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鱼》青衣大头C

1、归来

　　“仙尊 别来无恙……”水波微动，秀湖深处传来清冷声音。

　　“果真……他不舍得杀你……”仙尊盘坐在秀湖边的巨石上，缓缓说道。

　　“他人……如今……在何处？”这声音不似刚才的清冷，多了几分柔情。

　　“让我见见你吧……”仙尊起身，脚尖轻掂，细雾腾起，飘至湖面。

　　湖里泛出青蓝色的光，一条云白色的蝴蝶鲤游了出来，它轻轻一弹尾巴便跳到了空中，云烟散尽，一名男子阖着眼站在湖面上。

　　他长像清俊，眉间有一道赤色云纹，一头长发被水微微打湿，周身环绕着生人勿进的冷峻。

　　“他……在何处？”男子又问。

　　“水之深，云之旁，灵气最胜之地。”老仙尊捋了捋颔下胡须，似故作玄虚地说道。

　　“废话连篇！老人家的毛病！”寒忆一拂裙摆坐在了水面上。

　　“无理无理！小孩子家的毛病！”仙尊又捋了捋胡须，手指扰了扰风，掀起阵阵涟漪。

　　“我的小道士！你还我！”寒忆有些恼了，眉间的云纹闪了闪，确实还有些小孩子的脾气。

　　“与我回山……”说罢，仙尊踏云而去。

　　“别走！我的小道士在哪！喂！”

　　璧山竹林，微风萧萧，叶响悦鸣，仙尊盘坐在茶桌前，合眼凝神。

　　“仙尊，我不该进璧山。”寒忆倚坐在一小亭中，转弄着一把小扇。

　　“你已成神，有何不可进我璧山？”

　　“小道士说过，我不能再进璧山。”

　　“那时，你是邪祟，进璧山必死。虽你行好事，布善心，但是自然法律、天理道德未给你开法门，你便是邪祟……”仙尊念念有词，寒忆早已不厌其烦，如此废话寒忆已不知听过几遍，其中无理的道理，揉捏着天地中的一切，蛮横又霸道。

　　“自然法律、天理道德？谁定的？你定的？”寒忆语气不善，反问道。

　　“老朽道行不足，不知，不知。”

　　“那你总知道我的小道士在哪吧？”寒忆用扇一扇，仙尊茶盏里的茶汤，变成了美酒。

　　“我在湖上时，便告诉你了……”老仙尊又要老生常淡，就被寒忆打断。

　　寒忆怒从心起，收了扇子，说道：“老头，我告诉你，如若我的小道士有个三长两短，我定叫天上地下好瞧！”寒忆眉间的云纹又闪了闪。

　　“寒忆，你既成神便要放下些心思。傲慢无礼，要弃；杀伐恶念，要断。”

　　“你把小道士还我，我便投入轮回，自斩乱根……”

　　“你身上确有乱根，但不是你斩，若你投入轮回，柏生与你便更无缘了……”

　　“你的意思是……小道士……还与我有缘？”

　　“灵息尚存……随缘找喽……”说罢，老仙尊便消失在寒忆面前。

　　月下稍凉，璧山竹林微起阵阵清风，寒忆合着眼，回想着自己和柏生在秀山草庐的点滴。

　　“我没想到，你竟真有灵根。”仙尊苍弱的声音唤醒了寒忆。

　　“你说成神？稀里糊涂就成了，没办法……”

　　“你倒觉得是个负担了？”

　　“束缚太多，我不愿。”

　　“那你为何还学道法？”

　　“修道？哈哈！倒是和秀山三千年老道练过，但是未入道门，怎算修道？”

　　“柏生教你的道法剑术，才是引你成神的道。”云雾四起，仙尊显于亭前。

　　“道法剑术？我都忘了那柄佩剑叫什么名字了，怎算引我成神的道？”寒忆浅浅一笑，并不在意仙尊的话。

　　“唉！你和柏生缘分不浅，但为何你却一窍不通？”

　　“你在点我？干脆就直接告诉我，小道士在哪？不要摆出老神仙那一套！”

　　“世间还存有自然法律、天理道德，我说不出口。”仙尊捋了捋胡子，无奈地说道。

　　“你去秀山寻那把木剑吧，那是柏生唯一给你留下的物件了。”说罢，仙尊又消失在云雾中。

　　寒忆与张柏生相遇在秀山，那日秀山上有位老者历劫飞升，整个浑天电光不断。寒忆和其他刚刚修炼化身的小妖一样，害怕雷劫殃及自己，便躲在大境池中。

　　天上电光不断，雷声不绝，黑云层层压着，气氛无比恐怖。只见大灵峰上，一层层扩出金光，金光不断延拓，倏地引来万道惊雷。

　　“这就是雷劫？几万道雷，要是劈到我身上，就化灭了罢……”寒忆半身在水，靠在池岸边，用手撑住脑袋，向上望着道道惊雷。

　　“怎么了？大灵峰上的金光怎么淡了？”寒忆又望向大灵峰，有些担心。

　　一声巨响，大灵峰上金光又重现眀亮，一个人影迅速腾升而起，天上的万道惊雷也大显紫光，将那道人影包裹。紫电强一分，那金光便强百分，直到整座秀山都被金光照亮，紫电已失了颜色，只听见雷龙震鸣，十分凄惨，万分震憾！

　　“应该要结束了吧……”寒忆站在水面上，被金光闪得睁不开眼睛，额上的赤色云纹也随着金光闪动。

　　倏地，满天的黑云全散，一条延伸无数支流的闪电持续停在空中，那道人影不再顿在空中，朝大境池方向飞去。没等寒忆注意，人影已从其身边掠过，强大的力搅扰着风将寒忆推砸进池水中，水花刚刚飞起，便和那雷那电撞到了一起，再加上不知是实体还是只是光亮的金光，大境池区域时间突然静止，一切都凝结在寒忆落水的一刹。

　　秀山的人急急赶来，但又不敢走上前去。水天之间的人影，推开了水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年轻化，停在了二十模样，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年老化，停在了八十模样。如此反复，一遍又一遍活着人生。

　　池水中全延了紫电，寒忆在大境池池眼之上，身下有大境池的纯净之力托着。不知究竟有几方神力围打着寒忆，他额上的赤色云纹，显出更强的红光。

　　这是天机，这道雷劫既是那道人影该受的，亦是寒忆该受的……

　　“小师公，您快看！大镜池池眼又闪出一道红光！”一位小道惊呼道。

　　张柏生并不在意，只淡淡说道：“没事，不会影响师兄的……”

　　人影像是听到了张柏生的话，大笑起来：“玩也玩够了，这雷该退了！”

　　一声高呼，紫电戛然而止。

　　原来，这位老者，只是玩玩……

　　“柏生，把那条小鱼带回大灵峰。”老者立在水面，周身散发着神灵之光。

　　寒忆已化回原形，老者将手袖轻挥，寒忆被裹在水球中送到了张柏生手上。

　　老者又竖剑指，一缕灵光化进寒忆身中，此后，老者便就不知去向……

　　大灵峰赤苏偏殿，张柏生把玩着水球，那条云白色的蝴蝶鲤，被翻来滚去。

　　“师兄干嘛送我一条小鱼？这小鱼竟然在大境池中活下来了？且好漂亮呀！”

　　张柏生四下望着，看到了那块小生石，手指一勾，小生石便缓缓飞来，变成了一个小缸。

　　“怎么了！怎么了！”殿外人声嘈杂，突然，殿门被一灵气十足的年轻人推开，他见了小生石，怒气横冲：“小师公！你怎么回事！把小生石搞成这样！”

　　主座上，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已然坐定，只有张柏生注意到那老者已至……

　　“光旸，小生石本就是你小师公的物件，这秀山也本就是你小师公的，我和你说了多少次了，你小师公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你们这些小辈少多嘴！”张扶仪缓缓走到张柏生身边，拂尘轻扫“小生缸”，里面便已是池湖景象。

　　“可是，师博……”未等光旸说完，张扶仪便将其击出赤苏殿。

　　“老扶仪，你打小光旸干嘛！”张柏生将小鱼放入“小生缸”，以似有批评的语气说道。

　　“师叔！我这不是帮你！我还帮你把大境池带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要搬大境池？”

　　“师傅告诉我的，还有这条小鱼……”

　　“师兄怎么说？我本要去找他，不明不白给我一条鱼。”

　　“这条小鱼那日同师博一道受了雷劫，大境池的纯净之力、师博的金英气、天雷的毁灭之力、他自身的妖魔气混成一道，亦正亦邪，如今他为善为恶只在一念之间……”

　　“但总归他是妖魔道的……”

　　“其实不是，他是秀山精怪，不是邪魔妖道之形，但这次因为师博贪玩，让他为了自保无意下进妖魔道，毁了他有望成正神的根骨，师傅不忍，让我们秀山好好护着他，别让他彻底掉进妖魔道。”

　　“那让他自己带着他呀，或者交给你，让我养着他算怎么回事？”张柏生拍了拍“小生缸”，又投进几颗金丹，视线始终没有离开小鱼。

　　“师傅要到璧山，那个地方小妖精进不去。”

　　“那你？”

　　“小师叔，我寿数将近，还能怎么看管？”张扶仪捋了捋胡子，眼中全是释然……

　　“你师傅如今成神化仙了，你的根骨也是我们秀山最好的，最近不过一百年该是还有一场雷劫，该是你的。”

　　“小师叔，你不会看不出来的，我到底是人，寿数有定，其实我早该回归轮回，师傅给我续了这么长时间，我也活成了老头，够了！”张扶仪又是释然一笑。

　　“扶仪老头，你放心吧！有我在你不会死的。”

　　说着，张柏生拍了拍张扶仪的肩膀，口中又一呼道：“锁来锁来！”只见赤苏殿中一阵开启，金光炸开，定住了整个秀山的人灵。

　　张扶仪见此，拂尘再挥，大阵便被收起，笑着说道：“小师叔，您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也不舍得你和整个秀山，多余的话我不说，我只再老生常谈，您千万记住，整个秀山一切都是您的，我替您和师傅守了这么久实在累了，所以您不该为我费心，我的任务就是照顾您，如今我不知道师傅何时回来，我若走了，秀山您暂时要扛起来，安排照顾一段时间再交给他们。还有，最重要的！无论秀山如何，秀山人灵如何，您一定把自己放在首位，绝不可让自己陷入危险！整个秀山都是为你才存在的……”张扶仪语重心长地交待了一番，张柏生也不再嬉笑——

　　“我不想你死……”

　　“小师叔，我挨不到改天命的那一刻了……”说着，张扶仪消失在赤苏殿，不知云游到何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