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芯芯相印》苏岑月

1、车祸

　　手术室紧关着大门，门头上“手术中”三个字亮着灯。

　　孟林晚赶往医院的时间是下班高峰，在路上遇到期堵车，她靠边下了车，娇瘦的身影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狂跑了两公里才到医院。

　　到了医院楼下，孟林晚紧绷的心越来越沉重。她坐电梯从一楼到四楼，面前的走廊一眼看过去没有尽头，她从没有走过这么长的一条路。

　　孟林晚到手术室门外时，她汹涌而出的眼泪已经把妆弄花了，活像一只烂泥里打滚的五彩猫。因为跑得急，孟林晚的心跳得太快，她扶着墙喘着粗气。

　　一个小时前，医院打电话给孟林晚，问：“是孟林晚吗？你爸妈出了车祸，不省人事，速来医院……”孟林晚只听见了第一句话，脑子便一片空白。

　　在孟林晚接到电话之前，欢快的音乐萦绕在房间，她正在收拾行李，畅想着留学的美好生活，会遇到怎样一些有趣的朋友，去哪里度过休闲的假期。

　　按原计划，筹备了大半年的留学，明天她就要与男友柏云渡登机去美国了。爸妈也已经给她安排好了住处，接待的熟人，给了她半年三十万的生活费。

　　医院的这个电话，让孟林晚第一次直接体会到从云端坠入谷底的那种“坠落”感，她像掉进了一个无底深渊，这个深渊就是她的人生。

　　孟林晚交过各项费用之后，转接病人的医生告诉她：“现在两台手术在同一个大手术室进行。男性病人全身严重骨折、头部粉碎性骨折，失血性休克超过二十分钟，失血量超过人体40%，命危。女性病人伤势略轻，但失血过多，头部损伤，脊椎损伤，恐怕要长期护理。”

　　孟林晚孤零零地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眼泪不可控制地流了很久，头脑里一片混沌。

　　男友柏云渡在孟林晚来后不久就到了，默默地坐到她身边，揽着她的肩。孟林晚的肩不由自主地发抖，她自己毫无觉察。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还在进行中，孟林晚靠在柏云渡肩上的身子像一支干枯的藤蔓。

　　她抬起一张痛哭之后惨白的脸，抽干最后一丝力气略带恳求说，“云渡，我家出事了，我不能丢下爸妈和你去美国了，你会留下来陪我吗？”

　　柏云渡看到孟林晚眼里无尽苍凉，揽着她的手有点停顿，他不忍直接说不，但是他也不想骗她，他迟疑的眼神已经告诉了孟林晚答案。

　　孟林晚并没有表现出意外，她这么聪明的人儿，问之前，大概也猜到答案了。

　　“你走吧，别让我叔叔们看见你，不然以我现在的处境，他们不一定会放过你。”孟林晚逐渐从沉浸的悲痛中恢复过理智，淡淡交代了一声。

　　柏云渡有点哽咽，他的心被这种漫不经心的淡漠重重划了一刀，他红着眼眶说，“林晚，我并不是想和你分手，只要度过了这个难关，我们还和以前一样。”

　　孟林晚不由得冷笑一声，目光看向“手术中”三个发光的字，“你也说了，只要度过了这个难关，但你我都不知道这个难关到底有多难，对吧？”

　　柏云渡有些难过，更多的是尴尬。

　　孟林晚平静地说，“你没打算和我一起共渡难关，我不怪你，要不然你定要说你家境不如我，不能舍弃这个机会，但我要保留你男朋友的身份，留着过年吗？”

　　听到孟林晚毫不客气地说出彼此之间的现实，柏云渡有些羞愧，但更多的是释然。

　　他对孟林晚并非没有情，只是这个意外发生得让他也措手不及，他家庭情况一般，不可能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出国镀金的机会。能得拿到留学录取通知书，还要多亏了孟林晚爸妈的帮忙。

　　柏云渡来时早已心神不定地思考了很久，此时离开的确无情无义，但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只能自保。此刻被孟林晚赦免，他反而感觉到置身此处，手脚无处安放了。

　　柏云渡收起自己的惭愧，他坐着与孟林晚拉开了一点距离，诚恳地说，“如果以后需要我帮忙的，我一定尽力帮。”

　　孟林晚越发觉得他的话里都是虚情假意，嘲笑的话都不必了，他拿什么帮？出人，还是出钱？还是有头脑为她出谋划策，给她的将来做打算？他什么都不可能给得出来。

　　“滚吧。”孟林晚已经不想再废话，心中一阵绞痛，双手捂着脸哭泣，手肘搁在膝盖上，头发凌乱地散开。她也不想让柏云渡继续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了。

　　柏云渡局促地站起来，脸上憋着被羞辱之后的小愤怒，他气愤地吐露出了心中早有的不满：“你爸妈从来就没有看得起我，他们在你大学期间就想给你介绍富家公子哥！”

　　见孟林晚对此无动于衷，柏云渡更加生气了，“你打着我的名号，拿我做挡箭牌，一次次拒绝你爸妈，但你真正是怎么想的呢？谁知道……”

　　孟林晚无比气愤，把头深埋进臂弯，捂着耳朵大声咆哮道，“滚！别让我再看见你！我就当最好的青春喂了狗！”

　　孟林晚想到当初爱上他，也是很肤浅的，不过是看他长得好看，被全校女生公认为校草，而这个日常接受万千迷妹崇拜的校草，只对她情有独钟，大大地满足了她的虚荣心。

　　那是否称之为爱，都很难说。或许是在名利和虚荣上的互相成全，男有才有貌，提供情绪价值服务，女有财有势，提供平步青云捷径。

　　并没有刻骨铭心、山崩地裂地爱过，大难来临，即使是同林鸟也各自飞，何况他们原本就不属于同一片森林，分开好似也并不可惜。

　　孟林晚在谈到分手的时候，两人都比较平静。

　　以往那些谈情说爱的高光场面，为了满足孟林晚虚荣的各种排场做作，连那些灿烂的蜡烛和鲜花，围观人群的羡慕尖叫，男人深情专一的脸庞，都变得好可笑。

　　原本就是梦一场，戏一场，孟林晚就像一个体验者，而已，柏云渡已经提供给了她最好的体验。合同履约条件消失，服务终止，仅此而已。

　　孟林晚不知道柏云渡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突然长廊上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传来，一大部队人马即将走过来，她才发现自己一个人呆在空荡的走廊上。

　　待他们走近时，孟林晚才抬起已经哭得红肿的眼睛，迟缓地认出了来的这群人，轻声喊了人：“二叔，二婶，三叔，三婶。”

　　二婶和三婶挨着孟林晚左右两边坐下，眼神充满同情和悲伤，抚摸着她的头，抱着她的肩，在来时眼中蓄积已久的泪水，也忍不住跟着孟林晚一起哭起来。

　　二叔孟行宴眼圈泛红，有些话想说又没说，最后他安慰孟林晚，“小晚啊，你爸妈一定没事的，咱们孟行集团还要依靠你爸妈领导啊。”

　　三叔孟行川听到立刻打断，有点暴躁地说，“二哥，这都什么时候了，大哥大嫂情况还不确定，你这么着急，当着小辈的面就要争集团的控制权了吗？”

　　孟林晚想到了家里两个叔叔一定会因为孟行集团的控制权发生争吵，但是万万没想到，他们来到医院第一句话就是说这个。

　　现在爸妈重伤没醒，醒来也恐怕神志不清，不能把一些事情交代清楚。孟林晚是孟行舟独女，从这场车祸开始，她就已经成为众矢之的。

　　孟林晚以前无意操心家族企业的里的事，爸爸孟行舟一向雷厉风行，把所有的事都管理得井井有条，两位叔叔也各司其职，从不敢造次。

　　现在他们争锋相对到眼前，孟林晚还没想好方法应对，她决定以退为进，至少要想先弄清楚集团目前的状况，还有这场车祸的原因。

　　突然，孟林晚一声尖叫，她开始嚎啕的大哭，眼泪像暴雨一般不停地从捂着脸的手指缝涌出。

　　所有的人暂停了声音，二婶生气地对站着争吵的两兄弟说，“别吵了，在手术室外面保持安静，不要影响里面！”

　　这份安静保持的时间并不长，二叔孟行宴又关心起孟林晚来，“小晚，你是不是明天就要出国了？行李都准备好了吗？”

　　这时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到孟林晚身上，充满关切地看着她，好像都在盼着她说是。

　　三叔孟行川也温柔地补了一句，“小晚，这个机会不好错失，资金方面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们两个叔叔一定会给够你学费生活费。”

　　二婶和三婶也一起附和起来，连连点头。

　　三婶殷勤地说，“是啊，出国是一辈子的大事啊，年轻人都想出国，只有小晚这么优秀才能申请到名校，像我们家那个败家子就不行啦。”

　　只有二婶虽然眼神盼望她说是，但是却不好意思说出口，唉声叹气说，“苦了小晚这孩子了，以后要照顾爸妈，还要打拼学业，以后的苦日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孟林晚一面听着这些看似好意关心，实则心怀鬼胎的劝慰，一面想从这些话里打探他们的态度。

　　最后没人再言语炮轰之后，孟林晚擦干眼泪说，“谢谢叔叔婶婶们的关心，明天是要出国留学，但时爸妈重伤，生死不明，我不能丢下他们不管。”

　　二叔孟行宴有点惊讶，“这么说，你打算放弃这个好不容易得到的录取机会了？”

　　孟林晚揉着红肿发痒的眼睛，和以前一样用柔弱的声音说，“爸妈只有我一个独女，我不照顾他们，就没人照顾他们了。”

　　三叔和三婶急吼吼地抢着说，“这不是还有我们吗？”

　　孟林晚感激地看着三叔三婶，“叔叔婶婶们好心我自然是知道的，但是爸妈养育我二十年，我总要报答。再说两位叔叔身居要职，孟行集团也需要两位叔叔担起重任。”

　　众人听到孟林晚暂时对孟行集团没有太大兴趣，只一心惦记着爸妈的伤情，心中都觉得放松一些了，嘴角掠过微微的笑意。

　　他们都知道大哥孟行舟从没有把独女孟林晚当做接班人培养，其实也并没有真正把她当做可怕的威胁。

　　表面上每个人还是沉默着，脸上都保持哀伤的神色，但每个人心里都在紧锣密鼓地打响自己的小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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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晚被群狼环视，抱抱小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