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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我们这样不大好吧 ...

  •   会议结束的时候,已经临近夜里的三点。

      被收在抽屉里的相框又被人重新摆回了桌面上,照片上的女孩依旧是一脸的烂漫,仿若不知疲倦。她自然不知,此时的她被小心地装进了一对黑瞳中。初春夜冷,但他的目光煦然。

      彼时,白日种种又尽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他直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心虚的盗贼,就连回想起有关她的记忆都是小心翼翼的。他的手背上仍然存有空言掐他的印记。当时在缘来殿内,他本不想贸然开口,但奈何空言见对他使眼色无用,硬是发了狠,逼着他接了话。然而现下细细想来,那时薛路漫的神情算不得好,是一种欲逃不能又不得不迫于现实强装无事的刻意端庄。

      她究竟是在在意着什么呢?以至于把他当成了一个陌生人,就连“学长”都不肯再叫。傅珩羽不解,但心底却隐隐有希冀滋长。人生百味,多是因矛盾而起。心底明明有了百分之八十的肯定,却总想着靠余下的百分之二十去强行说服自己。

      翌日。傅珩羽是被人强行从休息室里拖拽着起来的。

      “大哥,你都不看看现在几点了吗?”来人靠在门边,将一个袋子丢给了傅珩羽,“今天去你家的时候,阿姨托我带来的。你收拾好再出来,我在外面等你。”

      他的手肘支在曲起的膝盖上,托着一颗昏沉的头,哑声道:“知道了。”

      随着门被人轻掩上,阳光只能矮下姿态,匍匐着进入这个狭小的空间。

      “新婚快乐。”此时的傅珩羽一改方才的颓废样,接过孟之许递来的请帖,便下意识地拿起笔,幸好及时收了手。

      果不其然,就听见孟之许在一旁凉凉道:“傅总,我递给你的可不就是份合同嘛。你要是在上面签了字,到时候我可不管你有什么重要的事,绑也得给你绑来。”

      傅珩羽自知理亏,“会来的。”

      “确定?你要不先看看时间?”孟之许状似无意地把玩着手上的戒指,“五月十七,有空吗?”

      “行。”傅珩羽忍了又忍,到底是被钻戒的光晃得心烦意乱,“戒指......”他欲言又止。

      “羡慕啊?嘉嘉选的。”孟之许的目的显然已经达到,遂将双臂一展,仰头靠在沙发上,叹然道,“七年,一下子就这么过去了,感觉和做梦一样。”傅珩羽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你说,如果那个时候我听他们的话,就这么回去了,我会比现在快乐吗……这个问题我琢磨了很久,但答案只能是——不知道。”选择是自命题式的造化,是毕生无解的题。

      “不过现在想想,我那个时候也挺矫情的。把衣服鞋子卖了以后,又抽了几百出来去买了套像样的西装,然后就这么穿了三年。”几个字轻飘飘地从他的嘴里飘了出来,“因为我怕。”他需要扮演着让所有人放心的角色,而这场双方都心知肚明的骗局上演了无数个日夜。

      “怕什么?”

      “怕我堂堂孟少被人发现睡了三年的地下室,多没面子。”他是笑着的。但艰辛与轻快看似可以并存,但总有一方会被另一方所吞噬。

      傅珩羽接住了孟之许递来的目光,但听他继续说着:“老傅,其实我们很像。”但他们就像是两面。

      办公室内,两个西装笔挺的青年相识一笑,更为沉稳内敛的那个开了口:“那我就当是你又替我活了一次。”

      “这句话也送给你。”

      请柬上鎏金字样的凸起抵在傅珩羽的指腹上,他状似无意地问起:“连嘉的婚纱选好了吗?”

      “还没。我说要带她去Mission J那定制,但她不肯,执意要找小学妹来替她设计。”孟之许坐直了身子,一对桃花眼眯成了两道危险的缝隙,“话说回来,你和小学妹那天以后就没有联系了?”

      “她?”

      “对。”

      “她回去就把我删了。”傅珩羽一脸无奈,怕孟之许不信,又点开了和那人的对话框,屏幕上连串的红色叹号格外醒目。

      “亲爱的傅总,你愿意为了你好兄弟的幸福生活牺牲一下自己吗?”孟之许拍着傅珩羽的肩膀,眼底的笑意全数压在了嘴角,“毕竟,她还是和你熟。”

      但正中下怀。傅珩羽的嘴角不明所以地弯了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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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狭小的工作室里堆满了新到的面料,薛路漫根据它们的材质一一分类后,又按照颜色由深到浅地堆置在了架子上。不多时,几根铁棍便捧住了一座高高的白,转而显得原先的几匹布格外突兀。

      彼时,已近黄昏。桌子上的手稿已经被她累了一摞。这其中也包括了不少她在外留学时画下的。她扭着僵硬的脖子,又重新拿起了笔,坐回了位子。

      桌面上的稿子还未到上色阶段,但稿纸已经明显起了皱,那是被她拿橡皮用力擦拭所致,细瞧甚至能发现它还生了毛边,是一种不同于书页的粗糙。

      纸张上几笔寥寥的线条被丢进了一桶混杂了所有颜料的脏水,她听见了水滴四溅的声音,那是颜色与形状之间的争闹,是它们的拳脚相向。她开不了口,也无法制止这场猝不及防的喧嚣。于是,她索性将那张纸撕得粉碎、稀烂,然后在废纸篓的上空松手洒下。

      她冷漠地看着它们飘落,最终停附在另一张纸的碎片上,那里盛满了她的点子。零散汇不成长河的点子,拌满了天边的残晖。

      江木华是赶了今早的飞机走的,这时身边没了一个吵闹的人,以至于工作室里也出了奇地安静,这让薛路漫直觉着浑身不适应。

      手边打开的颜料盒已经干涸,上面甚至还夹杂着水波的纹理。兴从中起,她从笔筒里抽出了支笔,在笔尖沾了水后,她便将它点在了那块干透的色块上。瞬间,水纹有了生气,在突如其来的水滴里游走起来。

      但手机猝不及防地震动,惊得它猛地一滞。她执笔的手顿住,犹豫再三后还是放下,拿起了一旁的手机。

      是一条验证消息。

      “你好。”出于礼貌,薛路漫还是主动打了招呼。

      “傅珩羽。”黑色的字体简洁明了地表明了他的身份。

      “薛路漫。”她紧随着他报了名字,对话框里立时跳出了一句“我知道”。

      顶部是“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样,她也同样在删删改改着。于他们而言,这是一场盛大的仗,既需要洞悉对方,也需要探明自己。滴答走着的时钟,是振奋的鼓点,也是讥诮的警告。

      车子缓缓地停在了红灯前,傅珩羽心一横按下了发送键,然后便状若无事地收起了手机,冲前排的林文博道:“后天是几点的会?”

      “早上九点。”

      “好。”

      落锁的声音坠入巷子里,回声四起。薛路漫踩着沿途布下的圈状暗黄,抓在手里的手机总觉得有些烫手。

      他说,有些事不方便详说,想晚点方便的时候通个电话。不是通知,也不是商量。在薛路漫看来,这更像是丛林深处探出的绿蔓,是猛兽的触角。而她也鬼使神差地攀上了那稍显主动的触手,回了一句简单的“好”,便再也没了下文。

      等待是将石子掷入了湖中,却担心着它是否会被水草缠住了身。

      正当她思忖着的时候,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是他发来的消息。

      “现在方便吗?”

      “应该吧。”她回。

      “吧?”

      “嗯。”

      她猜他在犹豫,干脆的脚步声替他数着他迟疑的每一刻。待她踩进最后一个光圈时,朝前看便是无数车灯串成的河,而她的手机终于有了规律且持续的震动。

      “喂?”她一手插进了兜,低头踢着地上零星的石子,“有什么事?”

      “孟之许要结婚了。”傅珩羽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被金属的滤网压成了颗粒,又重新组在了一起,“和连嘉。”

      “那恭喜他们了。”

      傅珩羽站在阳台上,身上是来不及脱的正装。他解了西服的扣子,转而又松了松领带:“连嘉想要你来帮忙设计她的婚纱。”

      “他们婚礼什么时候?”

      “五月十七。”

      “那应该赶得上。”薛路漫掐着手指算了算,“学姐什么时候过来?”

      “后天下午,你有时间吗?”傅珩羽将手搭在了栏杆上,院子里栽的树挡住了他的视线,遂而又低下了头。

      “下午两点?”

      “好,那我和他们说。”

      彼时,天方黑了一会,夜色朦胧。房门忽然被人敲响,是吴妈来喊他吃饭。

      他开了门,晃了晃手机,压低了声道:“我过会来。”

      吴妈会意,但难能见他如此春风满面的模样,复也向他投来一个意味不明的笑,识趣地关上了门。

      “还有事吗?”另一边的薛路漫不明所以,见对面好半天没有声音,才出了声。

      房间并未开灯,傅珩羽靠着门,吐露出了四个字:“好久不见。”

      “不是前几天才见过吗?”薛路漫的嘟囔全数落进他的耳中,后又听她心虚地笑了笑,“是啊,好久不见。”

      “没了?”

      “还要说什么?”薛路漫走到了一处红绿灯下,伴着车子疾驰而过的轰鸣,他的话一字一字地砸向了她:“叫我什么?”

      她试探着唤道:“学长?”

      “在。”

      从前薛路漫并不觉得喊他学长有什么不对,可如今再叫,她隐隐觉得他似乎格外钟意这个称呼。就像过去一样,每次求他帮点什么,只要喊他一声“学长”,他都会立马应一声好,无论是什么事。

      可是现在……“我们这样不大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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