖啡店里,薛路漫坐在窗边,撑着下巴看着路上的行人。他们穿着各异,或行色匆匆,或信步漫游,但落在她的眼里却成了会移动的色块,有差的不过是拖尾的长短。

      手边的本子依旧是一片空白,铅笔被她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随着耳机里的音乐轻轻晃着。

      思绪万千,化作翩翩的蝶,若即若离。

      “歇会。”耳机忽然被人摘下,她陡然清醒,看着依旧洁净的纸讪讪一笑:“林老师说得对,我就是心思太多。”

      “你这才多久。”江木华将咖啡递到了她的面前,自己则拉开了椅子坐下,“不过两杯咖啡的功夫,你还想画出世界名画。”

      “毕竟是Yormlin的第一场秀嘛。”薛路漫抿了口咖啡,轻叹了口气。咖啡味苦,愣是如生了脚般,冲击着她本就脆弱的神经:“这怎么这么苦!我真的是作孽了,连咖啡都来欺负我。”

      江木华看着薛路漫一脸欲哭无泪的样子,强忍着笑:“公共场合,注意形象管理啊。”说着,她端起了手边的杯子,哪想刚喝了一口也变了脸色:“我的美式呢?”

      她话毕,便对上薛路漫变得幽怨的眼神,二人相视无言,嫌弃地将自己的杯子推向了对方。但当薛路漫手里的杯子被推出一半,她又生生住了手,看向江木华时,一脸的讨好:“桦桦,让我再喝一口,好不好?”

      于是,江木华又一次见证了某人被苦得五官变形的场面,她的嘴角几次抽动,最终憋出两个字:“犯贱?”

      嘴里苦味更甚,薛路漫只觉着自己像是被人拖拽进了海里,一半昏沉一半清醒:“人的本质,就是犯贱。”

      “咖啡里面加酒了?”江木华拿起她面前盛着黑色液体的杯子,便往嘴里灌了一大口,眨了几下眼,“可我这也没醉啊。”

      “我说认真的。”薛路漫挺直了身,突然正色道,“人的本质,就是犯贱。”她顿了顿,环顾了一下四周,冲着江木华招了招手,示意她凑近:“我回国那天,在机场,碰到他了。”

      “碰到?那他什么反应?”

      “他......捉摸不透,难以确定。”薛路漫看着江木华一脸不解,又不好意思地补充道,“就像我们现在这样......”她掰过江木华的脸,“对视了几秒,然后......”

      江木华的眼里明显有了起伏,是逐渐澎湃的浪潮:“然后?”

      “然后,我就走了。”薛路漫说着捏了捏江木华的脸,“想什么呢?都这么久没见了,人家还不一定认得出我呢。”

      江木华拍开了薛路漫的手,没好气道:“再捏就要捏大了,到时候上镜不好看,违约金你来帮我赔啊。”

      “才不帮。”薛路漫答得果断,但随即神色又暗了几分,“桦桦,他也常常喝美式。”

      “他准备毕业的那段时间,他每天都是拿美式当水喝。”

      “我有一天问他,这个有那么好喝吗?”

      “他说,不好喝,但是只有喜欢才能逼着自己习惯。”

      “所以啊,喜欢也不一定是纯粹的,也有可能是迫于习惯的本能。”

      “那一天,我刚好准备和他表白。”

      “再后来,不仅话没说出口,连人也见不到了。”

      过往似茶,忆起清苦泛涩,不留余甜。

      薛路漫垂下了头,弯了弯唇角:“桦桦,你不是一直想要我陪你去庆隐寺嘛,改天我陪你,时间你定。”

      “你这从国外回来,怎么还变迷信了?”江木华眸光一闪,“难不成你在外面遭鬼了?”

      薛路漫蹙眉思考了片刻,随即重重地点头:“差不多。”

      “我在国外的时候,也没见得几天想不出一点东西来。”说着,她脸上越发笃定,“这里绝对有问题。”

      江木华听罢,眉毛一挑,单手支起了下巴,上下打量了一遍眼前的人,故作高深道:“你这问题,不用去寺里,我也能给你解出来。”但见她促狭一笑,身子随之向前倾了几分,“你这是,相思鬼难躲,心动自知不肯认。”

      薛路漫气急,但又心虚地软下了气势:“谁叫我遇到的是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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