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职笔仙，在线显灵》盐汁柚里

2、入职体验

　　温寻看着面前白无常变戏法一般从自己宽大的衣袖中拿出的白纸黑字，标题仿宋黑体一号加粗居中写着“阴司实习劳动合同”的文件，彻底陷入了无言。
　　白无常看了看，袖子一挥，实习后面又加上了笔仙二字。
　　温寻：“……”
　　怎么看怎么像是在忽悠人。

　　——说是笔仙，其实这只是现如今阳间流行的称谓。
　　请笔仙这项仪式俗称扶乩，是一种凡人用来占卜的方式，用以解决疑惑，预测未来，有点类似于算卦。

　　笔仙并非知晓天下事，只是将自己作为载体画下天道给出的答案，并收取凡人进行这项活动的时候产生的信仰作为报酬。
　　又能领阴间工资又能额外收信仰，工作内容还简单，就是在纸上凭直觉画几个圈，听起来像是个轻松的肥差，实则不然。

　　能顺顺当当地被招去画圈是运气好的时候，多的是笔仙的位置被留在阳间执念未了的游魂霸占，胡乱给出答案来抢信仰的。
　　只是这样倒也还好，但要是有倒霉鬼不小心请到什么厉鬼，那可就请神容易送神难了。
　　现如今，笔仙预测的工作已然成了副业，主业和无常一样成了捉鬼。

　　“不用了。”温寻拒绝的很利落，看他的眼神里充满了不信任。
　　白无常：“……”

　　“你还没找到你哥哥呢。”白无常心道殷央言就是个骗子，这小孩一点都不可爱，但还是循循善诱：“等你转正了，有了阴间这层关系，不管他是死是活还不都能给你找到？”

　　“而且我们福利特别好，逢年过节上头统一分发香火……”说到这里，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可疑地顿了顿，但片刻后反应过来又理直气壮道：“不过这些你也不需要，这是还阳合同，签了就能活……但先说好了啊，这样一来你死了以后还是归我们这边的。”
　　白无常持续絮絮叨叨：“多好啊，死而复生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在他说话间，温寻已经在上面签了字，接着顶着白无常呆愣的目光问他：“然后呢，要盖章吗？”
　　白无常：“……”
　　现在的小孩真善变。

　　“要盖的。”白无常眼看着温寻犹豫了一下，伸出拇指就要咬，赶紧阻拦：“哎哎哎，干嘛干嘛。”
　　说着，他又从衣袖里掏出一块印泥，塑料盒装的，一看就是批发来的那种：“用这个，咱们现在是法制社会，你这小孩怎么这么封建……”
　　温寻：“……”
　　他冷静地沾了印泥印在合同上，然后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白无常的衣袖：“这样就行了？”
　　这是百宝袋吗，他想。

　　“行了行了。”白无常把合同收好，又递给他一支毛笔，面带喜色：“怎么也不看看内容，就不怕我们坑了你吗？”

　　温寻没接话，接过笔端详了一下，发现成色很好，木质的笔杆入手微凉光滑，和那印泥完全不是一种质感。
　　而且这支笔他莫名拿着很舒服，就好像它本来就应该是属于他的一样。

　　能答应这件事纯粹是因为被那句“你哥是死是活都能找到”动摇了。
　　而且如果他就这么一了百了地死了，会不会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人能记得他哥了。

　　等了那人太久，在这一刻忽然得知有了能等到他的机会，他像是一个一贫如洗了很多年的人忽然得到了从天而降的财宝，于是想也没想就在那张纸上签了字。

　　“不过你放心，我们不会坑你，不然有损阴德……但你也别看不上这个职位啊，我们这一行都是从基层做起来的。”

　　“笔仙要干什么？”温寻对自己忽然在阴间得到了一个新的职位这件事接受还算良好。
　　“这不太好说，我一会儿带你实践感受一下……不过你先试试这笔。”

　　很快，温寻就明白了这白无常刚才眼底带着的兴味是为什么。

　　这支笔很神奇，可以直接在空中写画，他在白无常的指示下画了个苹果，画完的瞬间笔触成了真，一枚苹果从空中落下，掉到了早有准备的白无常的手里。

　　温寻：“？？？”
　　这什么，神笔马良？

　　白无常手里拿着水灵灵的新鲜苹果，先是不可置信地愣了片刻，而后看向他的眼神顿时变得像是在看一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金矿，目光炯炯，语气都变得尊敬了不少试探道：“哥，再画个金元宝？”
　　温寻：“……”

　　他手中的笔名叫乩笔，寻常笔仙人手一支，通常只能用来在解惑的时候画圈。
　　但传说中有个笔仙可以用乩笔画物成真，画出来的东西除了不能变成□□之外，和阴间的其他东西没两样，有点类似阳间烧过来的的纸扎。

　　自此之后，每次有笔仙入职，阴差们就会让他们试试用乩笔画画，但他们要么是不会画，要么就是画不出来，于是这项活动就变成了消遣般的存在。
　　段白活了几百年还没见过有哪个笔仙真能做到，今天才算是开了眼。

　　联想到温寻在阳间的工作，段白在心底感慨了一句还真是专业对口。
　　果然专业的事就要让专业的人来做，以后招人要多招几个会画画的。
　　他美滋滋地想着，然后被边上站着的林谢敲了一下头。
　　“别傻站着做梦了，先带他还阳。”林谢面无表情道。
　　“嘶。”段白捂了捂脑袋，眼含怒意看了一眼自己的搭档，然后看向温寻，变脸道：“走吧哥。”
　　林谢一脸嫌弃地看着他。

　　温寻听说过活人走无常的说法，却没成想到了自己这里成了活人当笔仙。

　　顺手给两个无常各画了一个元宝，温寻被他们带着离开了黄泉路，一路上白无常絮絮叨叨地跟他讲着走阴的注意事项。
　　走到了他的“尸身”边上，白无常说了一句：“对不住了。”然后用力一拍他的后背。

　　时间应该是在他们离开之后重新流动的，这会儿路边已经被围上了警戒线，他的边上蹲着一个脸色煞白的男人，应该是肇事司机，救护车像是还没来，所以也没人敢碰他。
　　那司机也觉得邪门，自己今天没喝酒也没犯困，照理说应该是不会犯这种闯红灯的错误的，更别提撞到人了，但刚才撞到人的瞬间像是撒了癔症似的，他甚至觉得自己明明踩了刹车，但还是撞了上去，反应过来的时候面前这年轻人已经躺地上了。
　　他的冷汗当时唰地就下来了。

　　温寻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再一睁眼，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面。
　　撞击造成的主要是内伤，大概是入职福利，它们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愈合，顶着边上司机震惊的目光，温寻从地上站了起来，拇指随意地抹了一把唇角沾着的血迹。

　　“你，你还好吗？”那司机仰头看着他，像是没反应过来明明刚刚还不省人事的人怎么忽然就没事人似的爬了起来，吞了吞口水，紧张地眨着眼：“救护车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我没事。”温寻感受到边上里三圈外三圈围着的围观群众们的视线，顿觉如芒在背。

　　“跟我来，带你熟悉一下工作。”这时，白无常阴嗖嗖的嗓音在他的身边响起。
　　说着，他又看了一眼那司机背后：“这人是被冤魂缠上了。”
　　“待白爷带人走完入职流程就来把你收了。”白无常指了指司机身后的冤魂，阴测测道。

　　愣在地上的司机似有所感，无意识地打了个寒噤，再一抬眼，面前的男生已经走远了。

　　*
　　黑无常应该是有事先行离开了，只剩白无常一个在前面带着他往某个方向走。

　　一路上行人不少，那白无常又是个爱聊的，于是温寻只能一边装作自己看不见他，一边听着他的絮絮叨叨。

　　“哎，哥，我俩加个微信。”上一个话题讲完，白无常又从自己的衣袖里掏出通讯机。
　　自从见证了温寻徒手画元宝的绝技之后，他像是抱上了大腿，一口一个哥，非常上道。

　　温寻拿出手机：“这样能联络么？”
　　“能的哥。”白无常调出自己的二维码，殷勤道：“扫这儿，我叫段白，你喊我小段就行。”
　　温寻依言扫了，屏幕加载了一会儿，跳出了添加好友界面，他点了申请，对面迅速通过。
　　“以后常联系。”段白严肃道。

　　*
　　温寻跟着段白一路走到一处看起来有些荒僻的筒子楼底下。

　　这会儿已经到了深夜十点多，夜色很浓，四周安静得过分，只隐隐约约有几声蝉鸣在响。
　　这栋楼里只有一个房间亮着昏黄的灯光，窗帘影影绰绰映出来几道人影，是很标准的恐怖片场景。
　　想必这就是“熟悉工作”的地点了。

　　“你找个地方坐好。”段白出声拉回了他的思绪。
　　温寻走到边上的一个长椅上坐下，下一瞬，熟悉的魂魄离体的感觉袭来，再一睁眼，他又能看见自己了。
　　这是很微妙的感觉，他还是有些不太习惯。

　　“你自己上去吧，乩笔会指示你的。”段白鼓励道：“身体我帮你守着，这附近没人来，你放心。”
　　温寻总觉得面前这人不太靠谱，但事已至此也只能认栽，于是转身独自走进了筒子楼里。

　　乩笔像是能自己感应，在他手中一个劲朝着某个方向晃动着，温寻根据它的指示找到了刚才看见的那个房间，径自穿过房门走了进去。

　　屋内很空荡，唯有正中间摆了一张稍显残破的木桌，围着木桌坐着两男两女，各个妆容精致，和当下的场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房间里还摆了几个机位。

　　还没来得及细想，他的手忽然被锁魂链缠住，而后迅速被拖到了房间的一角——他这才发现角落里还站着一个男人。

　　面前这人比他高半个头，长相俊美且骨相极佳。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短袖，于是被黑夜很好地隐藏住了身形——但又似乎并未在刻意隐藏，因为房间内的四个男女像是完全看不到他。

　　见到他的第一眼，温寻就感到有某种熟悉感扑面而来。
　　可他的记忆里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个人。

　　来这还有正事要做，想不通索性就不再继续想，他垂眼看向自己第二次被缠上锁魂链的手腕，心想，这估计也是个无常。
　　而且还业务不熟练，把他当成了游魂。
　　而且还不穿制服。

　　“嗯？是生魂？”思索间，那人的嗓音温沉沉地在上方响起。

　　温寻闻言下意识抬头，与那人对上了视线。
　　见他看过来，那人刚想说些什么，在看到他的脸后却愣了愣。

　　那一眼很复杂，包含的情绪深重，像是有万千话语要说，却又被什么堵了回去。
　　温寻有些受不了这种目光，也不太明白面前这人是怎么一回事，于是率先移开了视线：“你抓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