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女推官》垄生

4、路见不平

　　人群当中一个卖玉石雕刻的小贩正和一对母子争吵，小摊位的地上散落着两个小物件和一个小盒子，他们的身旁不远处还有一个男子在掺和着些什么。
　　母亲一身青灰麻衣农妇打扮，背着一个不小的包裹，右手正牵着一个小女孩，一身衣服虽然有些破旧但是干净整洁，只是此刻的小脸有些红红的，细腻的发丝也被风吹乱了几许。

　　“大姐，看你也不像是不知礼法的人，怎么可以纵容孩子偷盗呢？”不远处的男人一副居高临下的旁观者姿态审判者人群中孤立无援的母子二人，嘴角时不时露出一副狡黠的味道。
　　靠近摊位的男人一脸愠色紧接着开口说道，“就是，你说你买不起，我也好心让你家小孩子在这白白看了这么半天，还摸了好一会了，没想到竟然是个小贼。”语气充满指责
　　“……，你别胡说，我家小伊很乖的，他是绝不会偷别人的东西的。”母亲被两个男人的气势压得话语有些迟，身体已经有了肉眼可见的轻颤，而断断续续的语气却依旧坚定地相信着自己的孩子。
　　众人的沉默加剧了模糊现实的重绘，而是非黑白也将在弱者妥协的那一瞬间颠倒，而后迎来的是麻木的批判与叹息。
　　“那你说那个小盒子怎么会挂在他的身上，分明就是偷窃不成被发现，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身份似乎是摊主的男人继续追问道。
　　“就是，刚刚的那个大姐也看到了，这个小子就是偷偷用手没过礼盒。难道她与你们无冤无仇还要冤枉你们不成。”
　　没有给母亲任何补充的余地，另一个男子紧接着说出了有人证，似乎小女孩是小偷这件事已经没有了异议。
　　母亲不知道该该如何为自己的孩子辩解，随即低头看着不曾动过一下的孩子，极力压制着内心的不安与恐慌，甚至抚摸孩子的手都在发抖，但是语气依旧不卑不亢不怀疑：“小伊，别怕，和妈妈说实话，刚刚你做了什么？”
　　“我……我……我只是看到……看到那个小狮子快要掉了，想要……”
　　叫小伊的小女孩低着头，不敢直视母亲的双眼更不敢看周围人的目光，听得出来他已经在轻微的抽泣了。
　　“你看，是不是，他就是都东西了，就是想要……想要顺手拿走。”
　　那个添油加醋的男人又一次开了口，听到他这么一说，人群中也慢慢地附和般的出现了埋怨和指责的声音，细耳一听都是对母子的批评指责甚至是谩骂。
　　“这么小的孩子就偷东西……”
　　“肯定是买不起才偷得，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就该报官，这种人一定要从小教育才行，不然长到了说不定……”
　　“就是就是……”
　　“……”
　　人群前的吴绮玲一瞬间有些怔忡，这多明显的碰瓷诈财，听着周围的杂言碎语，不自觉的指甲都快掐入了肉里，察觉到自己不平稳的气息才发现是自己太过于生气了，为了周围这些毫不相干的愚民。她知道现在还没发现有利的线索。
　　袁天问倒是一脸平静，这种事似是平常，他更观察的是身旁的吴兄弟。
　　人群中的母亲看着已经无法再说话的小伊，轻轻的将他拥进了怀中，极尽温柔的安抚着自己的孩子，似乎在小伊的耳边说了什么之后，便起身对着摊主转身过去。
　　“那能当做我们把那个小石雕买下来么？”
　　母亲面色复杂，用颤抖的声音近乎祈求地和摊主讲着。
　　“就怕你买不起。”
　　摊主高昂着头，一副胜者姿态凌辱着面前这个母亲最后的尊严。
　　“诶，既然她们已经认了，并且愿意买下来，你就做个顺水人情，这么多街邻看着呢不是？”又是那个男人，他似乎永远都在最“合适”的时机出现在对话中。
　　“你就说多少钱，看在我也算有这一遭的份上，我出一半剩下的就让她们买下吧。”
　　“五两银子。这可是静海孔雀山的矿石打磨的，”
　　没有一丝迟疑，摊主说出价钱的同时，母亲微微张的嘴许久才合上，发呆地看着已经被拾起放进小盒子里的小石雕，将身旁的小伊抱的更紧了。

　　听到小石雕的价格，众人一片唏嘘，刚刚有些安静的人群中又传出来了对小伊的指责。
　　“真会偷啊……”
　　“怪不得偷这个呢，原来是知道这个贵……”
　　“孩子知道啥，也许是他娘知道东西贵，让小孩去偷的呢……”
　　“……”

　　那个男人侧耳听着人群中此起彼伏的议论声，然后跃到母子二人面前：“我带的钱不多，就出三两，剩下的你们就出二两买下吧。”
　　“……”母亲低着头，眼神有些呆滞，似乎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什么。
　　“不会连二两都没有吧。”说着话的男人表现的有些不耐烦，然后目光迅速地盯上了母亲身后的包袱，接着说：“我看你一直很留意你的包袱，应该有什么值钱的物件吧。拿出来换了也就是了，摊主就算吃点亏我也帮你说道说道。”看到母亲迅速地将包袱裹在胸前，男人一脸笑地弯着腰对着她的脸，明明是嘴角上扬的脸上没有一丝良善。
　　“要不然就报官，让捕快带你的女儿去大堂，看看……”
　　还没有的等对方说完，母亲突然大声喊了出来：“不要”

　　偷盗，梁律虽然严苛，但对于能够归还赃物的可以酌情减轻或免除处罚。
　　可现在的问题更在于，偷盗之名对于小伊的影响，在这女子本就难过的世道，会不会一辈子都抬起头做人。

　　无声的泪水从母亲的脸上悄然滑落，抱着包裹的手从青筋暴起的紧握到有气无力的抓着背带，身体似乎被抽离了灵魂一般晃了晃似乎要倒下的一瞬间触碰到了身前的小伊，然后踉跄地支在了那里，缓慢又机械地想要把背着的包裹拿下来给对方。

　　到现在，吴绮玲早就知道这个看似无关又时刻在参与的男人的作用了。他和摊主应该早就认识，用了什么手段在这里诈人钱财。他肯定是猜到那位母亲身上的包袱里什么贵重东西，才对这对母子下手的。
　　只是目前还不知道那个小盒子是如何跑到小女孩身边的。

　　在云平府二两银子够一个三口之家一个月的生活费用。
　　“只能上前细查了。”
　　如此心里想着的绮玲快步向前，来到了母子的身边低着头看着小伊说：“小伊不要怕，姐……哥哥是来帮你的，但是你要答应大哥哥一件事，一会我问你的时候，你要实话实说，勇敢一点！好不好。”
　　“好。”
　　小伊恐慌的神情总算是平复了些许。
　　吴绮玲说的很悄声，随后起身将母子二人挡在身后。奇怪的举动倒是让二楼窗边的某人看的更专注了。
　　“诶，我说，你们两个一口咬定是小伊偷了东西，有什么证据么？”
　　吴绮玲已经将两个人按照同伙来判定了。目光冷冷地看着身前的两个人，一个身材魁梧皮肤黝黑，一个尖嘴猴腮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刚刚没听到么，如果不是他偷东西，那石雕的盒子怎么会跟着他。更何况还有人看到他摸过那个礼盒。”尖嘴猴腮的男人看到有人出来打抱不平，有些恼怒地回应着吴绮玲的质疑。心理暗骂道：“哪里来的小白脸，强出头坏老子的好事。”
　　“小伊，你告诉大家，刚刚发生了什么。”
　　吴绮玲对着小伊轻声问道。
　　小伊一开始还有些胆怯，在看到身前的大哥哥对自己眨眼的时候，才抬起头从母亲的怀里稍微向前走了走，慢慢地开口说道：“刚刚是按个石雕快要从案台上掉下去了，我才伸手去摆正的。我没有偷东西。”
　　小伊刚说完，吴绮玲就对着他偷偷竖起了大拇指，挤眉弄眼地笑着。
　　“你们听到了，小伊说他没有偷东西！”
　　吴绮玲高声说着的这句话，并不单单是对着两个坏人说的，还有一旁所有闲言碎语的人。
　　“那东西为什么会在那个小东西的身边。”
　　尖嘴猴腮的男人听到人群中出现了不同的声音，赶忙说出了他的依据。
　　“小伊娘最近可曾给小伊买过糖吃。”
　　被突然问到毫不相关的问题，小伊娘亲有些不知所措，想着这个素不相识的姑娘一直在维护自己这对孤儿寡母，也就认真回想起来：“已经很久没有给小伊买过糖吃了。”说话的母亲神色暗沉，语气也满是内疚。
　　“小伊不爱吃糖。”应该是体会到了母亲的情绪，小伊用奶甜奶甜的声音回应着。
　　看着在母亲怀里蹭来蹭去的小伊，吴绮玲的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了一个弧度。
　　“我刚刚蹲下和小伊说话的时候，仔细观察过小伊的身体，他的身侧有被人用糖黏过的痕迹，小伊既然没吃过糖，那这糖……，诶，我看你这个卖糖人的人，应该最清楚不过了吧。”
　　用手拉起小伊身后的衣角，将上面的糖漬指给周围的人看，也包括那两个人。
　　吴绮玲说话的时候漆黑的眸子似不断地泛着波光，神态自若滴水不漏，本来有些娇柔五官此刻来充满了英气。
　　“跟……，跟我有什么关系。”尖嘴猴腮的男人第一次吞吞吐吐了起来，众人也将怀疑的目光投了过来。
　　“要想拉动那个盒子，最不引人瞩目的就是丝线了，事后要想不留痕迹，最有可能得就是当时上前帮忙的你，就算事后有人想要调查些什么，也只会针对摊主人，而不是你这个看起来的‘外人’，我说的对么？”
　　“……”
　　尖嘴猴腮的男人侧眼看了一眼吴绮玲，敏锐的目光似利刃穿过胸膛，冰冷通透似乎将自己都看透了，一阵难以言喻的寒颤从脚底传来，想要辩解的说辞明明又一大堆，结果一个词都没有挤出来。
　　沉默，与其一起沉默的还有围观的众人，不知是应为突然出现的巨大反转，还是因为自己先前的愚蠢论断。
　　不过沉默并不是最好的回应。
　　“那不就是只要搜身就真相大白了么？搜一搜身又没什么损失，大家说对吧！”
　　不止从何处传来的话语声，声音很高但是很好听，情绪中掺杂着隐隐约约的亢奋。有人带头这么一说，附和声也从如星星之火，舆论的刀锋逐渐倒向了两个男人。
　　尖嘴猴腮的男人似乎是第一次感受到被围攻的压力，脚下逐渐没了力气，神态也躲闪迷离了起来。看到同伙的家伙有些猥琐，摊主走了两步向前，瞪着眼狠狠地盯着吴绮玲，怒声道：“如果我不想搜身呢！”
　　原本以为事情到这里也就算是结束了，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顽抗。突然的局面让吴绮玲有些怔忡，站在原地发了一下呆。
　　可能是看到吴绮玲的反应，尖嘴猴腮的男人突然硬气了起来，昂头站在虎背熊腰的男人身旁。
　　“今天就以一个女子的身份去试一试看能不能当个捕快。”这是早上出门前和爹爹打赌时扔下的话，不过现在这身打扮已经算是作弊了（因为自己在女扮男装），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就前功尽弃。侧身瞥向身后的小伊和娘亲，两个人被众人围剿了这么久，不禁气不打一处来。
　　“我要是非要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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