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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   等连善渊在他们的不可置信中,大胜而归时,已是午时。
      而殿内的气氛凝滞的近乎死寂。

      濮萨迦和三位护卫个个脸色苍白,虚的像是三天没睡过觉,但哪一个脸色都没有和丹心的差。

      好半晌,和丹心才憋出一句话:“……毒逼出来了 。”
      “什么毒?”连善渊才走进来,就听见这么一句。

      和丹心艰难地说道:“小公子的毒,不危及性命了,只是……”
      连善渊的表情沉下来了:“只是什么?”

      只是,连觉睁着眼睛,坐在床上,双目灼痛,耳蜗深处时不时泛起刺痛,他张张嘴,想说:“天还没亮吗?师父怎么样了?”可是嗓子像是撕裂一样,泛着血腥气,很努力很努力地说出口的声音,自己却一点也听不到,耳边不断回响的是无规律的嗡鸣。

      “这是怎么回事?”连善渊站在床边,看着徒弟睁着眼睛却对自己的到来全无反应,对自己的话如若不闻,声音深冷的像是万年冰川。

      完全没有得到回应,连觉有点慌了,“没有人吗?天还没亮吗?点灯——”
      “太黑了,点灯……”
      即使是最深沉的黑夜,也有月亮的清辉,从不曾见过真正伸手不见五指是什么样子。
      他不顾疼痛在四周摸索着,想摸到床沿去,去外面,找找——
      然后,动作突然顿住了,僵直地坐在床上。

      连善渊一手按住他的肩膀防止他四处乱动,一手按在他的腕上真气诊脉,一触脉象简直要暴怒了,才一夜,唯一的徒弟怎么就成了这副模样?
      脉象虚浮,时断时续,跟死人比也就多了口气。

      “是谁?”连觉感觉到一只带着温度的手熟稔地按在自己肩头,力度、大小、温度都熟悉的叫人落泪,慌乱的心瞬间安定下来,然后那只手熟练地揽着自己的肩膀,靠在宽厚的胸膛上,腕上也按上了两根手指,连觉方才迟钝地意识到什么。
      这么久了,他所有的询问都没有听到回应。
      或者说,他甚至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他真的说出口了吗?还是说现在只是一场梦境?

      当世界陷入黑暗,无声,你该怎样确认自己是清醒还是幻梦?
      连觉的手抖了起来——

      “冷静!”连善渊在他耳边说。
      突然意识到,这个人根本听不到,于是又强硬地把人禁锢在怀里,镇压下所有的惊慌惶惑。

      连觉遏制不住的颤抖,他紧紧攥住掌下的布料,干硬的血迹在柔软的布料上被手一握,碎成齑粉。叫他干净的手掌也染上血腥,但连觉一无所觉,他摸索着顺着衣袖摸到小臂,摸到腕骨凸出的地方,覆上禁锢自己的那只手的手背。
      他顺着那人的虎口握下去,感觉到这只手顺着自己的力度被他拉了下来,放在腿上。

      然后,他的手掌就被人翻过来,掌心朝上,那人在他的掌心一下一下划。
      ……
      是什么?
      连觉茫然。
      他努力分辨这个人想写什么,但是一无所获。
      太复杂了。

      他想甩开那人的手。
      狠狠一巴掌甩在上面,根据反作用力,应该很重,禁锢着自己的两只手消失了。

      是生气走了吗?连觉猜测。
      很快,身边的触感推翻了这猜测。
      他又被揽在怀里,有什么东西被送到他嘴边,微微倾侧,一点湿润温暖触到他的唇,他才发觉,嗓子像是吞了炭般干裂的疼。

      他张开嘴,那人的手顺着又倾斜的更大了些,液体顺着弧度,温柔的抚慰了他的喉咙,一点甜蜜的滋味唤醒了他的味觉,也唤醒了他的理智。
      一直不敢去思考的那个可能,不可避免地浮上来。
      他颤抖着手,摸上自己的脸,顺着下颌骨爬上耳廓——没有知觉,眼皮、眼球,还在,还在……没有知觉……
      巨大的悲恸和恐慌袭击了他,随着湿润的水汽盈满眼眶,那个位置像是汇聚了一滩硫酸一样刺痛……
      若是……若是……
      不如一睡不醒……

      身后的手臂抱得更紧了,那人又拿起他的手,一笔一划的画。
      反复画。
      他模模糊糊,辨认出来,一撇,一竖,横折……,是“師”字?
      他不确定,在那只手再一次重复这个字的时候,抓住了这只手,抓着这只手在自己掌心写了个“師”字。

      那只手顿了顿,接着写了下一个字,这个字很简单,只有四个笔画,他认出来了,“師父”。
      张张嘴,还是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也不知道发出声音没有。

      那只手等着,没有等到他的动作,于是他感觉到那人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下,似乎是希望他再握着手把第二个字写一遍 。
      接着是第三个字。
      “師、父、在。”

      他的手蜷缩了一下,好像要抓住什么东西,只抓住了空气。
      他脸上一片空白,似乎没能理解这三个字。
      怔愣很久,才消化了这个信息。
      突然,他嘴唇颤抖,张着嘴像一只上岸的鱼。

      流过眼泪的眼睛痛到窒息,细细密密连着耳朵的神经也在过大的表情中紧绷到剧痛,可是即使这样剧烈的痛哭,也是无声地,无声地,仿佛滑稽的默片。
      他浑身都在抖,克制不住的颤抖。

      连善渊搂着他,从未如此耐心地放任他发泄情绪。
      明知他听不到,仍是一遍遍说:“别怕,别怕。”

      看着怀中脸色苍白双目无神的孩子,他脸上保持着和缓,甚至动作也都稳定有力,尽力安抚着连觉,然而心中久违的起了杀心,那种与利益权势毫无关系的杀心,纯粹由一念生出的杀意。
      恨不得把伤了他的人片片剐碎了,把对方的亲族朋友都杀个干净,也难消心头之恨。
      但若是这时候能突然出现某些奇迹,叫这脆弱到几乎要破碎的小崽子能够重新睁开那双眼睛,脸上升起健康的红晕,用笑嘻嘻的声音跟他撒娇,要人要钱要权都行;甚至像之前一样被死人吓得发抖还强装镇定的嘴硬,跟自己无理取闹地发脾气也可以;又或者假装大人凑上来自以为很高明的讨好他,只要能叫这小崽子重新生龙活虎地跳起来,他沸腾的杀意就能立刻平息。

      这小崽子只要能不像现在这样,遍体鳞伤。瑟瑟发抖,哪怕他还是和之前一样想一出是一出,软弱又没出息,天分不高还爱偷懒耍滑,也不是不能接受。
      ——只要健健康康的。
      ——只要能健健康康。

      “能恢复到什么程度?”连善渊抬眼,问道。
      和丹心满嘴苦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嗫嚅半晌,声音微不可闻:“……属下最多能保住他的性命。”

      连善渊的表情没变,但骤然暴涨的气势已然叫人额上生汗。
      但他没说话,还在等着解释。

      和丹心呼吸都轻了,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说 :“毒素过于霸道,虽然……虽然我们已经将毒逼出来大半,但是被摧毁的根基一时半会儿恢复不了,而且……”
      最重要的一点他实在不忍心说出口。

      连善渊一边安抚着怀里的小崽子,一边语气森冷地问:“而且什么?”
      低沉阴冷的声音冻的在场众人从头凉到脚,心肝脾肺肾似乎都结了冰。

      “而且,毒发之时七窍流血,”和丹心吭哧吭哧,一咬牙,说道,“眼耳相较于其它,更加脆弱,其它器官或有痊愈之时,但是小公子的眼睛是再无希望复明了。”
      连善渊生生捏碎了茶碗,锋利的碎瓷片嵌进掌中,殷红的血液滴落在地毯上。

      ……
      死一般的寂静,众人大气不敢出。
      良久,连善渊直视和丹心的眼,又问:“一点办法都没有?”

      “……”和丹心顶着压力,汗出如浆,都抬不起手擦一下。极速转动脑筋,想起来一个传说,犹犹豫豫不知该不该说,就见连善渊面色不善,斥道:“还不快说。”
      “……”
      和丹心酝酿了下,小心翼翼地说了句:“属下听闻世上有三种灵物,可活死人肉白骨。”

      见连善渊没有骂他说些虚无缥缈的废话,和丹心又说下去:“其一是车马芝,乃是不死灵芝,山中神草;其二乃是瑰珠,寒水出瑰珠,食之不眇;其三则是龙眼,也叫神仙眼,乃是神仙异兽的双目,人若得之,以身化神,立地成仙。不过,这些东西,龙眼自古以来就没人见过,瑰珠生于寒水,但是寒水究竟是一条名为寒水的河流还是特制某种水,未有定论,而车马芝,或许是年份长久的灵芝,吸收日月精华久而久之褪去凡胎,精华凝结而成。”
      “这三者,只有灵芝是人间之物。”

      “能彻底治好他吗?”连善渊垂首看着他问。
      怀中的连觉惶惶不安地握着师父的手,在无知无觉中,等待未知的希望。

      和丹心不知道他想要好到什么程度,但是这样的宝物他也没见过,不敢打包票。何况,连觉的身体受损实在太重,能保住命都是万幸。
      若想要和中毒之前一样,是妄想。
      “小公子的眼睛已经彻底坏了,就是能找到这些宝物,怕是也只能……”
      他越来越迟疑,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
      连善渊道:“说。”
      “只能听到看到一些模糊的东西。”
      连善渊沉默无言,半晌,仍是说:“派人去找。”
      哪怕有一点希望,也不该放弃。
      和丹心于是说:“这车马芝,属下曾听闻在隳蒙山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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