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事态 ...
-
吴仁兴的视频曝光后三四天，网络上已经看不到什么相关讨论信息了，陶行亦深觉愤怒但也暂时无可奈何。
最近他每天都要去裴念星家里，陪着他待上一会儿，不为什么，只是觉得他还是待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比较好。
但令人惊讶的是，除了第一天的失控之外，这男孩在之后的日子里无比平静，没有再跟他说过任何一句有关于公司的话，仿佛他从来都是一名普通的高中生，从来没有一个出道的梦想。
但陶行亦知道，这几天在写完作业后，裴念星会一个人在狭小的客厅默默练习舞蹈动作，即便没有全身镜，看不到自己的动作幅度是否到位，即便没有舞蹈老师在一旁指点纠正，即便耳边已经没有了同期练习生千篇一律的抱怨声音，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执着地重复着练习生生活，在无人关注的角落。
这天傍晚，陶行亦拎着一袋葱绿的蒜毫来到裴念星家，给他开门的是裴念星的母亲裴姝。
看到人的第一眼，陶行亦就知道这是个经历过生活无情打击的女人。
她极瘦，两颊瘦削得几乎凹进去，法令纹很明显，眉目间带着些许病气，只有一双眼睛几乎跟裴念星一模一样，是圆圆的杏眼，削减了衰老时带来的尖刻气质。
陶行亦牵起一抹足够友善的笑容：“阿姨，小裴在吗？我来看看看他……”
女人几乎是立刻注意到了他手里的蔬菜，温柔地说：“你是陶行亦吗？星宝跟我提起过你，先进来吧，他班主任说今天学校有些活动，可能放学会晚一些。”
她声音轻缓，跟陶行亦讲话时有种亲近的感觉，似乎是对陶行亦印象很好。
当坐在沙发上拿着裴姝泡的茶水，陶行亦立刻觉出了面对家中不熟悉的女性长辈的尴尬。
裴姝沉凝地坐在沙发另一边，似乎有话要讲的样子，陶行亦更觉坐立不安，如果她要问这几天裴念星为什么不去公司培训，自己要讲实话吗？
裴姝递给陶行亦一杯茶，“不好意思啊，家里很多年都没有什么客人拜访了，这茶是陈的，你将就着喝吧。”
陶行亦赶忙道：“没事没事，我之前也来过的，这几天您在店里，我怕他一个人在家里过夜觉得孤单，就每天晚上都来看看他。阿姨，我年纪比您小不少，您叫我小陶就好。”
手里摩挲着茶杯，裴姝说：“那我就不客气了，小陶，我听星宝说，你是最近才进公司的吧？”
陶行亦回答是。
“但你跟星宝好像已经很熟悉了？星宝在我面前提起你好几次。”停顿一下，裴姝才继续道，“他回家之后很少跟我说公司里的事情的。如你所说，其实星宝很怕孤单的。”
“因为平时放学总去训练，星宝在学校没什么同龄朋友，我又是开小面馆的，需要早起晚归，每天我出门的时候他没起床，下午他放学只匆匆在面馆吃一口就又去训练了，晚上等他回家我早睡着了，这样一算，我们母子每天见面的时间竟然还没有他跟老师同学相处的时间长……”
裴姝逐渐陷入了一种难言的悲伤中。自从跟无极限签约以后，她陪伴裴念星的时间越发短了，裴念星似乎也变得更加孤僻沉默。
从前裴念星还能跟她讲一讲学校里有趣的事情，可是现在，每天就那么一点吃饭的时间，裴念星总是快速吃完就赶着去公司训练。每次看着儿子匆忙的背影，裴姝就觉得送儿子进无极限似乎是个错误。
陶行亦本能地安慰她几句，裴姝又状似不经意地问：“小陶，星宝在公司里过得怎么样？给他训练的老师们会不会觉得他笨啊？”
陶行亦艰涩地回答：“阿姨，小裴挺好的，每天都在疯狂学习新东西，舞蹈啊，唱歌啊，还学了一点吉他，每天都很忙，老师们也都很欣赏他的努力，觉得他以后一定能成为爱豆的。”
裴姝立刻露出了真心的笑意，“真的吗？星宝从来都不跟我说公司的事情，我还以为他在公司不是很如意，既然是这样的话，那我也就放心了。”
她开始雀跃地讲述有关裴念星的一切，讲他从小喜欢唱歌，讲没钱送他去学专业歌唱觉得很对不起他，讲这么多年给他录下来的视频，讲星探在校门口发现他的事情。
说着说着，裴姝的声音带出些有些泣音，陶行亦听得很不是滋味，裴念星这么喜欢唱歌，可是从他入职以来，从没有听到裴念星唱过一句，或许在最喜欢的唱歌方面，裴念星也受过打击吧。
而面前这个女人是不知道这些事情的，她不知道儿子一直遭受否定、歧视甚至是羞辱，她不知道儿子如今面临着梦想破产的危险，她不知道她最心疼珍爱的宝贝原本的结局是毁在自己心爱的事业上。
不忍看裴姝沉溺悲伤，陶行亦提出要看一看裴念星小时候的唱歌视频，裴姝马上应允，在云盘里翻找一阵，找到了最久远的一条视频。
视频画质很模糊，一个大约三四岁的小男孩侧身坐在地上，面颊上肉肉的，跟蜡笔小新的侧脸一样，正专心玩着褪了色的塑料玩具车，清澈稚嫩的童音传来：
“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
“Up above the world so high，like a diamond in the sky……”
这是裴念星在唱小星星。
陶行亦心底一片柔软。
-
暮色四合，夕阳西下，柔和的余辉洒满大地，小区里响起了放学回家的孩子们的童声，打打闹闹，伴着身后的影子一路延绵到门口，没入一栋栋楼户。
今晚裴姝要回在店里熬夜清理食材，陶行亦干脆留下做饭，房间里只有他跟裴念星两个人。
晚上做了两道菜，蒜苗炒肉和鸡蛋炒红肠。
裴念星夹着嫩绿的蒜苗，恍如不经意地说：“我的舞好像跳得更好了。”
把玩着手机的陶行亦没有看他，只微微点头：“嗯。”
“啪”地一声，鸡肉块掉在地上，裴念星自然地抽出卫生纸去捡，利索地扔进垃圾桶。
陶行亦抬头看他，终于放下了从上饭桌开始就一直在鼓捣着的手机。
哦……是小孩对自己的敷衍不满意了。
裴念星瞟了一眼他的手机，不发一语。
陶行亦哈哈两声，解释道：“我在做正经事。”
裴念星声音平淡：“什么正经事？”
陶行亦嘿嘿一笑，转化话题：“你猜吴仁兴那家伙现在怎么样了，啧，他在公司里被针对了，三天两头有领导找他谈话，有好几天没来看练习生训练了。”
裴念星只哦了一声，依然是不咸不淡的语气，只专注地盯着陶行亦。
啧……这小孩的脾气原来是这样的吗？
“我在剪视频，等我剪好了，第一个给你看。”陶行亦只能吐露实情，“你刚才不是说舞蹈好像练得更好一些了嘛，等会吃完饭你再跳一遍，我给你评价评价。”
裴念星展露了很大的兴趣：“什么视频？”
陶行亦给他看，裴念星只看到了一瞬屏幕中男孩的侧脸就撇过脸去，很不在意地问道：“这是公司新招的练习生吗？看着年纪很小。”
“嗯？你真的看不出来这是谁？”
裴念星低头戳弄着米饭，“不认识，跟我又没有关系。”
看着男孩故意低头不看向自己的样子，陶行亦把视频声音打开，一道空灵的少年音在轻声吟唱小星星。
裴念星惊讶地抬起头：“你怎么有我小时候的视频？”
陶行亦微笑：“我让你妈妈把你这些年的唱歌视频都发给了我哦，现在，我有你从三岁开始的所有样子，星宝，你被我摸得透透的了。”
似乎是因为陶行亦对他的称呼，或者是小时候的样子被人看在眼里，裴念星的脸有些发红，小声道：“不要这么叫我。”
陶行亦故意喊道：“星宝！星宝！星宝！就要这么叫，多可爱啊。”
裴念星这下子连耳朵都开始泛红了，眼睛微微垂下，水灵灵地撇了陶行亦一眼，转移话题：“你剪这些视频做什么？”
陶行亦很得意：“这你就别问了，等我剪好的成果吧，一定让你大吃一惊！”
“好吧。”
-
城市灯光暗下，黑暗吞没了一切游离在城市边缘地域的人，那些绝望至死的心灵无人知晓，那些在一片狼藉中艰难求生的灵魂走向彼岸神的召唤。
汹涌的潮水涌上，全部的声息被掩埋，世界回到了最初的寂静，只有心跳声在咚咚作响，仿佛回到了母体，灵魂终于有了慰藉，心灵终于有所依附，回归混沌，回归纯真，回归毫无存在的自我……
潮水猛地褪去，终于脱离了窒息的感觉，裴念星满头大汗地从睡梦惊醒，他听到了微信消息提示音。
就是这道声音，把他从漫无边际的潮水中呼唤出来。
他赶忙把手机静音，担心吵到旁边睡在沙发上的人。
深吸几口气，把沾在眼角的头发拂去，裴念星看向窗外。
一片纯黑，没有星子，只能看到一弯月牙镶嵌在黑幕中。
盯了几秒，他低头打开微信查看消息。
“念星，对不起。”
“再见。”
——是来自娄夏的消息。
手机散发的幽微蓝光映在脸上，裴念星愣着，思维仿佛一滩僵滞的死水，几秒间，不详的感觉席卷全身，汗毛惊起，裴念星一阵心悸。
深夜，迟来的道歉，简短的再见。这意味着什么？
良久，他给娄夏打去了电话……
无人接听。
自动挂断，裴念星心神不宁。
沙发上的男人睡得正熟，身体大喇喇地瘫着。
男人坚定的声音回响在耳畔：
“……娄夏的事情我们不要再管了，他是生还是死，他当不当练习生，他过得怎么样，你都不要去在意了，这种人不值得的。”
对啊，已经下定决心不再管他的事情了。
就这样吧，当作陌生人罢了。
心下一定，裴念星把娄夏的微信彻底删除。而他并不知道，第二天的他会如何后悔。
作者有话说第7章 事态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