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心理医生》苏十三郎

1、第 1 章

　　“挂科五门，重修四门，全系倒数第一……学院已经下了最后通牒——若是再挂一门，就要留级。”A大影视传媒学院2班辅导员杨书铭坐在办公桌后面，瞪着青蛙眼，看着对面杵着的女生。
　　“文胜男，我带了十几届学生，从未见过你这样的人才。”
　　文胜男木桩一般杵着，目光游离，像在梦游。
　　“成绩单寄给你家长了！”杨书铭翻了翻白眼，“像你这样的人才，我实在无力管教，谁生地谁管。”
　　文胜男一哆嗦，肩膀缩了缩。
　　***
　　一张轻薄的纸片，被父亲文云松捏在手里，父亲双手发抖，发出一阵文氏咆哮：“你高考考的这个破学校，你给我丢人不？你知道人家背后是怎么说我的吗？我林某人这辈子送走了那么多优秀学生，却连自己女儿都没教育好！”
　　……
　　文胜男杵着，垂头，一言不发。
　　“写检讨，五千字，写不完，不准睡觉！”
　　3个小时，文胜男趴在书桌上，写完了检讨书。
　　“亲爱的爸爸，对不起，让你失望了。我是真的很想好好学习，回报您对我的付出。但是，从高三上学期开始，我长期失眠，头痛，记忆力严重减退……”
　　写完以后，文胜男盯着检讨书，整整看了半个小时。
　　咽了几口唾沫，深吸了几口气，心里存了一丝微薄的希望。
　　父亲，总归是爱她的吧？
　　她抖抖索索地把检讨书交给父亲，巴巴地望着他，心里绞做一团。
　　文云松接过检讨书，脸色越来越阴沉，最后，一把撕碎了，扔到文胜男脸上，骂道：“你还有脸失眠？不好好学习，现在把借口找到这上面来了。暑假我给你找了个人来家里补习，成绩再上不去，看我不打死你……”
　　轰然一声，文胜男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她跌倒在地，泪如雨下。
　　母亲从厨房里钻出来，凑上来补充道：“家里啥都不让你做，就只是让你学习，你咋就这么不争气呢？你以前学习成绩很好啊……是不是谈恋爱了……我看你天天都在上网……”
　　父亲暴跳如雷：“谈恋爱？你还敢谈恋爱，你给我说清楚，你是不是谈恋爱了……把网线给我拔了，电脑给我砸了，手机给我收了……”
　　文胜男浑身颤抖：“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父亲愈加生气：“我每天辛辛苦苦，为你操碎了心，你怎么这么不争气，不好好学习……”
　　……
　　文胜男跪坐在地上，仰起头，看着父亲狰狞的面孔，母亲谄媚的面孔。
　　这就是我的父母，她无声地笑了起来。
　　父亲气得浑身发抖，对母亲吼道：“还敢笑，竟然还敢笑……皮带给我拿来！翻了天了，不受教的东西，今天我打死你……”
　　啪啦啪啦，一顿皮带，文胜男再也没有吭一声。
　　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完了，瘫在床上睡了很久。
　　她不想再起来。
　　……
　　凌晨两点，文胜男偷偷溜出门。
　　家旁边有一个网吧，名叫清风网吧。
　　文胜男打开电脑，点开了晓光之声心理咨询栏目。
　　“对于抑郁症患者来说，他们最需要的不是讲大道理，而是有人能够真正理解他们，听他们倾诉。”
　　“倾诉对于抑郁症患者来说，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患者自己也要想办法找人倾诉，释放自己的负面情绪……”
　　“过度上网是在现实层面的攻击性被压抑的结果。同时，也是患者在寻求建立一套保护自己的措施，这些措施构成了自我防御机制……”
　　“好了，今天我就讲到这里，这里是晓光之声心理咨询栏目，感谢您的倾听和信任。晓光都在这里听您倾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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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晓光，晓光之声。
　　文胜男蜷缩在椅子里，身上鞭痕累累，轻轻一碰就疼。
　　她登录□□，看见□□消息声响起，有很多人和她打招呼说话。似乎这样，就可以感觉这世上不只她一个人。
　　一堆诸如“成熟男人”、“品味男人”之类的网名加了她。
　　成熟男人：“这位同学，你长得很像我的初恋，如果你生活上有困难，我可以帮助你。”
　　“想包养我？”
　　“真是直白啊，我喜欢……你开个价？”
　　“给我五百万先。”
　　“有五百万，我不如直接找林志玲。”
　　……拉黑。
　　品味男人：“一夜情，约不？”
　　“我喜欢女人……”
　　“变态！”
　　……拉黑。
　　呵，想找个倾诉的人也找不到啊。
　　但是，至少，有人和她说话。
　　说什么话都可以。
　　文胜男坐在网吧里上网，昏天黑地，直到凌晨6点才回家。
　　睁着眼睛躺到7点，厨房里豆浆机哐哐地响起，她望着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空调的墙角有一只小小的蜘蛛，织了圈网，三横五纵，网上挂着一只蚊子。
　　门砰的一声被撞开，父亲的大嗓门咆哮：“还不起床？考这么差还好意思睡懒觉？”
　　母亲：“做家教的那个大学生小赵今天就来。我就在旁边守着她，看她还偷懒……”
　　家教长什么样子，讲了什么，文胜男都忘记了，只记得好像是个男生，皮肤很黑。
　　母亲拿着平板电脑，守在她身边看韩剧，不时提醒她好好学习，一整天几乎寸步不离。
　　文胜男呆呆望着窗外，一只鸟儿飞过，窗户没有装护栏。
　　后来，母亲放下平板，去做饭。
　　文胜男一直望着窗口，望着没有护栏的窗框，心中的渴望愈发强烈。
　　饭桌上，母亲向父亲汇报：“我今天守了她一整天，家教的那个孩子是C大的，讲得很好，不愧是你教出来的……”
　　父亲沉着脸：“吃完饭，我要抽查今天的补习成果。”
　　文胜男面无表情，眼神呆滞。
　　抽查结果，一顿皮带暴打。
　　昨日如此，今日如此，明日还将如此。
　　她想起《那个杀手不太冷》里面的经典台词。
　　“人生总是如此艰难，还是只有童年如此?”
　　“总是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