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姐她为何这样》Kerblanc

28、重疾

　　这小屋上木门斑驳不堪，几乎看不出原有的色彩，有一个边角已经烂掉，用一块发黄的破布遮挡。屋顶的瓦片参差不齐，有几处以茅草覆盖，估计那些地方下面的瓦片已经掉落。朔州身处北境，即使在夏天夜晚的风也颇大，呼呼一吹，吹得茅草上下翻飞，沙沙作响。

　　李载贤和莫空青见两位小贼停在小屋门前，于是藏身在一棵树后，静静看着。只见年纪较长一人抱着包裹，年纪较幼一人原跟在他身后，此时快步向前敲了敲门。门开了一条缝隙，一双明亮的眼睛从门内向外张望一圈，见是他们二人之后才缓缓打开一半，仅供二人通过。他们急忙钻进门中，门缓缓合上。

　　李、莫放轻脚步走到门边，只嗅到屋内穿出浓厚的草药味，搔的人鼻腔喉咙只发痒。墙角也堆着一些药渣。她们附耳于门上，听到屋内脚步声此起彼伏，似有很多人在内。突然传来一阵妇人的咳嗽，咳得撕心裂肺，好似要把整个肺脏都咳出来一样。

　　“娘，你喝药，喝了药就会好了。”女孩用稚嫩的声音说道。李载贤和莫空青交换眼神，二人都听出了这个声音是中午时遇到那位女孩的声音。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估计是女孩在侍奉喝药。突然，汤勺与瓷碗叮当碰在一起，妇人又开始咳嗽，喀喀喀……喀、喀、喀喀……屋内没一人说话，只剩咳嗽声回荡，听起来更加凄厉。

　　水声继续，终于喝完药。妇人嘶哑道：“好孩子，咳咳，你们背着我买药的钱是从哪里来的？”

　　女孩回道：“是两位好心的姑娘送的。”她刚说完，旁边就有人接话，语气中颇有愤愤不平之意：“好心，哼，她们才不好心，那死丫头用剑一直戳我，我现在身上还酸痛的很。阿娘，若不是那有钱人将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的钱都搜刮了去，他们怎么会富得流油？现在从手指缝中流下几滴施舍给我们，难不成就要感恩戴德了？”

　　说话之人正是抢剑的小孩。原来他们和那姑娘竟是一伙的，乞讨完再偷盗，看上去似乎势必要把她们的钱搜光才是。莫空青本来因为这帮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戏弄于她们，火气大发。但现在听到他们如此境遇，心顿时软了下来，火气消减几分。

　　妇人道：“小猴儿，你这些话……咳咳……在房中说说罢了，千万别在外面说，要是传进那些老爷夫人们耳朵里……咳……又得挨一顿板子。”

　　被称作小猴儿的少年叫了起来：“我偏说！我偏说！他们事儿都做的出来，还怕人说吗？要打就打，打，打死我算了！他们怕我说，我可不怕他们打！”妇人听到他这么说，气血上涌，急得连连咳嗽。小猴儿见她这样，住了嘴不敢再说，待她平息过后才怯怯道：“阿娘，我不说就是了，您别生气。现在我们有钱去看医生抓药方，您马上就能好起来了。”

　　妇人身体虚弱，说话气若游丝，她低低地笑了两声，说道：“你们好好用这些钱，买点吃的填填肚子也好，做身新衣服也好……小猴儿，你看你身上衣服多少补丁。你这么调皮，又把袖子蹭破了，可惜阿娘现在起不了身帮你缝……大家千万别再在我身上花钱。我不去看什么医生，即便买来药，我也绝对不会再喝！”她声音坚决，“万一我那天走了，待我走后，齐儿……”

　　妇人续道：“你年纪最大，要照顾弟弟妹妹们。”齐儿低声答应。大家都在强行忍耐情绪，听到这里小女孩终于忍不住，抽了抽鼻子，第一个“哇”得一声哭了起来，她一边哭一边抽抽噎噎地说：“娘，你不会有事的，我不要你死，你还说要等病好起来陪我去放风筝呢。娘——”她这一哭，在场所有的孩子都开始啜泣。莫空青听到此处，想起了在澄江江畔时娘同自己欢乐嬉戏的日子，只可惜韶华易逝，现在娘深埋泥下，同自己阴阳两隔，也不由眼圈一红。她看向李载贤，小声道：“师姐，不如我们取回剑之后就离开吧。我看他们也不是什么坏人。”李载贤点点头。

　　妇人无奈道：“娘现在不是还活着吗？别哭。”听到妇人这么说，小女孩反倒哭得更厉害起来。小猴儿道：“真真妹妹，你这么哭吵得阿娘头都痛了，阿娘，您刚刚喝了药，要好好静养。我们就先走了。”

　　真真抽噎道：“我、我去送你们。”

　　一大帮子小孩向妇人道别。推开房门，一个接一个鱼贯而出，他们迎面撞上李载贤、莫空青二人。

　　小猴儿警惕地后退一步，冲身后众人喊道：“不好，快跑。”一群小孩顿时向着四面八方跑去，李载贤快步而上，脚尖冲地上轻轻一点，身形便立刻向前几米有余，一个眨眼的功夫就闪身到小猴儿身边，伸出手拎住小猴儿的衣领，将他毫不费力地拎起。小猴儿四肢不住在空中扑腾，像只脱水的鱼一样挣扎，其他小孩见李载贤展露这么一手，又见同伴被擒，不由愣在原地。

　　李载贤道：“别动，我不是来和你为难的。把剑还来我就放你走。”小猴儿眼波一转，对李载贤说道：“你不放开我，我怎么去给你拿剑？”李载贤冷笑一声道：“让你同伴去拿。”她一只手提着小猴儿，另一只手握住剑柄抵在小猴儿的脖颈处，稍微用力，小猴儿哼了一声，别过头去。其他同伴见状，本想上来帮助小猴儿，此刻也担心李载贤下手无情，不敢轻举妄动。

　　李载贤看他丝毫没有配合的意思，手下力气加了几分，虽然不会伤到小猴儿，可这滋味也并不好受，但是小猴儿连□□都不□□一声，一副大义凌然慷慨就义的样子。

　　“这位、这位女侠姐姐——”反倒是名为真真的小女孩叫了起来，双目含泪道：“姐姐，我这就去拿剑。我们不应该偷你的剑，求您大慈大悲放过猴儿哥哥吧！我这就去拿剑，你千万不要伤害他！”

　　小猴儿嘶哑叫道：“哼，真真别去！那柄剑看起来不错，卖了之后我们能凑够给阿娘看医生的钱，阿娘就不用死了。我看她能不能把我杀了。”一来二去，他看出了李载贤确实没有伤害他的意思，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李载贤嘴角微微勾起，说道：“你是叫小猴儿是吧，偷东西的事情你阿娘知道吗？我看她就在身后的屋子中，如果你不想让我将这些事情讲给你阿娘听，老老实实把剑交出来就是了。”

　　小猴儿脸上青红变化，嘴里嘟嘟囔囔地骂了起来：“你拿阿娘威胁我，真是无耻，无耻至极！”李载贤也不和他多嘴，拎着他就向身后的屋子走去。

　　“别！别！我给你就是了。好姐姐，千万别和我阿娘说。不然她一定会十分伤心的。”小猴儿压低声音哀求道，李载贤停住脚步，他急忙向真真使了个眼色，真真小跑着去屋中拿剑。莫空青跟在李载贤身边，说道：“原来你也知道偷东西不是什么好行为……”她说到这里突然住了嘴，若不是时势所逼，这帮孩子也不必偷东西。

　　小猴儿道：“哼，那得看偷谁的东西。偷穷人的东西，那自然该千刀万剐。但是偷富人的东西，那就是理所应当，我恨不得将他们东西都偷光抢光，然后分给大家才好。你们在府里攒了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我们却因为没钱饿的饿死、病的病死。老天怎么这么不公？”

　　小猴儿这质问声声泣血，莫空青一时无从答起，低头沉默不语。李载贤轻叹一声，语气柔和起来，将小猴儿放在地上，说道：“你说的不是不无道理。只是我们并不是什么富家小姐，也是走江湖的练武之人罢了，你们误会了。”

　　小猴儿听到李载贤认同他的话，态度也稍作缓和，抬头看向李载贤道：“若是这样，我的确不该偷你的钱……只是。只是……”他咬着下唇，揉揉鼻子，扭扭捏捏道：“只是阿娘病重，我们急需凑齐钱带她去找医生，眼看再拖下去，她就要不行了。我爹我娘都是病死的，我不能再眼睁睁看着阿娘也病死。这些钱就当成是你们借我的可以吗，我日后有了钱，一定会还给你们的。”

　　这时真真也从房中取来“遥风”，他接过剑，递给李载贤，然后拍拍自己的胸脯，郑重其事地说道：“大丈夫一言九鼎！”

　　李、莫二人交换眼神，两人面上皆露出疑惑之色。李载贤柔声道：“小兄弟，你放心，我们不会将这些钱要回去的，你们带着阿娘好好看病。只是我有一点想不明白，我给你们的那些钱，请十个八个医生都足够了，你们怎的还没凑足钱？别是被什么人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