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未终》凶柿薯片

2、第 2 章

　　这次去昭溪镇的行程很仓促，江大少爷准备轻装上阵，带些日常用品就行，可就是这些东西也装了两个行李箱。

　　季钊开车来接他的时候调侃道，“感情我们是陪你去度假的。”

　　江聿时刚从卫生间出来，客厅的电话响了，江聿时点了点下巴示意季钊接。

　　季钊接起电话听了一会儿，捂住话筒和江聿时说道，“姜宜约你一起去书店买资料。”

　　江聿时正皱眉想着去这种乡下地方用不用多带几瓶防蚊虫喷雾，闻言嗤笑了一声，“她家那位时薪四位数的家庭教师是摆设吗？”

　　季钊挑了挑眉，松开话筒礼貌回道，“他不在。”

　　季钊上车后系好安全带，看着已经开始闭目养神的江聿时问道，“你到时候住在镇上的酒店还是住在市里？”

　　江聿时睁开眼，“难道不是住你家？”

　　季钊打着方向盘转了个弯，“我家可在村子里，你想好了啊。”

　　江聿时皱了皱眉，无所谓地说道，“我带了防虫喷雾，五瓶。”

　　闭上眼睛补充道，“我是去看季婶的。”

　　季钊被他逗笑了，“不用那么视死如归，我家几年前重新装修过了，小三层，住一个你绰绰有余。”

　　“其实村子里挺好的，屋后面就有条小溪，旁边还有个天然的葡萄种植园，也带你这个城市土包子见见世面，体验一下亲手劳动的感觉。”

　　江聿时不为所动，“我之前去的古镇也是这么宣传的。”

　　“现在开放的古镇毕竟是包装过的，让居民搬迁就失去了当地的风土人情。当地的人和他们的家才是最值得保留的东西。”

　　过了良久，江聿时淡淡地说道，“你也知道吧，一个棋子而已，不是昭溪镇还会有下一个。”

　　季钊闻言不再说话，专心开车。

　　不多会儿旁边的江聿时把手机屏幕伸到了季钊面前。

　　季钊开着车无暇顾及，“这什么？”

　　江聿时让他看了一眼，短信上显示【出去学习了，有空给你带礼物。】

　　“要发给姜宜的，帮我参谋一下。”

　　季钊有些讶异地问道，“你喜欢那个小姑娘？”

　　江聿时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不重要，她爸有这个实力，顺便告诉你个秘密——江聿明喜欢姜宜有几年了。”

　　季钊皱了皱眉，很想提醒江聿时，以为自己在感情上胜券在握无异于玩火自焚。

　　江聿时已经设置了定时发送，他和季钊说道，“让你的人帮忙从国外带个最新款手机吧，女生用的。”

　　“听说最近三星要出一款翻盖的手机，拍照不错，我帮你问问。”

　　“随便，就它吧。”

　　非典时期道路实施管控，一路上都没有什么拥堵，快到昭溪镇的时候也已经下午了。

　　江聿时透过车窗看向外面，道路好像在一座座青山间穿梭的腰带，这边山坳里有几个房子，那边山脚下住几户人家。

　　等车子停下的时候，江聿时看出来目的地原来是最高的几座大山脚下，错落有致的房屋临着溪水，薄雾蔓延在半空中。

　　助理小刘从后面的车子下来和季钊说道，“老大，你们家这里的水跟翡翠一样，晶莹碧透的。”

　　“负氧离子浓度很高，天然氧吧。”江聿时也因为这地方放松了不少，靠在车上懒洋洋地说道。

　　季钊家的小三层处在这个小村子刚进去的地方，地势也高，伫立在一众平房里挺显眼的。他们几个到家好好休息了一番，季婶知道江聿时要来，特意给他把三楼的房间收拾好了。又担心江聿时住不惯人多的屋子，把其他人都安排在了楼下。

　　第二天早上太阳刚露头，江聿时在三楼阳台的藤椅上边看书边欣赏薄雾中的日出，听到大门外传来声音。

　　村长夏朝民昨天晚上就发现老季家门口停了几辆小汽车，这年头普通人哪能开得起汽车，他猜到一准儿是季钊回来了。

　　季钊跟着他爸在原来的老东家干，又是大学生毕业，比他爸还有出息，要不怎么工作没几年就盖了小楼房了。

　　早上吃完饭夏朝民背着手在村子里这边走走那边溜溜，不一会儿就迈着小步子踱到老季家门口了。

　　夏朝民先围着小汽车转了转，看到老季家厨房上烟囱的炊烟散得差不多了，在墙上磕了磕烟袋，走进门吆喝道，“大妹子，小钊回来了啊。”

　　季婶从厨房里出来，用围巾擦了擦手，“昨天晚上回的，咱们说话小点儿声，家里来客了，别给吵醒了。”

　　夏朝民呐呐地点点头，“我看门口有两辆车，小钊回来没有什么大事儿吧。”

　　季婶摆摆手，“我哪能知道，不过昨天还说要找你谈什么事儿呢，我去把小钊叫起来。”

　　季婶凑近了些对夏朝民低声说了些什么。

　　“不用，昨天开车肯定累了，等你们吃罢了饭。”

　　夏朝民常年抽烟的嗓子咳了两声，说完话就晃晃悠悠地出去了。

　　季钊本来是上楼叫江聿时下去吃早饭的。这会儿二人在楼上阳台看了有一会儿了。

　　等夏朝民出了大门背着手走远了，江聿时合上了书，“这位村长一看就很懂得变通，你后备箱带的烟和酒对他来说小材大用了。”

　　季钊无奈，江聿时说话一向能噎死人，老村长其实人不错，撇去爱抽烟喝酒这些老习惯。

　　早上吃完饭季钊准备去老村长家里走一趟，江聿时本来不想跟着去吸二手烟，又想出去走走，就跟着他们去了。

　　无非是拎些烟和酒的事情，江聿时走在最后面，他们进去的时候江聿时就在外面沿着刚才的路随便逛逛。

　　江聿时有些搞不清一排又一排的屋子间绕的路，不知怎的走到了老村长家房子后面的巷子口，后面的空地上有几个不知道哪年装的运动器械，表面的黄色漆皮大面积脱落，露出灰褐色的内里。

　　一个小姑娘坐在生锈的器械前抽噎着，两个辫子松松散散的一个朝上一个朝下，豆大的泪珠掉在地上，粉色的上衣褪了色，沾了很多灰，也不管地上脏不脏。

　　在她前面玩得不亦乐乎的几个小孩伸着舌头笑话她，“夏小男，就因为你整天这么脏，她们才不和你玩跳皮筋。”

　　说话间从另一边巷口里气势汹汹地走出来个女孩，一双杏眼盛了些怒火，有些自然卷的黑发利落地扎在脑后，身后跟着个小萝卜头。

　　女孩一把提起还坐在地上的小姑娘，拍了拍她身上的灰，检查了腿上有没有伤口，“没出息，站起来！”

　　几个小孩子看到女孩来了拔腿想跑，被女孩拎着衣领子堵住。

　　女孩转头问正在抽噎的小姑娘，“谁把你推倒的？”

　　几个小孩子挤在一起低着头战战兢兢地等着小姑娘的指认，小姑娘擦擦眼泪，迟疑地辨认着。

　　一个小孩子指着另一个小孩大声地说道，“是夏利，他说夏小男又脏又臭，把我们的游乐园都熏臭了。”

　　小姑娘闻言又红着脸低下头去了。

　　叫夏利的小孩子忙矢口否认，女孩似笑非笑地捏住了夏利的脸，“就你身上香，你个八百天不洗脚的还有脸说别人。”

　　手下没有一秒犹豫地把夏利掼到了地上，小孩跌坐在了地上。

　　女孩朝小姑娘勾手，“过来，给他一脚。”

　　女孩伸了伸拳头吓唬跌坐在地上的小孩，“我刚从你爷爷那回来，他说下次考试再不及格就把你扔回垃圾堆，我要是跟他说你欺负人，他一定立马就不要你了。顺便让警察把你抓走，丢最深的山里去。”

　　夏利被她说得抹了两下眼泪，有些害怕，但表情还带着一丝不服地盯着女孩身后的小姑娘。

　　“警察专门抓你这种考试考鸭蛋，还欺负别人的，你们一个也逃不掉，把你们拍到墙上抠都抠不下来。”

　　女孩手指一一划过那些小孩，被指到的小孩瘪了瘪嘴。

　　江聿时看到这皱了皱眉，转身顺着巷口往相反的方向走了。

　　季钊在村长家有些不放心外面的江聿时，只和村长简单说了下情况，让村长动员一下村民，征集一下大家的意见。

　　村长原来也是上过高中的，在家也常听收音机，知道这种事能拉动投资，带动经济，自己到时候也跟着水涨船高，自然是满口答应。

　　想到要问一下村里大伙的意思，村长用大拇指压了压旱烟袋的烟丝，有些支支吾吾，恐怕村里的老人不肯答应。

　　季钊从村长家出来的时候，江聿时也绕回了村长家。

　　季钊和江聿时说了村长的意思，江聿时抬了下帽檐，挑了挑眉说道，“看来这边教育水平普遍不高。”

　　季钊看向他，不知道他何出此言。

　　“撇开拎不清的村长不说，刚才还遇到了个欺负一群小孩的。”

　　季钊没有追问，他江大少爷还没看谁顺眼过，恐怕村里的人在他看来是粗鲁又野蛮。

　　他们拎过来的东西让助理给放在东边的厢房了，这会儿在等助理和村长家媳妇拉扯完。

　　季钊推开院门，看到夏萄坐在门口的石头上，怀里圈着她妹妹给她扎头发，旁边的筐里还放着几挂滴里嘟噜带着叶子的紫葡萄，不知道在这里坐了多久了。

　　夏萄听见动静，站了起来大大方方地对着季钊笑了，“原来是季叔叔回来了，我还以为是哪个客人。”

　　笑眯眯说话间看了旁边的江聿时一眼。

　　季钊下意识看了一眼江聿时。江聿时只在夏萄说话的时候扫了一眼她和她妹妹，移开视线转过头去。

　　“夏萄又长高了，今年的葡萄这么快上市了。”

　　“还没呢，第一批嫁接的品种比其他的早熟，摘了点给大家尝尝。”

　　说话间助理已经来到门口了，季钊和夏萄告辞了，让她有空去家里玩。

　　夏萄弯了弯杏眼，“等新摘了葡萄，正好带点儿过去。”

　　村长和村长媳妇追出来送送季钊他们，夏朝民把烟杆别再腰上，有些激动地握住了季钊的手。道了谢之后又想握握旁边的江聿时，江聿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夏朝民也就放下了手摸出烟袋裹了烟啪嗒起来。

　　夏萄和其他人一起站在门口看着几人走远了，跟着村长媳妇进了屋。

　　村长媳妇是个热心肠的人，接过了筐子，“小萄，今年的葡萄下来得这么早啊。”

　　“这是最早的那批，我看有熟的就拿来给二奶奶和二爷爷尝尝。”

　　一个村子住得都近，人又少，除了本家以外的亲戚大家也都跟着辈分叫，分得没那么清。

　　村长媳妇动作利索地把葡萄放进了灶台旁边的纱橱里，“你俩中午在这吃吧，省得回去再做一顿了。”

　　夏萄准备中午回家给妹妹做蒸南瓜和香肠，她轻轻抹了抹妹妹的脸，湿哒哒的，还有泪水流过的痕迹。

　　“你把小男给惯坏了，嘴养叼了就长不高喽，中午二奶奶给你俩做槐花麦饭。”村长媳妇往大锅里舀着水说道。

　　村长夏朝民啪塔啪塔吸着烟杆，“中午留下吃饭，正好跟你说点事儿。”

　　村里其他人他不担心，搞不搞开发不影响什么。只是好多家的老人都在夏萄家的葡萄园里面干活。自从夏萄家里没个大人了以后，她一个小孩子又掏不出工钱，眼看着几十亩的葡萄园就要荒废。可夏萄的主意大，看的书也多，想出让大家入股的法子，还在她家的种植园干，赚的钱大家按股分。

　　夏萄平时成绩就好，工人都是村里的老人了，信任她也可怜她，是以这个葡萄园在夏萄她爸和她奶走了之后才能维持下去，要不然姐俩连个吃饭的营生也没有。

　　听完夏朝民的话，夏萄匆忙咽下一口饭，“葡萄园也不能留？”

　　夏朝民放下碗筷，“要是真成了，你援军叔家的菜棚子都得拆了。”

　　“可慧萍奶奶三奶奶她们年纪大了，又不识字，在葡萄园还能做些事，要是葡萄园没了，她们以后去哪儿做工。”

　　夏朝民叹了口气，“到时候应该会赔点儿钱，年纪大了就在家歇着了。”

　　夏萄垂眸看着碗里的饭，要是能在家歇着谁不愿意清闲点儿。家里大人都在外面干力气活，孩子还在上学，老人怎么愿意闲着。

　　她家的葡萄园也是每年力所能及地招一些村里的老人，他们也知道自己不能干很重的活，要的工钱也不会很多。

　　“你虽然上了学，到底是年纪小，一时半会儿不能转过来弯也正常。”

　　夏萄吃完饭帮着二奶奶把碗给刷了，带着妹妹回家去了。

　　夏朝民在院子里看着夏萄走远的身影，这丫头主意大，那些老人又听她的，再加上舍不得这么个赚钱的营生，事情恐怕不好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