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心理医生》苏十三郎

5、第 5 章

　　扶晓光推了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转回目光对地中海说道：“张院长……不敢当，不敢当，今晚我有事，改天一定亲自给张院长敬酒……”
　　地中海走了以后，他回头，那个女生已经不见了。
　　他皱了皱眉。
　　扶晓光在T大挂了一个心理学博导的头衔，只带了一个男博士钟意，目前已经自动成为他的助医兼助理。
　　他只是偶尔到T大来打个卡，讲两堂课。
　　新学期开学，大学生们朝气蓬勃，生龙活虎，眼里满满都是对未来的憧憬。
　　扶晓光眼前忽然飘过刚才那个女生的眼神。
　　她的抑郁症……应该是重度的。
　　“扶教授，这是这次的讲座资料，我已经准备好了，您看看。这里还有几个问题，《关于抑郁症患者的长期治疗》里面，提到的运动疗法和药物相结合……”钟意苦着脸说道。
　　“以药物治疗为主，运动疗法为辅，加上协助患者重建社交关系，确保患者处于相对宽松的人际环境……”扶晓光侃侃而谈。
　　然后，他像是意识到什么，抬起头来，他前方5米远的银杏树下，散漫地靠着一个女生。
　　像个游魂一般。
　　与眼前这个世界，完全不融合。
　　女生的目光飘过来：“留个微信吧！”她的声音空荡荡的，“……晓光。”
　　扶晓光和钟意同时一愣，已经很久没人这样直呼其名了。
　　钟意嗤笑一声，找扶教授要微信的女生不知道有多少，美女更是层出不穷，你也不照照镜子，胖成这样，也敢来要。
　　还有，你凭什么直呼他名字，不知道叫扶教授么？
　　连我都只能叫教授。
　　“对不起，有事想咨询的话，请到阳光心理医院来……”晓光拒绝。
　　女生取下眼镜，靠在银杏树下，镜片后一双浅褐色眼眸，眼神空洞破碎，带着强烈的神经质，还有一丝灵气。
　　晓光怔了一下，忽然手机响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冲钟意点点头，走到一旁的银杏树下，将手机贴在耳边，微微低头，接电话。
　　微风拂过，吹散了夏末的温热，几片银杏树叶掉了下来，穿过他乌黑的头发，青色的体恤，修长的牛仔裤。
　　他侧颜的轮廓像小羊毫描出的线条，流畅、清晰、细致。
　　清秀得令人安心，欢喜，却并不惊心动魄。
　　文胜男将目标转向钟意：“晓光的微信。”
　　钟意鄙夷地瞄了她一眼，干脆撒谎：“扶教授没有微信，有事去阳光心理医院……”
　　然而，文胜男一直看着他，空洞的眼神，吊死鬼一般：“晓光的微信。”
　　钟意被她的目光刺激得毛骨悚然：“你留下你的微信吧，我让专家加你。”
　　对面已经伸过来一只手：“手机拿来。”
　　钟意没办法，手机递给她。
　　文胜男打开微信，把自己的微信号输入进去，然后申请验证证，通过。
　　动作行云流水，无一丝脸红羞涩。
　　钟意目瞪口呆。
　　后面几天，钟意就频繁地收到同一条信息。
　　“我要晓光的微信。”
　　“学妹，扶教授很忙。”
　　“我要晓光的微信。”
　　“按照规定，扶教授的微信不能随便给别人。”
　　“我要晓光的微信。”
　　“……好吧。”
　　钟意感叹一声，对不住了，教授。这就不是一个正常人类，我挡不住了。
　　7点半，晓光回家，看书，写论文。
　　10点半，他登录微信，发现有人申请加他，点开一开，头像是一个洋娃娃，大眼，空洞，网名“幽灵”。
　　验证消息：“是我。”
　　总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人加他，扶晓光习惯性地拒绝了。
　　拒绝以后，忽然想起了那个幽魂般的女生。
　　眼神空茫，面容疲惫，像另一个世界的人。
　　他抬腕一看时间，已经是晚上11点。
　　他关了电脑，睡觉。
　　晓光非常重视养生，早睡早起，从不熬夜。
　　第二天周一，晓光直接跑步到医院，吃了早餐，钟意分出了3个挂号单给他。
　　每周一和周五上午，他坐诊，每天只接诊三个病人。
　　他的挂号费500块一个，然而，仍旧一号难求。
　　第一个病人是大二学生，被他姑妈带着来的。姑妈浓妆艳抹，天生一副大嗓门。
　　“扶教授，这孩子，从小到大都很讨人嫌，他父母离婚了，都不要他了。扔给我，我好不容易把他拉扯大，花了我多少钱啊……还影响了我找对象，我容易吗我……天天偷家里的钱……每天沉迷于拍照……你说不好好学习，拍照有啥用……成绩倒数第一。”
　　“前几天，还偷了我50万离家出走了……他父母都不管，我现在也管不了了……”
　　“想还给他父母，他父母说这孩子不正常，不想要了。我就想着，赶紧治好了给还回去……这又不是我的亲生儿子，养了这么多年，也算对得起他了……”
　　说完，对一直耷拉着坐旁边的男生道：“咋又不说话呢！一天跟锯了嘴的葫芦一样……”
　　男生满耳耳钉，穿了件黑T恤，黑T恤前胸上面画着一只骷髅。
　　从头到尾，不发一言。
　　他只是低着头，两个浓重的黑眼圈，像是在梦游，手里不停地叠着挂号单，打开又叠好，叠好又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