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个皇子腌酸笋》萧十秋

14、炸葱

　　俗话说得好，男儿有泪不轻弹，应家儿郎不喊痛。

　　应鸿两辈子活得乐观开朗，遇到再大的挫折也不哭哭啼啼。倘若真遇到想不开的，也是一酒泯恩仇——啤酒不行就清酒，清酒不行就五粮液，只要酒精足够，再难过的事也会跟着醉没了。

　　但千算万算，他没算到自家玉树临风的阿四是个哭哭啼啼的小哭包。

　　应鸿彻底哑了。

　　恍惚间，他想起昨晚迷迷糊糊睁眼看到的情形——当时灯火昏暗，阿四蓬头垢面一身血，担惊受怕的样子把他吓得不轻。倘若再看到那样的阿四红着眼流泪……

　　龟龟。

　　英雄难过美人关，老板也难过潇潇公子的落魄一行泪啊！

　　念此，应鸿本就难受的胸口再次如吞火焰，前胸后背都热出了汗。

　　晚些时候，暮色四合。

　　哭包当事人跟着王娘子来了医馆——哭包依旧是副不紧不慢、天塌下来都能作壁上观的样子，仿佛昨晚发生的一切只是大梦一场，潦草哭包也只是鬼上身，一时反常而已。

　　但经过一晚上观察，应鸿发现阿四不是一时反常，而是太太太太反常！简直是一夜换骨，大变活人！

　　这一晚，阿四和王家人在医馆陪应鸿打发时间，摸牌、下棋、斗王八，玩得不亦乐乎。但阿四似在脑门上提了根弦，时时刻刻都在警备状态。

　　——他化身应鸿的贴身保镖，唯恐应鸿发生什么变故，莫名其妙被人毙了。不仅不让人插手应鸿的吃喝拉撒，还让所有人远离应鸿三尺之外，连斗王八也如此。

　　应鸿安抚不下这只惊弓之鸟，只觉阿四被昨晚的事吓坏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提防心变重。但不知为什么，他还挺享受被人捧在掌心里的感觉。

　　尤其捧他的人还是阿四。

　　应鸿大腿伤及骨头，伤势比较严重。未免留下隐疾，大夫嘱咐他在医馆里多看护几天。

　　应鸿妥协了，心想只要不是狂犬病，不会轻易挂彩，一切“坐牢”待遇他都能忍受。毕竟离螺运鸿打响名声就差一步之遥，他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

　　可应鸿受伤躺床，未来几天都不能随意动弹，铺里螺蛳粉汤料没人熬，没法做生意。无奈，他只能让名声渐盛的螺运鸿歇业几天。

　　哪成想，阿四竟拿出逼他交老婆本的气势威胁他，说不准歇业。

　　还说临近端午庆典，新菜品试吃很重要。倘若菜品不过关，口味改善不及时，五十两买来的庆典赞助商位就将大打折扣。届时宣传的新菜品不讨喜，影响原本的招牌菜，店铺名声受损，才是真正的功亏一篑！

　　应鸿左思右想，觉得第二掌事说得非常有道理。

　　可要他交出祖传的螺蛳粉秘方，把家底掏空，实在是掐脖子要老命。

　　然而阿四人聪慧，温柔攻势又拉满，循循善诱后，还替应鸿着想，说小老板若不愿将秘方交给他，也没关系，大不了端午不上新品，反正到时有他帮衬，人出面，应该也能达到预期宣传效果。

　　阿四此言一出，当晚，医馆满屋子的中药味瞬间被清香绿茶味掩盖。应鸿吃了绿茶亏，哪遭得住阿四软磨硬泡，当场就把各式螺蛳粉的制作工序告知阿四，心甘情愿上交老婆本。

　　于是乎，阿四成了螺运鸿的代理掌事，开始全面接掌螺运鸿——汤粉、干捞、炒制三种螺蛳粉齐齐面世，味道完全复刻应鸿的手艺，加之帅书生掌厨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螺运鸿门庭若市，生意不出三日便大涨，所有菜品皆在午前售空。

　　应鸿在医馆躺了几天，每每听及王二虎谈起自家店铺宾客如云的场景，便一阵抓心挠肝，想跛脚去凑热闹。

　　有天，他还真下了床，拄着根拐杖往外蹦跶，结果门还没出，便被探病的阿四抓了个正着。

　　阿四秋月之貌当即臭成了茅房石头，还逮着应鸿无情训了顿，痛斥其不知伤病之严重，只一心玩物，需榻上面壁，好好清静反省。

　　应鸿一身糙汉骨躺了几天，早躺软了，眼瞅着能撒会野，竟不想——他一个大老板居然被伙计出言教训。心有不愉，嘟囔说，自己只是受了点小伤，无甚要紧，倘若真要紧，大男人顶天立地，残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当时说这话完全是为过嘴瘾，没放在心上。哪知言者无意听者有心，这话不小心触到阿四哪根筋，惹得他瞬间脸黑。

　　应鸿见此，二话不说便扔了拐杖，老老实实躺了回去。

　　龟龟。

　　包公的黑脸是拿来审人的，而阿四那脸一黑，摆明就是来吃人的，还不带吐骨头的那种。

　　应鸿理解阿四，也明白阿四是怕他不好好养伤落下病根，久病不愈，才给他脸色看。

　　但因为这事，应鸿感觉自己莫名被阿四压了一头，有点跟他赌气，一连几天没跟他说几句话。

　　阿四则还是一副包公样，铁面无私，只为防止多动症的老板私自出逃。

　　临近端午那几天，医馆大夫终于给应鸿下达解禁令，说他的伤已无大碍，可以回家休养了。

　　应鸿欣喜若狂，高兴得没让王二虎通知其他人，立即打包回家。然而，刚踏出医馆，他便被自己横飞的口水呛得咳了两声，一咳还有血丝，瞬间把王二虎吓得猴脸变色。

　　十二岁的小鬼头以为小老板又要嘎了，慌不择路跑回店铺。他战战兢兢，语焉不详，却字字夸大，把应鸿那一咳说得天花乱坠，惊得所有人出了一身冷汗。

　　首当其冲者必是景珵。

　　所以当景珵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赶到医馆时，应鸿瞬间懵了。他想起阿四这几日虽是个黑脸包公，可也是个小哭包，方才一激动咳出来的血，怕是又要惹小哭包抽抽噎噎。

　　于是他嬉皮笑脸地回应了下包公——牙缝里还渗着丝血。

　　景珵当即两眼一抹黑。

　　现如今，应鸿是他心里的定海神针，但凡出点事，心里也会跟着翻江倒海，掀起一阵巨浪，把立于孤岛的他冲刷殆尽。而那之后——

　　本就荒无人烟的孤岛还会留有什么？

　　一切都不得而知。

　　但景珵知道，他不能没有小老板。

　　他是他扎根心底的支柱，是他理想的桅杆，是他在无垠瀚海里渴求希望的曙光。

　　所以当景珵以为自己又将失去小老板时，他感觉天都要塌了。

　　小老板对此只是笑笑。

　　——他对景珵所想所念一无所知，所以只是那样没心没肺地笑了笑。

　　景珵百般滋味难言，却只能心甘情愿地受着。谁让古有越人歌唱情郎，今有八爷心悦君兮君不知。景珵的世界自应鸿受伤那晚开始，便多了份不为人知的眷恋。

　　但很显然，他的心甘情愿白受了。

　　在得知应鸿吐血是因为被大夫通知回家，一时激动把心肺里的淤血咳出来时，景珵二话不说便冷脸走了。

　　应鸿笑不出来。

　　包公好像生气了。

　　应鸿这下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阿四脸黑的缘故。

　　——他要出院回家，不是好事吗？怎么阿四还不高兴？他一口把淤血咳了出来不也是好事吗？怎么阿四还生他的气？

　　龟龟。

　　这男人可真难懂啊。

　　所以为防包公一直给他脸色，应鸿这次是主动向大夫请求看护两天，确保自己真的完好无恙，才让人把他领回家。

　　彼时，回归匸型大院的第一夜，应鸿和王二虎在大榕树下玩起“捡狗屎”——这是另一种两到三人的纸牌游戏，玩法简单，毫无技术含量，纯拼谁的狗屎运好。

　　应鸿优哉游哉地出牌，眼睛时不时瞟两眼灶房，心想自己这么闲情不管事，已经是上辈子整天窝在大学宿舍打CS：GO的时候了。毕业这两年，他忙着生计，忙得不可开交。先是忙上辈子的生意，后是忙这辈子的生意，根本没给自己放过几天假。眼下养伤休息，一休就是小半个月，整个人圆润了不少。

　　“小老板，收牌。”王二虎在旁催促道。

　　应鸿心不在焉地“哦”了声，手在桌上一抹，不小心掉出两张。

　　王二虎小掌事做得称职，伺候大掌事伺候得谨小慎微。他把牌捡起，吹了两下，还给应鸿，见应鸿目不转睛盯着灶房，调侃道：“小老板，你怎么和店里的客人一样，看阿四都移不开眼了——啧啧，真是色欲熏心呐。”

　　应鸿差点噎住：“你个没大没小的，说什么呢？”

　　王二虎鄙夷着一张脸，漏出“瞧你那副德行”的表情，将所言尽述。

　　应鸿不屑与一个毛头小孩计较，没再理会。眼睛一转，又看向了灶房。

　　他光明正大地盯着阿四，其时并非色欲熏心，而是亲眼见到才知，阿四这书生当真力大如牛，灶房里的重活对他来说简直易如反掌，翻提大锅居然连一口气都不带喘的。

　　这倒真让他大开眼界。

　　应鸿禁不住困惑，问道王二虎：“他这几天都这样？”

　　王二虎侧目看了眼阿四：“是啊，和你往日一样嘛。”

　　应鸿嘴唇有些发干：“你让他歇会，灶房热，油烟重，他一个书生哪受得了。”

　　王二虎嘟囔道：“我看不用。阿四比你强，今早去山上砍了五十斤笋，一口气就给扛回来了，不嫌脏不嫌累，还不用人帮忙，一个人能顶十个——小老板你说，阿四会不会真的是个绝世高手。你想他上次……”

　　应鸿一番心思已经游离，没再管王二虎说什么。

　　他想起腌铺遭袭那晚的事，心一揪，也开始觉得阿四这书生有些奇怪。虽然他不认为阿四是什么绝世高手，身怀不为人知的秘密，但从阿四那晚异常表现和之后一问三不知的反应来看，应鸿可以肯定，阿四一定瞒了他什么。

　　“小老板，出牌。”王二虎催促道。

　　应鸿纠结的心一定，扔下手中的牌，说：“你让他过来和我们一起玩——他那只剩看火候了，别在里面待着，我们这缺人，他过来正好凑一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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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捡狗屎玩法还叫拖拉机、金钩钓鱼，各地说法应该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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