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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   几经波折,终于到了太始县。因为洪灾才过去,四处道路都是淤泥,城区尚且如此,乡下更不必提了。淤泥还没有清理完毕,进城的车队走了一半就无法前进了,只好下车走过去。

      至于带来的赈灾粮、生石灰等物资,就暂且安置在附近一个临时搭建的仓库了。

      徽月换了粗布衣裳,穿着布鞋,活脱脱农妇的装扮。孔清淮牵着她小心地从破布和破毛毡铺成的一条窄路前往官府。因官府地势最高,又有两层,所以这次二楼得以幸免。

      越靠近官府,就越来越多的灾民聚集。人人身上都沾着泥污,有些人身上的衣衫还未晾干。许多抱着婴儿、雉童的妇女,都是面黄肌瘦,两眼无光。

      洪水过后,农田已经被毁坏得什么也不剩了。眼看就要到麦熟季节,只怕这一季是要颗粒无收。而且水灾过后依旧是大晴天,整个益州湿热不堪。无家可归的人群聚集在这里,卫生条件自然堪忧。

      徽月一路滑了几次险些摔倒,都好在孔清淮及时使力帮她稳住平衡。跌跌撞撞终于到了官府门口。

      益州知州和太始县知县都在门口迎他们。两人都是农户装扮,一点看不出是个做官的,徽月想大约是体恤民情的好官。

      几人寒暄几句,正说着这次受灾的情况,突然从隔壁屋子传来婴儿的哭声,徽月问起是哪来的哭声,知县叹了一口气,叫衙役把孩子抱出来。

      粗布做的襁褓里,是一个呀呀啼哭的婴儿,看起来大约只有五六个月大,白白净净,脸上胖嘟嘟的。

      吴知县长叹一口气,把孩子接过来:“这孩子的父母在洪水里都没了。水退了我们去搜寻幸存者,听见一个农户屋顶传来婴儿哭声。攀爬上去一看,一个妇人把自己捆在烟囱上,双手举着孩子。我们去抱孩子的时候,那妇人已经僵硬了。唉……这孩子真是命苦啊。这时候我去哪找得到奶喂她,只好喂些米糊米浆之类,可终究不抵饿,总是饿得大哭。”

      徽月看了看孩子,这孩子本来能长这么好,她父母一定是精心照顾抚养的。现在连哭声都渐渐低了。她叫栀子百合去找一个小陶罐来放在炭火上煮一小碗白米粥,把米粒用勺子压烂,边煮边搅。煮烂了盛出来,多放些带来的沙糖喂给她。

      果然这孩子吃了糖粥不闹了,也比先前睡得久一些了。徽月看着这孩子熟睡,想着她也真是可怜。她摸了摸孩子的脸颊,心里下定决心要给这孩子找到母乳,找不到就找找有没有羊奶。

      因为朝廷的救济粮送来了,官府门口就开了施粥棚,两口大锅每日煮六锅稀粥。

      孔清淮和孔定平跟着去安排清淤的事宜,铲除淤泥时常常能见到动物和人的尸体。因为天热,怕有瘟疫流行,但凡三日内无人认领的,都要拖去焚烧。

      徽月这边就和栀子百合还有吴知县的女儿红缨在棚里施粥。起先灾民都争相伸手要粥,徽月向孔清淮借了人手,用木头限制出只容一人通行的通道,才结束了混乱的场面。

      这天晚上徽月忙完捶了捶腰准备回去,就看见孔清淮远远地牵着一头羊过来了:“徽月,你看我给你找到什么了!今日在外面发现它这母羊在山坡上吃草,我费了好大力气才追上。”

      徽月快步迎上去,看见他摔得满身泥,手上还蹭破皮了,就知道这羊抓得确实不容易。她轻轻拍了拍孔清淮的脸,把他脸上的泥巴擦去:“好清淮!你可是帮了我大忙了。”

      回去试了试,果然能挤出羊奶。两人都高兴得不得了,孔清淮立即就要让栀子去给孩子喂奶,却被徽月拦下。她把羊奶倒在先前煮粥的小瓦罐,生起炭火,把羊奶煮开,又放冷了再喂给女娃娃。

      孔清淮打趣道:“娘子虽然没做母亲,可养娃娃实在是一把好手,以后咱们有了娃娃,我这个做爹爹的也可以放心了。”

      徽月敲了他一个脑瓜崩:“你还和我耍贫嘴。你不知道,这挤出来的生羊奶,保不齐有什么不干净的,煮沸能灭去许多看不见的能叫人生病的东西。”

      这女娃娃有了羊奶,果然又一天天胖了回来。徽月照顾她这么多天,真有些把她当自己女儿了。

      忙前忙后,过了一个月,清淤的工作大部分已经完成了。孔清淮这个月一直顶着太阳在外面跑,晒得皮肤也黑了不少,徽月打趣说再过两个月就可做黑脸包公了。孔清淮舍不得让年纪大了的父亲出去跑,孔定平本就是老年得子,如今连胡子都快白了。

      孔清淮说再过一个月,把灾区的房屋重建一番,安置好灾民,就可回京了。徽月想了想,问他:“可是这一季的小麦颗粒无收,稻苗也都被淹死了。恐怕也无余粮,等赈灾粮吃完了,他们都吃什么呢。”

      “大约是朝廷再从各处运些来吧。”孔清淮一边写着奏折一边说。

      徽月摇摇头:“周边的春小麦倒是下来了,可是北方这一片土地贫瘠,种植技术也不大先进,产量远低于南方,当地尚有不少饥民,更何况收粮来赈灾。”

      孔清淮放下笔,吹了吹刚写完的折子:“那就从南方运来,或是从京中运来。”

      徽月还是摇头:“这法子看着可行,可全凭官府的粮,且不说这次受灾面积极广,南方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还有没有这么多余粮。就是从南方运来,大批大批地运粮,也要耗费许多人力物力。如此更是劳民伤财了。”

      “那娘子有何高见?”孔清淮笑着说,又看了一遍折子,确认无误后收了起来。

      徽月觉得自己是不是表现太过了,笑了笑低头喝茶不愿再说话。孔清淮走过来捏了捏她的脸:“我是真心发问,还请娘子不吝赐教。”

      徽月转了个方向坐着,还是不肯理他。孔清淮又道:“我确实是诚心发问,娘子若有好主意尽管说来。若是可行,我上奏折一封,能解益州之急,也是功德一件。我先替益州百姓拜谢娘子。”

      看他确实是诚心问自己而不是出言嘲讽。徽月才开口道:“不如只从南方少运一些粮来,先不急着出售。放出消息说益州受灾,粮价暴涨,已有两百文一斗,朝廷的粮一时半会运不来。如此那些粮商必会趋之若鹜。等他们都运来了,再由官府出手,用运来的军粮压低粮价,稳定市场。且粮商众多,不愁粮价下不来。如此益州之急也可解了。”

      孔清淮听了很是佩服她的见识:“我竟不知道娘子还懂得经商之道。”徽月有些不好意思:“官人怕是忘了,我母亲娘家就是京城关家,是几代的商贾人家。我从小跟着母亲学习,看了不少,略懂一些。”

      不过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顺利。太始县的重建速度很慢,远不如清淤顺利。原本预计一个月完成,可如今只完成了一大半。

      祸不单行,这一天突然有人来报说县南有数人得了疫病,上吐下泻,已死了两人了。

      徽月仔细问了症状,心里大概有了计算。让孔清淮去找自愿前去的郎中,一共征集了五个。去了县南,又有几个病人的家属愿意前去照顾病人,一个二十几人的医疗小分队就组好了。

      徽月先让人把病患都抬去才修葺好的城隍庙,按照病情轻重分在三个屋里,凡进去照顾的人,都要以厚棉纱遮住口鼻,出来必须用硫磺粉洗手。

      这边一边安顿病人,又叫人传话去给孔清淮,让他发布告示,叫灾民务必要喝煮开的水,吃煮熟的饭,凡生瓜果一类都不要吃。

      按照在医书上看来的经验,这病是很容易传染的。可是徽月不能放着这些病人不管,这里是边陲小县,郎中都不认得是什么病。若她放着不管,就会有更多支离破碎的家庭。她也怕,怕自己会被传染,怕在此一病不起从此和孔清淮天人永隔。可是怕也得去,这是她应该负起的责任。

      她和孔清淮,他们两个,各自都在自己的岗位上奔波。虽然很累,可这却让徽月感觉很好,因为她在这里感觉自己是一个有价值的人。不用依靠父母兄弟和丈夫,可以自己出去,用自己的所学所知,做些于人民有益的事,她的身份不再是妻子和女儿,而是许徽月这个人,她自己。

      许徽月叫人做了用门板等临时搭起的病床,在床中间挖出一个圆孔。因为患病之人会剧烈呕吐和腹泻,甚至有时会泻出米泔水一样的粪便。这样能使他们不必起床,也避免粪便造成污染。

      接下来就是要治病,许徽月叫人把水烧开,在里面放上少量盐巴和足量的糖,等水变温热了喂给病人喝。一些轻症的病人喝了这样的糖盐水明显有改善。可更多的是重症病人,一天天地脱水,干瘦下去,最后连皮肤都干得皱皱巴巴,眼窝深深陷下去。

      几个郎中也对症开药施针,虽然不能治本,可对许多病人也算吊住了一口气。

      徽月看着心里很是难受,可难受也要打起精神。来城隍庙的病人越来越多,抬出去的也不少。

      为了防止再污染土地和水源、食物,凡是抬出去的病人的呕吐物和粪便都要用生石灰拌过再倾倒,去世的病人若无家属认领,就把人和用物一并火葬。若家人不能接受,就在棺材里铺满生石灰,再下葬。

      徽月每天围着病人忙得团团转,好些天没回官府那边去休息。不过幸好疫病未大面积传播就控制住了,一连半月都没有再送来新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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