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苹果色》青葵竹酒

4、边樾晟

　　下课铃打响，姜南祎把习题册往后翻了一页。

　　“老大！”

　　一阵冷风刮来，又把那也纸翻回去了。

　　她面无表情地理好被风吹乱些许的碎发，自顾自地继续翻页做题，没理会身旁桌边多出来的一米八几的少年。

　　苏祁在桌边站了几秒，欣赏的视线炽热浓烈，笑得一脸不值钱。

　　跟地主家的傻儿子似的。

　　“看够了没？”

　　宋京珏单手撑着下巴，懒洋洋地抬眸看了他一眼。

　　地主家的傻儿子转瞬收了笑，一屁股坐在了隔了条过道的隔壁椅子上，目光更显真挚。

　　“老大，一个暑假没见我可想死你了！”

　　“是嘛？”

　　宋京珏淡淡看了他一眼，起身往外走。

　　“是啊，”苏祁立马跟上，“老大你是不知道，我一天没看见你就好像浑浑噩噩度过了三个秋天，想你想的睡不着觉，一天只能吃三顿饭。”

　　“哦。”

　　胡扯对于苏祁来说就跟喝水一样简单自然，宋京珏已经习惯了，笑都懒得笑，应得敷衍。

　　这反应更加坚定了苏祁的猜测。

　　刚刚他们老大那句听着明显不爽的“看够了没”已经让他心里咯噔一下，现在对他又这么冷漠。

　　都有占有欲了，这可不是他们老大的风格。

　　不愧是他女神，小冰山美人名不虚传。

　　“老大，我错了。”

　　想通之后，苏祁低头认错。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走廊下楼，吸引了不少视线。

　　“怎么说？”

　　“我吃了熊心豹子胆，不该盯着你同桌看。”

　　宋京珏脚步一顿。

　　“什么？”

　　“放心吧老大，我对小冰山没别的想法，就是单纯觉得她好看，”自认为是他们老大最忠诚知心的兄弟，苏祁义正言辞，态度比上数学课还要认真得多，“而且据我所知，小冰山不仅漂亮成绩还好，乖乖巧巧的一看就是好学生。我对这个大嫂很满意，许逸轩估计也没意见，老大你大胆追就行，兄弟们给你兜底做后盾。”

　　宋京珏：……

　　看来还是低估他想象力了。

　　几句脏话在脑海过了一遍，宋京珏沉默了几秒才开口，语气无奈。

　　“有空去医院挂个号，看看脑子。”

　　“还有，不是不能看，你把握好度，别让人觉得冒昧懂不懂。”

　　苏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下午五点二十五分，放学铃打响，教室里，少年们的笑闹声和桌椅摩擦地面的声音一齐萦绕。

　　姜南祎不紧不慢收拾着桌面，把笔袋和今晚要用的书本装进书包。

　　旁边的宋京珏还在睡觉，她侧目看见他黑发蓬乱的后脑勺。

　　上课老师嗓门那么大都能睡着也不容易，而且睡觉这么脆弱又幸福的时刻打扰人家也有点不太好。

　　短暂思考两秒后，姜南祎把桌肚里的英语书抽了出来，打算背会儿单词再说。

　　反正她也不急着回去。

　　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少，金粉色的霞光浸染天色，透过玻璃窗，打在桌上。

　　明晃晃的暖，有些碍眼。

　　姜南祎伸手拉开帘子。

　　默写完一个单元的单词后，她旁边的人醒了。

　　少爷难得没起床气，睡醒后随手理了理头发，微眯着眼单手托着下巴发了几秒呆。

　　不经意地往旁边看了一眼，宋京珏愣了下。

　　忘了，他现在也是有同桌的人了。

　　还是个小姑娘。

　　头一回跟小姑娘当同桌，还挺新奇的。

　　坐在他身边，乖巧又安静，像朵小白梨。

　　放学了也不知道叫醒他，脸皮是真薄。

　　“怎么不回家？”

　　大概是刚醒的缘故，他嗓音有些低哑。

　　“我想先背完单词再回去，”怕自己这个理由不够有说服力，姜南祎又补了句，“因为在家静不下心，会背得很慢。”

　　宋京珏往她桌前字迹工整的草稿纸上扫了眼，漫不经心点了下头。

　　“成，你慢慢背，我先走了。”

　　说着他就站起身，也不管有人在看着直接从桌肚里拿出了手机，刚迈出一步又回了头。

　　“下次直接叫醒我就好。”

　　昏黄的光线打在他身上，少年清绝疏冷的眉眼染上些柔和。

　　没来得及细想他这句话的含义，姜南祎身体先做出了反应。

　　她点头，“好。”

　　宋京珏没再说什么，转身往门口走，低着头，苏祁咋咋呼呼的声音紧接着从手机听筒传出来。

　　“老大你起了？快来快来，东西我和轩仔都买完了。今儿小苏不知道从哪带来个妹子，跟我们一起吃饭，一大家子就等你呢。”

　　“这妹子挺漂亮的，干干净净跟小白莲似的，感觉苏凛祁这小子对人家挺在意……”

　　直到那道背影消失在视野，姜南祎才慢悠悠站起身。

　　已经快七点钟了，天黑的太早，只好明天再去找人。

　　在公交站台停下，姜南祎从书包里拿出手机。

　　刚一解锁就跳出来几条微信消息。

　　选择性地忽视掉无关紧要的人员发来的骚扰短信，她点开置顶对话框。

　　铃声在电话自动挂断之前被接通，姜南祎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

　　“哥哥。”

　　对面一时间没出声。

　　“哥，你不说话我挂了。”

　　“你敢。”

　　即便相隔异地，姜南祎也能想象到沈澜熠此刻咬牙不爽的表情。

　　她缓缓勾起了唇角，耐着性子连哄带忽悠道，“哥你就放心吧，我都计划好了，先在边家蹭吃蹭喝两年，然后高考完就去读青大，咱俩到时候就一块儿住，要多自由有多自由。”

　　女孩儿轻快的嗓音从听筒传出来，沈澜熠笑了声，半是嘲弄半是宠溺，“你想得倒挺美。”

　　为了让他这个亲哥心里好受点，她把话说得轻巧，什么蹭吃蹭喝，直白点就是寄人篱下。

　　这还没长大呢，刚离开他身边，就学会报喜不报忧了。

　　姜南祎坐在长椅上，低垂着眉眼没说话。

　　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到家了没？”

　　短暂冷静过后，沈澜熠态度柔和了许多。

　　到底是亲妹妹，这个世界上对他最重要的人，气归气，不能真不管她。

　　更何况，比起生气，他更多的是心疼和担心。

　　怕她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受委屈，怕她难过，怕她独自一人受了伤也不知道说。

　　“嗯。”

　　“见过边樾晟了？”

　　“见过了。”

　　“他没为难你吧，受委屈了别自己扛，跟哥哥说。”

　　“知道了哥。”姜南祎笑得无奈，这话她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我这性格，不甩他脸色就不错了，能被他欺负？”

　　“还有啊，边家这个小少爷虽然年纪比我大几岁，但感觉挺内敛的，还有点闷，不太爱说话。”

　　“总之不像有脾气的人，估计是个书呆子。”

　　姜南祎说得有板有眼，大概是觉得没劲极了，语气里都带了淡淡的无聊。

　　“不说了哥，我先挂了，作业还没写完。”

　　边家这块儿是别墅区，没有直达的公交车，姜南祎只好下了车后按照导航走到目的地。

　　黑黝黝的铁门外安装了智能锁，她把沈义发的那串数字输了进去。

　　吧嗒一声，门自动打开了。

　　院子里漆黑的夜色让人莫名心安。

　　可惜就连心安也只是片刻。

　　越靠近那处光源，她内心的空虚和麻木就越强烈。

　　门没关，暖白的灯光透过门缝撒出来，姜南祎盯着那束光线看了几秒，抬手按响了门铃。

　　“进。”

　　清冷悦耳的音色，没什么情绪，不像是个书呆子，但更不像好脾气的。

　　姜南祎推开门，低着头停在了玄关。

　　脑海里划过几个问题，她并不在意答案。

　　“旁边的鞋柜第二层，那双粉色的，换了再进来。”

　　边樾晟没骨头似的靠坐在沙发里，低头摆弄着游戏机，桌上摆了瓶快见底的红酒，头也没抬地命令她。

　　姜南祎乖乖照做。

　　听沈义说她的房间在二楼，没打算跟这个家的小主人有太多交流，大致扫了眼一楼的布局后，姜南祎往楼梯的位置走。

　　途中不得不经过客厅，也是边樾晟所坐的沙发前。

　　运气好的话，她能顺利上楼。

　　运气差的话……

　　“等会儿。”

　　就是这种情况。

　　边樾晟微眯了眯眼，游戏机往沙发上随意一丢，朝她勾了勾手指。

　　“过来。”

　　姜南祎看过去，没动作。

　　四目相对。

　　一方的视线饱含兴味，一方的警惕倔强毫不遮掩。

　　“挑衅我？”

　　沙发上的少年骨相极佳，五官精致到漫画里走出来一般，眼尾一颗芝麻大小的泪痣，惑人于无形。

　　现在这般笑起来时，叫人无端生出些压迫感。

　　可姜南祎偏偏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最爱反其道而行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没。”

　　哦对，她还嘴硬。

　　“行。”边樾晟没在意，点点旁边的位置，“那过来坐。”

　　见小姑娘依旧不为所动，少年再次开口，“现在家里就我们两个人，你掂量清楚，要么坐过来跟我聊两句，聊完放你上去睡觉，要么我一个电话打到你爸那儿，让他跟你聊聊。”

　　提到沈义，姜南祎这回脾气是真上来了点儿。

　　“你在威胁我？”

　　“没。”

　　边樾晟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似乎对她这副小猫炸毛的样子分外满意。

　　“坐过来，我保证你这学期都看不到沈义。”

　　“真的？”

　　这个条件确实很诱人。

　　“嗯。”

　　“喝酒吗？”

　　刚坐下没多久，边樾晟就拿起瓶子要给她倒酒。

　　“不好吧？”

　　她还没心大到这种程度，他俩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谁能保证他不会对她做什么。

　　更何况这酒看着就不好喝。

　　“啊，那还真是可惜。”

　　边樾晟慢慢悠悠放下了酒瓶，“还想探探你酒量呢。”

　　姜南祎：……

　　他果然是个变态。

　　“什么表情？”

　　“听说我妈把你送九中去了，哪个班？”

　　边樾晟靠回沙发，一手摊在靠背上，姿态闲适，看来是真想跟她聊聊。

　　“一班。”小姑娘表情倦怠。

　　“她塞钱了？一班可不是谁都能进的。”

　　姜南祎无语地回，“我考进去的。”

　　“呦，那你还挺有实力。”

　　轻飘飘一句，她没听出来多少夸奖的意味。

　　“有男朋友吗？”

　　边樾晟抿了口酒。

　　“没。”

　　姜南祎回答得相当平淡。

　　“为什么？”

　　“不想谈。”

　　小姑娘一脸的无所谓，透着股少年老成的味道，把边樾晟逗笑了，“小孩。”

　　姜南祎没理会他。

　　盯着这突然冒出来的漂亮妹妹看了也有几分钟，边樾晟惊喜之余也是真的疑惑，“你妈是怎么看上沈义的？”

　　这小姑娘眉眼鼻子跟沈义那家伙没一点相像，估计是遗传了她母亲的好样貌。

　　“妈妈”这两个字想一次痛一次，姜南祎指甲嵌入掌心，漫不经心反问道，“那你妈妈呢，沈义那种人，进边家的门不容易吧？”

　　话说出口，在触到少年淬了冰一样冷的视线后她立刻就后悔了。

　　不该这么冲动的。

　　边樾晟盯她看了几秒钟，在她躲闪的眸光里敛去锋芒。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他跟她计较什么。

　　更何况，他们俩，说到底，同是天涯沦落人。

　　要爱没有，要自由也没自由。

　　“我就随口一问，你别多想。”

　　“上楼之后左拐，最里面那屋是你的，东西都叫阿姨收拾好了，早点睡觉别熬夜。”

　　“还有，你那束茉莉花挺漂亮啊，临市带来的？”

　　姜南祎点点头。

　　“蛮好。”

　　这俩字从他口中说出来显了几分意味深长。

　　在这之后他就没了要跟她交流的打算，拿起手机预示着这场谈话结束。

　　站起身犹豫了两秒，姜南祎还是选择向他道歉。

　　不管是顶嘴长辈还是说话伤人，都不应该。

　　更何况边樾晟现在是她在江市唯一有点关系的人脉，有必要处理好关系。

　　“对不起，我刚刚不应该那么说话，下次不会了。”

　　话说完她也没管边樾晟是什么反应，扭头就往楼上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