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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秋夜寒风习习,但此刻车内空气燥闷得快要让人喘不过气。
      再往后退,路辰行的头就要撞到车窗了,他屏住呼吸后仰着上半身,贺珉言的脸跟他不过巴掌宽的距离,近到在这么昏暗的环境下,他还能清晰从贺珉言眼底看到表情僵硬的自己。
      Alpha的骨骼天生要比Beta宽厚,即便在休养期间,贺珉言的体能训练也一点都没落下;路辰行有几次瞄见过贺珉言训练时汗湿的腹肌和腰背线条,不像健美选手般夸张得可怕,每一寸肌肉线条都利落深刻,出拳强悍有力,光这两月打坏的沙袋就不下三个。
      离得这么近,感觉贺珉言手臂一揽,就能完全将人罩住,看不见车顶。
      然而贺珉言只是抬起手,动作极其抚上路辰行的脸颊,好像是想借此留下什么。
      一丝苦味飘散在鼻尖,路辰行认得这是苦艾的味道,听说贺珉言的信息素就是这个气味。
      路辰行知道自己闻不到信息素,那只是少将方才喝下的苦艾酒的余味,不经稀释,浓烈又危险。
      果然。
      果然不应该随便招惹Alpha的。
      .
      半小时前。
      拍卖会接近尾声,路辰行一行便提前从会场出来回到主场馆,沈芳怡神采飞扬地讨论着今天战果颇丰,林繁笑应着,转眼又瞄见面无表情的路辰行。
      “路小少爷喜欢哪款拍品?”
      没想到林繁会突然问他,路辰行眼睛一眨,想了片刻还是摇头。
      “没什么喜欢的。”
      林繁:“那枚蓝宝石胸针你不喜欢?那还撺掇着我举牌。”
      “啊,只是相比起其他货不对板的藏品,这枚胸针的品质还算上乘,虽然我不太明白一枚胸针、一串项链、一块表为什么能卖得那么贵,但对于一些圈子的人来说这些东西就是入圈的门槛,所以这也算它无形之中的附加价值吧。”
      实用主义者路辰行的一通回答让林繁顿时找不出什么毛病。
      与其说路辰行性格内敛,倒不如说他的情绪太过于稳定,稳定到像个局外人,看不出来他会有什么很激烈的情绪表达,会喜欢或者讨厌什么。

      林繁正想着要不要壮着胆子帮老大问问路辰行的喜好,这时一个穿着白色西装的尖脸男人仰着头走了过来,他先是斜眼扫了路辰行一眼,然后向林繁伸出了手:
      “林副官,沈小姐,你们好,我是周然兴少将的副官牟清。”
      林繁并没有回握,而是转向了路辰行:“牟副官,这位是路辰行先生,贺少将的爱人。”
      “啊哦哦哦失敬失敬,路先生,初次见面,还望体谅。”牟清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向路辰行假笑着。
      他并不是真不知道路辰行。
      出席这场晚会的,都是身份尊贵的Alpha和Omega,如果不是攀着贺珉言的这层关系这个Beta怎么能上得了台面?
      尽管路辰行一眼看穿了牟清骨子里自带的Alpha优越感,但出于礼貌还是跟他握了手。
      “实在不好意思,周少将今天到北区任命,我身为他的副官要跟着处理的事务太多了,忙都忙不过来,就连拍卖会都是过了一半才赶过来,真是...”
      “有话直说,不要搞这些弯弯绕绕。”林繁不耐道。
      牟清目光一横:“今天的拍品里,周少将的母亲很中意那枚蓝宝石胸针和红金腕表,坎贝尔伯爵很欣赏周少将,愿意将腕表转让,当然,我们也会支付与竞拍价同等的报酬,不知您这边是否愿意割爱?”
      “不愿意。”林繁几乎是贴着牟清的话回答,沈芳怡偏过头噗嗤笑出了声。
      “你还没有请示过贺少将,别拒绝得这么快,以后南区和北区会有更多的交流机会,请不要一时置气而产生不必要的矛盾。”
      林繁啧啧两声,心想这货说话真是老蜈蚣戴手套一套接一套的。
      “少将现在在叶总司令那边商讨要务,也没空搭理我,来之前少将就说了拍卖会只有一个原则:只要是路先生喜欢的,通通拿下,所以这枚胸针我是不会让给你的,这钱还是让周公...周少将自己留着吧,有你这样的副官,以后多的是要他打点关系的地方。”
      路辰行现在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南区的天不会塌,有林繁的嘴顶着了。
      有话他是真敢怼。

      撕下假正经的面具轻而易举,牟清双目圆瞪,气极后退时撞倒了路过的侍应生。
      Beta侍应生托盘里的香槟杯噼里啪啦砸了一地,酒水溅到牟清的裤脚和皮鞋,牟清直接一记猛踢将人踢到在地。
      手直接摁倒碎玻璃渣里,侍应生顾不上痛连忙低头道歉,引得周围人连连侧目。
      “没长眼啊你,怎么看路的?能让你们这些人进来这儿就跪下烧高香吧,还不给我小心伺候着?!”
      路辰行听不下去正要上前,一根长杆就抵在了牟清肩上,吓停了他所有动作。
      “牟清,我应该警告过你,不要做出自降身份的事吧。”
      周然兴双手抱臂夹着一根台球杆,目光居高临下,牟清马上敛神收声,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当这混血佬把目光转移到自己身上时,路辰行很快意识到亲爱的自己大事不妙。
      “很抱歉,让你们见笑了,这么隆重的晚会本不应该发生这样扫兴的事。”周然兴的身后围着他的Omega应援团,不远处几个拿着球杆的Alpha士官倚着台球桌,向这边投来玩味的眼神,其中一位翘着脚不屑地笑起来。
      “周少将你不用担心,路家从前可是夜夜笙歌,不亦乐乎,路先生应该都见怪不怪了,这点小插曲全当助兴。”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路先生现在应该很不习惯才对。”

      宴请豪绅,轻歌曼舞,身着华服的男男女女不断在家中出入,是留在路辰行幼年记忆里最深的一笔;这是前任家主的几位Alpha儿子拉拢人脉的惯用手段之一,也是路家一步步走向衰败的台阶。
      后来这几位Alpha都阴差阳错地死在内斗当中,被迫推上家主之位的,是路辰行的父亲路晓,一个老实本分从不被器重的Beta。
      路晓做了小半辈子的老师,最多管管班里的学生,但要管理一个庞大的家族真是举步维艰,更何况这个家族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从里到外被掏空,浮华的盛会后,只留下一地狼藉。
      这些人故意提这茬无非就是揭路家的旧伤疤想让路辰行难堪。
      但是这样的冷嘲热讽路辰行也不是第一次听了,等级太低,不予回复,反倒还要拽住林繁示意他不要冲动。

      坐在一旁皮质长沙发上的坎贝尔伯爵摇着威士忌杯里的冰块,宛若置身事外:“我听说之前也有邀请路家主来参加今天的晚会,但他因为身体抱恙这段时间都在家养病,最近还好吗?”
      “托伯爵的福,好多了。”路辰行恭敬地回应,但谁都知道生病也只是托词。
      说话间,一名士官打中了不属于自己的全色球只得下场,紧接上场的周然兴调整好白球的位置,俯身出杆。
      滚动的白球连碰两颗目标球入袋,周围的Omega们尖叫欢呼,几名士官也连连拊掌称赞:“周少将这技术真绝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职业选手。”
      周然兴笑笑:“今天手感不错。”
      “接手北区后会更不错的!”
      “就是啊,以周少将的能力只管理一个辖区简直就是屈才!”
      球童整理着桌面,周然兴摩挲着球杆悠悠道:“其实家族经营,管理辖区跟打台球是一样的道理,要站在合适的位置,找对合适的方向,哪怕出现一个失误都会被换下场,想要一直站在台前,那就要有一杆清台的能力。”
      “如果没有,就别占着位置趁早下场。”士官中有人窃笑,然而他们自己本身也不是靠能力坐上现在的位置,所以站好队攀上周然兴的关系,对他们来说非常重要。
      林繁一下就听懂他们的话外之意,咬牙握紧了拳头正准备要冲上前,但有人已经先他一步。

      “那就试试看啊。”
      在一众震惊的目光中,路辰行挑了个根称手的细杆掂了掂,他在杆头轻轻擦了两下巧粉,将白球摆在中心线附近,缓缓沉下身来。
      啪的一声,球堆四散,其中全色半色分别都有一颗球进到了左右的中袋,路辰行比了个数字示意自己的目标球为半色,并毫不躲闪地直视着眼光阴沉的周然兴。
      “试试看会不会有你上场的机会。”
      .
      贺珉言随着陈泽一行出来时,首先是听到了前方嘈杂非凡的议论声,身边不时还有脚步声路过,奔向声源的方向。
      他看不见前边围了一圈的人,只是听到了路辰行这三个字,便跟着陈泽走上前去。
      “卧槽这是第二局了吧,他就剩最后两颗球了,难道又要一杆清咯?”
      “不过白球前边有两颗全色球挡着,有颗半色的位置又偏得邪门,一不小心就提前打进黑八输掉。”
      “快看快看,姓周的脸都黑了呀,估计没料到会被一个Beta压得那么惨,平时总是盛气凌人还爱阴阳怪气的,听那些野鸡新闻瞎吹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啊,贺少将人还在呢,有他们什么事?!我要是路辰行,我也气不过上去掰头,但可能没他那技术就是了。”
      “看什么周黑鸭啊,看腰啊啊啊啊啊!”
      人围得越来越多。

      左手手架微微拱起,路辰行持杆俯身沉腰,上半身贴着桌面,两腿稍稍分开,板正熨帖的西装裤紧贴着圆挺的臀线,在灯光的映照下,依稀可见大腿裤管处衬衫夹突出的一圈勒痕。
      球杆搭在翘起的拇指上来回摩擦了几下,嗖地出杆,白球没有从两颗全色球中间距离微妙的空隙穿过,而是反弹到边垫绕了一个V型的弧线,将两颗目标球连碰入袋,白球减速,正正好好地停在黑色八号球边。
      人群爆发出一阵狂呼,聚集在一起的不光有Omega,还有不少Alpha,他们紧盯着球桌前踱步的路辰行,看着他拿下最后象征胜利的黑球,有些人竟毫不顾忌地散发出他们的信息素,呼吸逐渐加重。
      越是敏锐的Alpha,就越是能感受到信息素传递出来的讯息:恨欲、爱欲、占有欲……它们像苍蝇一样围绕着路辰行,想从他的身上找到落脚点,而路辰行还无知无觉地游走其中。
      他不明白那些盯着他看似一本正经的Alpha在想什么,也没注意到他们突然又像凭空撞见鬼般,捂着口鼻低头开溜,Omega也苦着脸避之不及,人群渐渐散开,贺珉言正朝他走来。

      那几个士官缩着脖子往后一退,周然兴皮笑肉不笑地朝贺珉言简单打了个招呼,随即甩杆离去。
      只有坎贝尔伯爵看破不点破,令人换了个新杯子他亲自倒上了酒,苦艾鲜绿色的酒液在杯中轻轻摇晃,伯爵将酒杯举了起来,扬声道:“献给优胜者。”
      苦艾酒烈,但现在这个场合路辰行一时也想不出什么话推脱,就在他踟躇的短短几秒,酒杯就到了贺珉言的手上。
      “少将...”看到贺珉言一饮而尽,路辰行一下就急了。
      “少将!医生说休养期间不能饮酒!”
      “小酌怡情。”贺珉言放下酒杯,他听到路辰行闷闷地沉下气,看样子并不认可自己的说法。
      “在这里待着有些闷,陪我出去走走吧。”
      贺珉言这么说,路辰行只能答应,他挽住贺珉言向坎贝尔伯爵道了别。

      说是出去走走,但这两人无论走到哪里都是焦点,经过今晚这么一顿折腾,路辰行都有点倦了,走了一圈便提议回车里坐坐。
      晚会开场时还是傍晚,此刻天幕已完全暗了,原本在车上乐此不疲刷着小视频的司机一见人过来,打了招呼然后识趣地下了车。
      习惯使然,路辰行没有点开车内照明,他摸黑翻出了底座的药箱准备找解酒药。
      “昨天你父亲来过电话问起你的近况,我听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应该是这几天降温着凉了,上午林繁已经带药和补品去看望过了。”
      路辰行停顿了一下:“谢谢少将,我这两天也回去看看他。”
      “应该的,之前你父亲有带过我们半个学期的基础知识课,他讲课还挺细致的,陈泽这么坐不住的人都一节不落地听下去了,后来听说老师被调走了还挺失落的。”
      第一次听到父亲跟贺珉言曾有过这样的联系,路辰行略为惊讶。
      “如果不是为了收拾路家这一堆烂摊子,他应该会继续教书吧。”路辰行的声音轻如呓语,但在这相对密闭的环境里,任何一点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
      贺珉言指尖微微一动,他坐在阴影之中,声音缓又沉:
      “那你呢?如果不是为了收拾父亲接下的这堆烂摊子,你会答应跟贺家的联姻么?”
      路辰行薄唇轻启,却迟迟没有出声。
      在贺珉言那黯淡没有焦点的视线里,他第一次有点不知所措。
      要告诉他实话?可会和不会这两个答案,一时之间就像被蒙上一层纱般,他自己也看不清,只能用问题来回答问题。
      “少将呢?明明你有那么多选择,为什么偏偏选择了路家?路家并不能给你什么,也帮不上什么忙,那你又是为了什么?总不可能是为了我吧,明明连我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路辰行轻轻笑了两声。
      紧接着车内就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贺珉言突然伸出了手,路辰行看了看少将又看了看摊开的手掌,然后把解酒药放了上去。
      “……”贺珉言剑眉挑起,直接把药丢到了一边,“把手给我。”
      路辰行老实照做,左手搭在贺珉言的掌心。
      贺珉言捏了捏他的指节,一一报出了路辰行的指围,中指和拇指环成一圈,正好掐住路辰行的腕骨。
      “其实比起视觉和听觉,人的触觉要灵敏得多,如果你允许的话,我马上就能知道,现在的你是什么样子。”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贺珉言的这张脸都完美得无可挑剔,鼻翼几乎从眉心隆起,挺直地往下走,眉骨高耸眼窝深,那双浅棕色的眼睛比拍卖会上任何名贵的宝石还要动人,在光影交织的衬托下,令人望之心怯又挪不开眼。
      当那个“好”字从唇缝里溜出来时,路辰行才发现自己和贺珉言之间的空隙不知不觉中缩到了最小,两人距离之近,连呼吸都会碰在一起。
      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贺珉言的手修长而宽厚,几乎能罩住路辰行的大半张脸,温热的指腹自上往下一点一点地慢慢划过,眉梢、眼角、鼻尖、脸颊边细小的绒毛…好像每一寸地方,他都不想错过。
      路辰行轻轻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嘴唇,他能闻见的只是贺珉言唇边淡淡的苦艾酒味,而他并不知道,更加浓烈的苦艾味已经满得快要溢出车外。
      “你不是爱出头的人,今天这么做,是因为周然兴他们羞辱了路家吗?”事情的原委,贺珉言已经听林繁说得差不多了。
      他感觉到路辰行纤密的睫毛在掌心轻轻地扫了扫。
      “是,”路辰行凝视着他,停顿了数秒。
      “但也不全是。”
      贺珉言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疑似得逞的笑意,他没有再问什么,拇指指腹划到了路辰行的唇边戛然停住。
      就在这一刻,路辰行像是嗅到某种潜伏的危机,他猛地抬手一挡,整个人往后缩了缩。
      “少将!”
      再一看,自己刚刚被贺珉言圈住的手腕已经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红印。
      路辰行短促地喘着气,贺珉言也收回了手,顺势拉开了距离,道了一句失礼。
      回程的车上,两人又是各坐一端,一言不发。
      路辰行一直看着窗外,紧抿着唇角。
      车子进了隧道,一直都在闭目养神的贺珉言睁开了眼,眸如暗星。
      是他的错觉么?
      在路辰行抬手的瞬间,那几不可察的一瞬间。
      似乎有一抹令人不快的铁锈味暗暗掠过。

  •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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