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迢迢，我心昭昭》筠生此

6、苏家昭昭

　　五月是江南水乡最美的时节，细雨朦胧，青石板总是湿漉漉的，出门总要带着把伞，去应对这无常的天气。

　　时锦几乎是一月一归，只是在家的时间长短不同。
　　祖父祖母对于孙女儿在身边总是高兴的，这日，老太太一大早就拉着时锦去了普陀寺敬香拜佛。

　　五月初时，时锦夜里受了凉，第二日就生了场大病，直到回国后脸上都还带着些病气。

　　好生照顾了几日，面色方才红润些，老夫人便带着时锦去了寺里，要将这几日抄写的佛经送至慧寂大师处诵念，祈求苏家昭昭的平安。

　　五月，正是出游的好时节，普陀山向来香火旺盛，来跪拜的人也就更多。

　　只是今日周一，普陀寺闭寺半日休整，慕名而来的游客到达此处才知，只好在寺外等候，以求早点进入。

　　时锦从寺院的侧门走入，院内桃花正盛，一树嫣红，好不曼妙。昨日下雨，而今地上堆了许多落红，僧人正在清扫，正所谓山寺桃花，莫如眼前。

　　“施主，请随贫僧到大殿，主持已等候多时，”远处走来一僧人向祖孙几人弯腰问候，领着众人往大殿方向走去。
　　“雨后路滑，施主要小心些，”带路的僧人提醒。

　　“多谢清缘师傅，”时锦温声地回，寺庙来的次数多了，连人都认识不少，老太太牵着孙女的手，心里泛酸，清明的双眼有一丝闪烁。

　　若非无计可施，谁又愿意整日孤坐寺中，求神拜佛，只愿身体康健呢？

　　“慧寂大师，近来安好？”老夫人走入大殿，向首座的僧人问好。
　　“多谢施主关心，贫僧近来安好。”

　　“慧寂大师。”时锦微微弯腰，以示尊敬，慧寂大师自时锦幼时便常常相见，算是亲近的长辈。
　　“施主看上去面色有些憔悴，近来可还康健？”
　　“昨日刚刚缓和过来，还算康健。”时锦轻声应答着。

　　因着祖母还要与主持师傅一起诵念，求子孙平安，时锦便转身离开，在他处等候祖母。

　　离普陀寺不远的地方，有一个私人茶庄，是唐家的产业，也是唐女士的嫁妆之一。

　　北城唐家素来有“去天五尺”之名，家中小辈大多走上了军政这条道路，在军队中有绝对的话语权，同时也有在商业上遍地开花的子弟。
　　而唐家现任家主唐肃正是时锦的外公。

　　时锦让司机开往茶园稍作歇息，大门处有人在此等候。
　　步入园内，满山绿意，分外清透。
　　时锦停留片刻，走向庭院，却不想在此遇到了许久未见的大表哥。

　　大舅舅唐珩是一名军人，现任东部战区总司令，上将军衔。
　　唐时懿子承父业，自军校毕业后被安排到西北军区，如今是一名陆军中校，也是少有的国之利刃，单兵之王。

　　军人特有的敏锐，即使在与朋友聊天，也时刻观察着周围环境，这一眼便瞧见了自家妹妹。

　　“昭昭！”唐时懿遥遥地喊，中气十足。唐时懿本是与好友相约叙旧，也是想着顺道见一见时锦和姑姑，在此偶遇，实属巧合，但却足够让人欣喜。

　　唐时懿快步走到时锦面前，轻揽妹妹的肩，“小心些，路上有些滑。”一字一句，视若珍宝。
　　扶着时锦慢慢坐下，这才向好友介绍。

　　“这是我妹妹，苏时锦。”
　　“你好。”
　　“我朋友，路泽。”
　　“您好。”

　　为二人介绍后，唐时懿便开始询问妹妹的近况，看着时锦的脸色有些苍白，心里不免有些急切。

　　“前几日着了凉，这才看上去不怎么好。”时锦解释道，“奶奶正在普陀寺诵念佛经，这才来茶庄歇脚，哥哥什么时候回来的？”

　　“三天前落地北城，今日才到，”边说边将刚刚吩咐管家拿来的薄毯，搭在了时锦腿上，雨后的天气有些寒凉，病后的身体更不宜再次受冻。

　　路泽看着兄妹二人的相处，不经有些感叹，“大魔王竟然是个隐藏的妹控，还真是出人意料啊！”
　　平日里都没怎么提起过，莫不是怕旁人有什么心思？路泽不禁哂笑。

　　至于唐时懿与路泽二人为何见面，他们没有说，时锦也并不好奇。
　　三人聊了会天，路泽越发认同自己刚刚的想法，这样的女孩子的确容易让人产生心思，第一次对唐时懿产生了羡慕之情，毕竟自家妹妹可是个混世魔王。

　　“昭昭若是有空来西南，你路泽哥我一定好好尽地主之谊，我也有一妹妹，她定然会喜欢你！”路泽对着时锦认真地说。
　　时锦应着好。

　　很快到了晌午，老夫人得知时锦现在在茶园，唐家那位在身边，便让人告知自己留在寺里吃斋饭，小辈们一起吃就好。

　　几人便在茶园用了餐，饭后尝了尝这新制的茶。

　　时间不早了，唐时懿与路泽下午还有些事儿，便与时锦告别，“哥哥晚上去看你，注意身体……”

　　留下一大堆叮嘱，这才离去。

　　时锦看着他们的背影渐行渐远，直至再不可见，这才起身准备归家，前往普陀寺同老夫人一起。

　　老太太坐在车里，回想着刚刚慧寂大师所言“慧极必伤，施主已尽己所能”，此中真意又是什么？

　　时锦瞧着奶奶脸色不是很好，心下有些了然。
　　“奶奶，没事的”，时锦握着奶奶的手，“我不是好好地坐在这里，在您的身边吗？开心一点嘛～”时锦眨了眨眼，把头靠在奶奶的肩上，安抚下老夫人的愁绪。

　　摸了摸孙女儿的脑袋，扯出一抹微笑，“我们家昭昭自然会长命百岁，以后啊，也会跟奶奶一样，变成一个老太太。”

　　“即便是老了，也合该像奶奶一般，做一个优雅的老太太，舒展的漂亮，不受时间约束的美！” 时锦顺着奶奶的话说下去，转移话题。

　　祖孙二人格外亲昵。

　　回了老宅，老太太不让时锦送，在家佣的陪伴下回了屋。

　　时锦这便去了听雨轩，侧卧窗边，看着一本旧书，放空着思绪。

　　五月的日子总是无常，刚刚还晴空万里，如今乌云遮蔽，下起了绵绵细雨，倒也算来对了地方。

　　不知不觉间阖上了眼，身上也不知何时搭上了毯子，静谧美好。

　　这一觉醒来，雨早早停了，碧空如洗，天色也渐渐黯淡。

　　“唐家大少登门拜访，如今正在燕誉堂与老先生说着话，听说您睡着，不让吵醒。”闻莺站在一旁说着此时老宅的情况，扶着时锦起身。

　　睡得时间久了，人还有些迷糊。
　　时锦的脑子还停留在睡前看的那本书上，“用理性的视点去观察爱情的非理性”，这似乎是极不明智的。

　　走在路上，草木葱郁，雨后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夕照廊边，水波涟漪，远处的湘妃竹长势正盛，是春笋冒头的好时节。

　　今日的晚食应该有腌笃鲜才对，时锦心想。

　　“爷爷，大哥！”时锦走至老先生身旁，笑眯着眼，朝着二位问好。

　　走了一段路，面上还透着红，简直是肤若凝脂面飞霞，是极可爱的。

　　时锦刚至，老夫人便命人前来请几位用餐，时锦与哥哥一左一右，扶着老先生走向淳化斋。

　　一进屋，腌笃鲜的香气扑鼻而来，甚至盖住了来时路上丁香花的芳香。

　　时锦抬眼望着奶奶有些许忙碌的身影，心里一软，爱你的人总是知道你的心中所想，甚至先于你，替你安排好一切。

　　家中常常是一周一聚，安排在周末，因此只有祖父母与时锦，还有唐家大少爷在此。

　　几人在餐桌上闲聊，唐时懿作为一名一线军人，又出身军校，时刻关注着时代前沿发展，尤其是武器等方面，与老先生聊得很是投缘。

　　在座几位素来关心时锦的身体，此刻三方齐聚，自是少不了一番叮嘱，时锦只是笑着点头，全然接受。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唐时懿与苏老夫妇告别，又与妹妹闲扯几句，就要离开，“今夜还有事，不便留宿，多谢二老款待。”

　　唐时懿话落，点了点时锦光洁的额头，只一瞬便泛了红，又揉了揉，有些不舍地与妹妹告别，“乖乖的，哥哥下次再来看你。”

　　拿出一个古朴的木盒，里面装着一块玉石，是在西北专门找人开过光的，“我们昭昭要一直健健康康的，开心一点啊！”

　　见时锦兴致不高，唐时懿揽过妹妹，轻轻拍了拍后背，感受到时锦脑袋轻抵在自己肩上，心里泛酸。

　　自从考上军校后，唐时懿便极少有假期，妹妹近几年又常在国外，与妹妹见面更是少之又少，如今好不容易见一次，下一次见面又不知何时，甚至有没有下一次都犹未可知。

　　揉了揉时锦的头发，“好啦，哥哥真的要走了。”随即转身，掩饰眼中泛起的泪光。

　　奶奶拉过时锦的手，什么也没说，只是带着孙女儿走入室内，“须信百年皆似梦，天地阔，且徜徉”，墙上挂着的那方墨宝写着这句话，人生何惧不相见呢？也许奶奶也是这个意思吧！

　　下午睡得多了，时锦此刻并无困意，但是祖父祖母却不能陪着熬到深夜，时锦温柔地推着爷爷奶奶回屋，撒娇卖乖，终于让他们安心回去休息。

　　自己则独往含辉楼，躺在垫着软枕的逍遥椅上，盖着毯子，遥望月色清辉，思绪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