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华》臣言

2、02

　　雪还在下。

　　宋瑾为坐在对面的陆征倒了杯茶。
　　刚才的误会化解后，邀请他坐下喝茶，想着顺便把话跟他说开；看到他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松弛感，没半点破产的紧迫，严重怀疑网上破产的传闻是不是谣言？

　　她打量陆征的同时，陆征也在打量她。

　　发现她时而眉心微拧，一会儿又咬唇，一副纠结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口红都被她咬的沾牙齿上，她都还浑然不觉。
　　生意场上见过太多耍小心机的女人，能感觉到她这副纠结模样不是装出来，她是真的在纠结。

　　“想跟我说什么？”陆征喝口茶，悠闲的看向她。

　　“我得先跟您道个歉。”宋瑾干脆向他坦白，“您刚才把身份证给我后，我有上网搜您的名字，实在抱歉。”

　　“然后呢？”他照旧还是毫无反应。

　　“就是……”被他看的莫名发憷，他眼神虽然平静，但有种不怒自威的神态，宋瑾心里也是没底，只能装委屈：“我想跟您说我不是您的商业对手，跟您没有利益冲突，我就是这民宿里一个小小的管家，就一打杂的，对您压根也产生不了威胁。”

　　他修长的手指随着她讲话的语速在桌子上轻轻的敲，仿佛拨弄琴键一样。
　　这手是真好看……

　　意识到自己偏题，宋瑾赶紧进入主题：“我嘴巴向来紧的很，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您如果信我，就继续住，您要是不信，这镇上还有其他民宿，房费我全退您；就当是我为自己刚才的冒失行为买单。”

　　听她讲完这些话，陆征手指动作停下，看到她脸都已涨红，完全不是装出来的紧张；想到叶修言之前对她的夸奖，夸她夸的很对，她确实聪明情商高；聪明的女人都擅长玩心理战，她也不例外。
　　在强者面前开始用弱者姿态示人，演技也很可以。

　　欣赏她这种直白也不矫情的性格，陆征直接向她坦白：“我在这儿很可能不止住七天。”
　　见她面露诧异，没再隐瞒，“推荐我来的朋友说南溪古镇适合旅居，我准备长住几个月。”

　　“那我可以收回我刚才的话吗？”宋瑾不再掩饰自己脸上的殷勤，一心想把他这个“大客户”给留下：“其他民宿没我们好运来住着舒服，我们这儿观景视野最好，您还是住我们这儿吧。”

　　“你这个建议很不错。”陆征端起杯子抿了口茶，一本正经的配合她，“我考虑考虑。”

　　“您就别考虑了。”宋瑾忍不住逗他：“您要是再考虑，我这嘴巴说不定就不紧了。”

　　“松一个给我看看？”

　　“……”咦？这话听着怎么有点像开黄车？

　　后知后觉的陆征也已经意识到自己刚才接的话有点像开荤段子，见她脸好像又有点红，她这反应明显是也往那方面想了。

　　都是成年男女，宋瑾又是写言情小说的作家，她没矫情，直接回怼了句：“陆先生，松紧可不是看的，是得用了才知道。”

　　有意思……
　　陆征修长的手指敲动了下桌角，用谈论公务的语气补充道：“是松还是紧，跟用的物品粗细长短应该也有很大的关系。”

　　“……”宋瑾喉咙瞬间一紧，仿佛被什么东西噎到，一句字也说不出来。

　　说不出来话不是因为她不好意思往下接，是她没遇到过像陆征这样一本正经讲荤话还能让对方感觉不到低俗的男人。
　　荤话向来都是跟粗俗挂钩，不管男女，只要开荤话就会给人一种下流又粗俗的感觉。能把荤话讲的像学术探讨，还一点也不油腻色情，自然是高手中的高手。

　　“还是您厉害。”宋瑾拎起茶壶帮他添茶水，“我甘拜下风。”

　　陆征端起茶杯抿了口热茶，“把你刚才想接的话都说出来。”

　　宋瑾此刻更佩服他。
　　心思缜密，通过很细微的表情变化就能将对方看穿，还不会被一些恭维的话干扰，只是……这样一个理性又冷静的男人，怎么就走到破产这一地步了呢？

　　她放下茶壶说道：“陆先生我有个问题想问您，希望您听了不要觉得我冒昧。”

　　“问。”这段时间听惯冷言冷语，陆征早已不在乎任何冒昧的问题。

　　意识到问关于破产的这种问题会显得自己极其没分寸感；宋瑾话风突然一转：“我想说的是您就别考虑了，就住我们好运来吧，我嘴巴真紧得很，绝对不到处乱说。”

　　已经猜出她没问出的话是什么，陆征给予认可：“你是个聪明还有趣的女人。”

　　一听他这话，宋瑾来神儿了，赶紧也跟着站起来。

　　“比起来好的环境，我更喜欢跟聪明有趣的人朝夕相处。”陆征将来身份证递给她，“先续住一个月。”

　　宋瑾激动的难以言表，“我就知道陆先生您慧眼识人！”

　　陆征笑，“再夸我就反悔了。”

　　宋瑾一把抢过来他的身份证，“您反悔也晚了。”

　　她快步跑向前台，点开电脑开始登记续住。

　　“我给您打七折啊陆先生！”她笑着做出数字7的手势，“我们员工内部价，我闺蜜过来住也是按这个折扣。”

　　陆征给她一记你随便安排的眼神，走到门口望了眼外面飘的鹅毛大雪还有远处层叠的雪山，只觉得眼前这一幕……格外的美。

　　自从公司的资金链被银行突然冻结，破产重组的消息被传的越来越烈，近半年的时间里，他毫无欣赏风景的心情；是叶修言让他来的南溪古镇，跟他说住好运来民宿会有好运。
　　会不会有好运他还不知道，有趣倒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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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雪停。

　　陆征出门，宋瑾开始铲门口的积雪，康旭路过看到，回店里叫了人过来帮她。

　　康旭是康阿婆的儿子，24岁，比宋瑾小3岁；他在镇上开了家酒吧：白天咖啡店，晚上小酒吧。
　　不让宋瑾干力气活，康旭只给了她扫把让她扫。

　　“我又不是铲不动。”宋瑾被气笑：“你给我个扫把我弄不动雪。”

　　“好运姐你让旭哥铲就行。”说这话的是康旭酒吧的鼓手西子。

　　西子染了一头奶奶灰，走中性风的他留了一头长发，为了彰显个性还把眉毛给剃了；他蹲在地上玩雪，起哄的说道：“我们旭哥有力气没地方使，这几天憋坏了！我们酒吧的墙都快被他戳出洞了。”

　　其他人一听，都哄笑。

　　“滚！”康旭在宋瑾面前向来脸皮薄，铲了点雪用力朝他扔过去。

　　宋瑾不是那种会任由别人当众拿自己开荤段子的人，她弯身团了个大的雪球，冷冷笑道：“我看不是你们旭哥憋坏了，是你西子皮痒的又欠抽了！”
　　说完这话，她那实心的雪球猛地砸向西子的肩膀。

　　“好运姐你下手也忒狠了！”疼的西子揉着肩膀站起来，后悔惹了她，赶紧打自己嘴道歉，“我欠抽姐，我欠抽。”

　　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宋瑾很得意的擦了擦手上的雪，察觉到不远处一道视线，扭头一看，是陆征，他手里还拎了两个行李箱。

　　在场的人看了眼陆征，都被他周身散发的气场震慑到，一个个的都立刻停止了笑声。
　　只有康旭放下铁铲走到陆征跟前帮他接行李，“我帮你拎吧先生。”

　　“谢谢。”陆征把行李箱递给他，朝前厅走去。

　　见他大步走，宋瑾快速喊停他：“那个陆先生您走慢点，前面刚……刚铲了雪还没扫，地……有点滑。”

　　不知为何，一想到被他看到自己刚才那嘚瑟的样，莫名有种做坏事被抓包的心虚感。

　　陆征回头看了看她，见她一副怯声怯气的表情，再一想她刚才拿雪球砸人的狠样，不得不说，她这演技真是如火纯青，在这镇上的民宿里当管家属实有点屈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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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

　　宋瑾坐在民宿的院门口，望着对面的古戏台陷入沉思中；一阵冷风吹来，冻的她双手抱住膝盖，蜷缩着把脸埋进大衣里；只有在晚上她才享受这种被寒风吹冷的感觉，越冷……越清醒。
　　也只有保持清醒，她才能不想时律。

　　不知过多久，手脚都冻的有些僵硬，她才站起来回了前厅。

　　时律那张儒雅的俊脸还是盘旋在脑海中不散，宋瑾干脆打开笔记本电脑试图通过写作来转移注意力；也不知道是因为手太僵硬还是心不静太浮躁，手臂不小心碰了下电脑，电脑直接从桌子上摔了下去。
　　捡起来电脑，发现已经黑屏。

　　看着黑屏的电脑，宋瑾眼泪顿时失控，“时律，你可真是阴魂不散……”

　　从酒吧回来的陆征看到她坐在窗前，注意到她眼角有些红，像是刚哭过；她好像也没察觉到有人进来，一直望着电脑发呆；跟白天那副洒脱豁达的模样形成极大的反差。
　　经过前厅扫视到她眼角流下两行泪，向来不好事的陆征还是停下了脚步。

　　回过神的宋瑾扭头看到他回来，连忙擦掉眼泪转悲为喜，“陆先生您回来了，小黎吧的氛围还不错吧？”

　　小黎吧就是康旭开的酒吧。

　　陆征知道她是在岔开话题，还是顺着她的话点了头，“酒还不错，歌手唱的也好听。”

　　“咱们好运来民宿的客人打八折呢。”她抱起电脑站起来，“康旭给您打折没？要没打折我去找他把钱要回来。”

　　留意到她电脑屏幕有彩色的竖条纹，陆征问：“电脑怎么了？”

　　“好像被我摔坏了。”她失落的说道：“我去找康旭帮我修修。”

　　“拿过来我看看。”

　　宋瑾这才想起他开的就是互联网公司，“瞧我这脑子！把您这个大佬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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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外面的路灯熄灭，宋瑾看下时间，都快11点，陆征还在帮她修电脑。
　　“要不您去休息吧，白天再修也行。”她有些内疚。

　　“你先去睡。”陆征用手机手电筒照了下连接线，发现有松动，“可能是连接线的问题。”

　　她倒是想去睡，昨晚阮婳给她发来几个小电影，说让她多看些欧美的型男，好把时律那个狗男人赶紧给忘了。内存太大，她先用电脑接收了文件，那几个小电影此刻就在她电脑主页上。
　　电脑修好肯定要开机，陆征要是看到她主页上的小电影，色女的人设就真立住了。

　　“帮我拿手机。”陆征低着头，另外一只手拿着镊子，“照这个线。”

　　宋瑾听话的走过去，接过手机将手电筒照在他所指的位置；离得近，闻到他身上的烟酒味。

　　“您还吸烟？”她问。

　　“吸的少。”陆征没抬头，示意她手机离近些。

　　她只能俯下身子，把手机移到他手边；就近看到他拿着镊子夹住两根线，五指修长，每一根手指关节都线条分明，尤其是这手背上的青筋……跟她小说里写的禁欲系男主手指一模一样。

　　真欲……
　　宋瑾心想：夹着烟肯定更欲。

　　沉浸在欣赏陆征的手指上，她都没注意到电脑屏幕已经亮起来。

　　屏幕正中间就是阮婳给她发的小电影，《五十度灰》这些字眼在空旷的页面十分明显。

　　陆征想看不到都难。

　　回过神的宋瑾看到他在看屏幕，心瞬间狂跳，但她还是硬着头皮问了句：“您要不要这些资源？我分享给您啊？”

　　陆征抬头，打量了她片刻，留意到她耳垂都红透了；真是够能嘴硬的，明明羞怯的不行，还是逞强。
　　“五十度这个我都看过。”他的神色像谈论很平常的工作，手指着另外一部说：“这个还没看过，发给我。”

　　电脑正在传输文件中，宋瑾连喝好几口水缓解尴尬；偏偏对面的陆征这时候点起了烟吸。

　　看到他那吞吐烟雾的性感模样，宋瑾吞咽了下口水赶紧站起身。

　　“酒吧老板是你男朋友？”陆征突然问她。

　　“不是。”她笑着答道：“康旭才24岁，怎么可能是我男朋友。”

　　“你多大？”

　　“27。”

　　“喜欢比你大的？”

　　“也不能说是年龄，偏成熟点的吧。”

　　“忘不掉的那个男人就是成熟型？”

　　“……”他怎么知道？

　　微信文件接收成功，陆征起身拿手机，“别总想伪装自己，越伪装越容易有破绽。”
　　走两步他又转过身：“以后也不要再跟一个事业低谷期的成熟男人开黄腔，开过了很容易惹火上身。”

　　宋瑾很好奇的问：“什么火？”

　　陆征给她丢下两个字就走了。

　　那两个字是：别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