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疾风》覃舒

5、第 5 章

　　下午，林悠然去和李妍一起买点东西，小蛮独自在家午睡写作业。

　　等林悠然回家的时候，家里客厅堆满了东西。
　　小蛮像个小蜜蜂似的在里面飞来飞去。

　　她边换拖鞋，边问：“这怎么回事啊？”

　　小蛮瞳孔放光，脸上都是因激动而渗出的汗水，“姐，这是江叔叔让人送来的，说是感谢我们，让我们如果需要什么帮助就找他。”

　　林悠然无奈：“你就这样收了？”

　　小蛮拉着她的手，笑得狡诘：“我懂的，推诿了的，还假装推了好几次呢。”

　　晚间，方兰回来看见这屋子里的东西，问清楚缘由后，坐在沙发，兀自说着，“这江大哥，也太客气了。”

　　三人把东西规整了，方兰又把俩孩子叫到跟前来，“江序有撒需要帮忙的，你们多帮着点，时不时也去看看黄奶奶，她念着你们呢。”

　　-

　　又是一天。
　　上午小摊顾客不多。
　　李妍摇着蒲扇。
　　百无聊赖。
　　忽然坐起身来，握着蒲扇的手指向林悠然，“诶，你的生日是不是快到了？”

　　林悠然正忙着给西瓜切丁，听到这句话，手上动作不停，抬头撇她一眼，“是啊，下周末。”

　　李妍搓搓小手，把蚊虫扑掉，“那咱们那天不出摊，一起去周山，烧香祈福，我要去求神仙让我以后大红大紫。”

　　周山就在云浮镇周边，一座不大不小的山，山上有个老君洞，香火鼎盛，很是灵验，云浮镇的人过年过节过生日都爱去拜拜，周边城镇很多人也都会特意来。

　　“到时候一块去，我把小蛮也带上。要不要叫上江序？他也可以去给黄奶奶祈福。”林悠然把切好的西瓜丁放在容器里，“时辰差不多了，我得回去做饭了。”

　　“教江序做饭吧，哟哟，江序长江序短，你看上人家啦？”李妍撇嘴说着。

　　她语速极快反驳道，“别乱讲。”
　　林悠然和她道别后，疾步离开老街，抵在墙根上，用手掌扇风，企图扇开脸上的绯红。

　　-

　　江序今天穿的一件绿底白花的衬衫，版型宽大，看着吊儿郎当的样子，不像是要下厨，倒像是要去海边度假。

　　她不自主的低头看了看，白t，牛仔裤，再规矩不过的穿搭了。

　　小蛮又拿着人家的相机玩，小圆脸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江序正在笔记本电脑上做什么，只是在她推门进来的时候，抽空看了她一眼，随口问候一句：“你来啦。”

　　他的十指在键盘上敲击，声音叮叮咚咚的，和夏季蝉鸣鸟叫混在一起，“等我两分钟，我传个东西。”

　　林悠然应声‘好’，过去坐在小蛮旁边，“你今天作业做完了吗？又过来玩。”

　　小蛮摇头晃脑，“早做完了～”

　　她抬头，这个角度恰好能看到江序的电脑屏幕。
　　这属于江序的隐私，她不该看，便迅速移开眼睛。
　　只是刚刚那不经意间的一眼，她看见对话框是女孩的头像。

　　林悠然敛眸，他应该很受欢迎，人缘很好吧。
　　而她这么多年只有李妍一个朋友。

　　江序合上电脑，自然地把围裙系在腰间，边系边说：“今天买的牛肉，还买了点水果，小蛮说你爱吃葡萄，诺，他都洗好了。”
　　林悠然走过去，站在他近旁，江序又闻到了那股清甜的多肉葡萄味，这是爱吃葡萄，腌入味儿了吗。
　　江序想到这儿，兀自笑了笑。

　　林悠然刚刚就看见了，是她喜欢的细长条的紫葡萄，个头不算大，一看见就知道是在她往日常买的摊贩那里买的，那是老板自己种的，葡萄又甜皮又薄。

　　她摘一颗丢进嘴里，咬一口汁水爆开，甜度蔓延，她也揣着满心的甜到厨房去。

　　今天这顿饭不算快，江序学得很认真。
　　做好了已经快正午，江序来不及吃饭，着急先送去医院。
　　江序戴上墨镜，边往外走边说，话里有股不容拒绝的意味：“你们就留这儿吃，这么晚，回去做饭等吃上都两三点了。”
　　林悠然没坚持，提出她和小蛮一起去，顺道看看黄奶奶，晚点回来一起吃！

　　江序犹豫了，他不想她们两也陪着他饿，最后在小蛮的攻势下，还是答应了。

　　江序给他们两拿了点糕点吃，垫垫肚子。
　　糕点做的很精致，不像是云浮镇出品。
　　是很可爱的q版兔子形象，可爱得林悠然都有点舍不得吃。

　　中午的太阳毫不留情，三个人刚踏出门没多久，身上就汗水津津的。
　　林悠然扯了扯头上的遮阳帽，给江序介绍着小镇，“你看那颗榕树，它都上百岁了。”
　　江序看着那棵树，稍微把墨镜微微下拉一点，“这棵树我记得，小时候还经常去树上玩。”
　　小蛮满是自豪，插话：“我现在还去上面玩呢。”

　　江序四处望了望，又说：“以前榕树旁边就有一个小卖部，现在没开了吗。”

　　林悠然望过去：“早没开了，自从镇上有了些基础游乐设施，大榕树下就没太多人玩，生意自然少许多。”

　　她忽然想到，她和江序差不多大，又从小在云浮镇长大，没理由小时候都没见过啊，镇上又只有星星幼儿园，他们说不得还是幼儿园校友。
　　“你哪一年上的幼儿园啊？哪个老师教你的？”林悠然想得到答案，很快问出两个问题。

　　江序仰头，透过墨镜直视太阳，语气懒懒，不甚在意说道：“忘了。”

　　*

　　医院里，徐护工坐在椅子上小憩，黄奶奶躺着假寐，江序轻手轻脚把保温饭盒放在床边柜，这样一个夏日午后，窗帘全部拉开着，日光漫进来，其他病床都没人，这个画面静谧又安宁。

　　黄奶奶并没有睡熟，林悠然走到病床边的时候，黄奶奶虚睁着眼睛，嘴唇蠕动，发出声声气音，接着是粗喘气，眼光望向江序的时候，身子抖动着，声音有刚睡醒的嘶哑感。
　　“文...”
　　“文涛...文...”
　　“涛...”
　　她似乎很激动，瘦了一圈的手臂支棱着想要去抓住江序。
　　江序面色如常，额前的碎发在他低头握住黄奶奶手臂的瞬间，也遮住他眼底的情绪，他语调柔和，应了声：“我在。”
　　又轻快一些，说：“该吃午饭啦。”

　　文涛是谁，江序以前的名字叫文涛吗？
　　嗯，蛮接地气的。

　　江序打开饭盒，把饭菜一样一样拿出来放在小桌板。

　　骤然间！

　　小桌板上的饭菜洒落在床上地上，“乒乒乓乓”的声音不断，汤汁溅到林悠然胳膊上，烫出一块红痕。
　　勺子飞出，弹到坐在一旁的江序锁骨上，破皮了，渗出点点血滴，在瓷白的肌肤上，显眼得可怕。
　　黄奶奶瞪大眼睛，身体激动得乱颤！饭菜的香味弥散在整个病房，徐护工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来，查看黄奶奶状况！
　　“这是怎么了？”徐护工焦急得立刻摁下顶上的呼叫医生按钮。

　　没有人能回答。
　　黄奶奶却指着江序，恶狠狠地怒吼：“你不是文涛！你是谁！”
　　一声赛过一声高的指责，“你是谁！！！”
　　她脸上的皱纹堆在一起，眼眶里的泪水流到沟壑纵横的脸上，歇斯底里，不停说着：“文涛呢？文涛在哪儿？”
　　她满头白发炸开在脑门上，四处张望，林悠然很不想用疯这个词形容她，可她的状态又和疯了没什么两样！

　　江序没有理会黄奶奶的疯狂，蹲下身捡起洒落的碗碟。
　　地上是他中午费尽心思学做的炖牛肉，奶奶喜欢吃牛肉，他特意炖得很软烂，奶奶的牙口也能吃得动。
　　炒豆腐可以补充蛋白质。
　　青菜补充维生素，连饭他也特意饭做得软软的。

　　林悠然看见，江序用他白皙瘦长的手，隔着薄薄一层被油水浸湿的纸，抓起地上的残羹剩饭，丢进垃圾桶。

　　只有她知道江序这顿饭做得多用心，也恰好是她，看见了这顿饭是怎么糟蹋的。

　　她也蹲下来帮忙收拾。
　　江序看见那只出现在视线的小手，声音里透着冷意，缓缓说道：“去旁边待着，我自己来。”

　　她充耳不闻，只是收拾着地面，江序蹙眉，握住她的不停动来动去的手腕，很细，软软的，他逼迫她面对他，目光定定地注视着她，大有她若是不停手，便一直这样抓下去。

　　医护人员进来了，护士尽力安抚黄奶奶，黄奶奶还在喊着文涛，文涛。

　　孜孜不倦，不愿停歇。

　　医生见这情形，说话很有水平：“病人目前这个情况，她有想见的人就让她见见吧。”

　　江序松开她的手，两人无声的对峙蓦然停下。
　　小蛮看着江序，徐护工也看着江序，黄奶奶也看着他，嘴里还唤着文涛。
　　她也仰头望向江序。

　　江序这才哑着声线开口：“嗯，知道了。”

　　医护人员临走之前叮嘱：“饭这些清理一下。”
　　他们走后，徐护工和小蛮也都来帮忙收拾清理，江序没再拒绝。

　　清理完后，江序戴上墨镜，“我下去饭馆买点吃的回来。”
　　林悠然点头，黄奶奶还没吃饭。
　　江序说完就走，林悠然垂眼思考几秒后，让小蛮在病房好好待着，不准乱跑，就追上去了。

　　他走得很快，她小跑着，快追上才叫了声，“江序！”

　　江序转头，一阵风吹来，他衬衫鼓起，看向她，有点诧异，问道：“你怎么来了。”
　　她停住，喘气，没有回答，跟上他的脚步，两人并排走。

　　她想问，也知道这个问题或许有点越界，但，少年人的心绪总是外放，她忍不住，“文涛是谁？”

　　她已经做好了，江序不回答，或者是不开心，生气，恼怒，种种情绪。

　　江序步履不停，表情不变，眉宇淡淡，声音没什么情绪，“我小叔。”

　　原来是小叔。
　　怎么好几天过去，母亲患癌，都不回来看看。

　　难道没告诉他？
　　或许是知道她的疑惑。

　　风里带来江序淡淡的嗓音。
　　和没温度的两个字。

　　“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