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佑则上上签（重生）》几许潇然

90、黔中

　　暮春时节，马车已入了黔中，毋澍打开了小窗朝外望着，远山如黛，却不似西瓯那边多水；山也不似十万大山那般令人畏而远之，反而与江夏颇有些相似；

　　如今又过去了近半月，此地却仍旧比西瓯冷上不少；还好祁韫添置了许多衣裳足以备用。

　　毋澍将小窗关上，祁韫将一切安排得尤其妥当；那日出发时，后面又跟上了几辆马车特意备上厚礼，先去了一趟黄婉芝的“娘家”。

　　虽然黄老爷和黄夫人都有些意外她的到来，但也真按照女儿女婿省亲那般大肆庆祝了一番；

　　她有好几个瞬间，觉着虚幻与现实难以区分，到今日，她都还时不时会想起黄老爷与黄夫人临行前的关心与嘱咐、和蔼的笑容与可亲的语气；
　　恍惚在想，或许真是她的父亲母亲那也是极好的。

　　随着阵阵叫卖吆喝声传来，应当是快入城了；明明可以从官道直接便绕过了黔中而去的，她猜测祁韫可能是有何目的。

　　“夫人，今日起，需在此处盘桓几日。”祁韫放下了手中的书；

　　“入戏太深。”她白了对方一眼，在驿站或者人多处就算了，如今只余二人还这般，不是入戏太深是什么。

　　祁韫也不反驳，马车停下后，他先行下了车去，毋澍随后出了来，便见那人递过了长手到她面前；她习惯性地便放了上去，这些时日以来但凡出了马车都似这般。

　　二人携着入了客栈去，毋澍依旧是精致的妆容伴着繁复的发髻和首饰，一应俱全，婢女们便跟随在了后面的一辆马车之中，随行的共两位婢女；

　　她早知，那二人并不是普通梳妆婢女，身怀武艺还不低。

　　一时间这双壁人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男子温润俊美不失沉稳，女子温婉清丽出尘不失端庄，黔中这地方，这般人物，竟还凑成了一对夫妻，实不多见。

　　直至几人入了客栈，朝楼上而去，众人才纷纷回神继续自己手上的活计。

　　这间客栈装修极其华贵，风格与建邺有些相似，不似普通客栈那般嘈杂，偶尔有出入之人皆匆匆，衣着不凡，应当是为追寻安静祁韫方才选了这处。

　　毋澍目不斜视，余光打量着这处，祁韫轻车熟路地携着她往楼上去，方走到楼梯前，有两人自上方下来，这楼梯是极为宽敞的，祁韫往右侧去，她走在左侧，心无旁骛，只跟随着他的脚步。

　　祁韫不动声色加快了些脚步；她欲问发生了何事，只见他瞥着楼下的某处，她回眸，却被横梁挡住了视线，只疑惑地又回了身去。

　　楼下的二人中，有人因那年轻女子的回眸而呆在了原地；半晌，身旁之人推了推他，
　　“杨兄，回神！”说话之人早就见怪不怪了，这人始终难过美人关。

　　那人回神问道：“哦，汪兄可知那位是个什么来头？”

　　后者摇头道：“不知，这黔中我还未曾见过这样的一号人……物。”他也晃眼瞧见了那同行男子的面容，如此身姿的两人，定然是头一次到此处，不然不可能毫无印象。

　　姓杨的眼珠子一转，只笑道：
　　“罢了，怕都是来你们府上赴宴的？届时还请汪大人引荐一二。”

　　“不知，不过，若真是如此，想必是有缘。”姓汪的笑得爽朗，似是真心以为身旁之人要与那位器宇轩昂之人结交。

　　二人边说边出了门去，整个黔中，谁人不知这杨峻最喜的便是这姿色不凡的有夫之妇；

　　汪明也只是笑着敷衍过去便罢，来赴宴之人非富即贵，他父亲千叮万嘱不能出乱子，还别提是这种不入流之事，他哪头都不想插手或是得罪。

　　建邺，数日前；

　　指挥使府上送来了一封自西瓯来的密信，没有署名；闻连阅后便想差人送去西陵别院，但最后还是决定自己亲自走一趟。

　　闻连掐算好时辰策马而去，到那处时已是傍晚；见院门大敞着，闻连便径直入了去，找了一名在洒扫的小厮说明来意后，对方便将他引了进去。

　　闻连进入前院的时候，便看见了坐在厅门边望着远处发呆的人。

　　春风渐暖，轻抚而过，带起了那人发上的丝带，与几丝墨发纷扰缠绕在了一处，更显出了她的几分落寞。

　　闻连抬手阻止了要开口的小厮，小厮默默退了下去；他慢慢走近，流云发现自己视线被遮挡住时方才回过了神，自那日得了毋澍平安的确切消息起，已然又过去了二十二日。

　　“你是……”流云抬头，这是那日在翠香楼帮过她的那位；她急忙起身行礼，到这来的一般都是来寻宜铭师傅的。

　　“师傅他在后院，稍等一下我去请他老人家。”

　　“且慢！”
　　流云被对方的这一句止住了步子，不解地望着面前这高大的男子。

　　闻连拱手道：“在下只是兑现诺言，前来送封信。”随即拿出了那封信。

　　“你便是那位指挥使大人？”流云喜出望外，接过了那信；

　　闻连坦然颔首，流云只知那位大人是姓闻，不知唤作什么，那夜天色已黑，一心只想着毋澍，也没看清那位大人是何模样。

　　“多谢大人了，可是澍儿的来信？一定是！”流云自问自答，一边掏出了那信。

　　“太好了！”流云几乎是一目十行，只寻着毋澍报平安的字句看去，
　　“澍儿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快速阅完一遍，流云眼中早已是蓄满了晶莹。

　　“指挥使大人，请在厅中歇息片刻，我去寻师傅，还请留下用晚膳才是！”流云忍住这一刻的激动，一边说，一边感激地拉过了闻连的胳膊就推着他往厅中去坐；

　　闻连有些惊讶于这人的大胆动作；

　　流云不觉不妥，帮他倒了杯茶水后快速朝后院跑去了；
　　边跑边喊道：“师傅！阿易！师傅！”一边抬手抹去眼前的水雾。

　　闻连饮了口茶，不由地牵了牵嘴角；这人他印象中见过不少次的，初见是翠香楼，一开始觉着这人颜色过盛了些，免不得招惹些麻烦，索性顺手给她挡了；
　　只是如今再看，作为道门中人的沉着将这艳丽压下去了不少，艳而不俗；

　　然后是那夜，她在城门口那倔强又难过的身影，他不由地多看了几眼。

　　她的情绪总是丝毫不掩饰，喜怒形于色，似这般真实鲜活之人这世上好似愈发少了。

　　不多时，流云携着宜铭与江易入了前厅来；

　　宜铭一只脚方才跨过了门槛，便急忙大声道：
　　“闻指挥，贫道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大人。”江易也连忙行礼。

　　闻连起身拱手回礼：“各位道长不用多礼，只是来送个消息而已。”

　　各人都坐下后，宜铭再三道谢，他这心头的石块总也落下了：
　　“真是要多谢大人，还有，还有祁公子！我那小徒儿才能顺利脱险。”

　　闻连惭愧道：“令徒好本领，加上吉人自有天相，故顺利脱险，我与宥泽不敢居功。”

　　再者说了，毋姑娘信中写的是歹人，闻连自是心知肚明的，他不知宜铭等人是真不知还是装不知，总之这功劳着实是领得惭愧。

　　宜铭笑着道：“罢了罢了，闻指挥还请留下用个便饭才是，从城中赶来想必是还未曾用过晚膳。”

　　“在下……”

　　闻连拒绝的话头被江易打断了：
　　“闻指挥还请别再推辞，还不知该如何答谢才好，不过是一顿便饭。”

　　闻连无奈地道：“那，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切莫要再提答谢之事了。”这赏他不敢领，吃顿饭总不好推辞；那罚嘛，待日后祁宥泽自己担。

　　“太好了，我这便去让人上酒菜来，早已开始备了的。”流云边说又往外去了。

　　宜铭笑着解释道：“哈哈，我的这些个徒儿都是些真性情的，还请闻指挥多多见谅才好。”

　　闻连忙道：“无妨，就依道长们的规矩来便是了。”

　　流云去让厨房加菜的空隙，又叫了两名小厮去宋显张谚府上递了信告知毋澍安全无碍；

　　晚膳毕，几人一同替闻连送行，流云又送上了自己亲自做的点心、酿的甜酒，都是建邺之中没有的口味；

　　本想着若是闻连不收便也不强求，毕竟这京都之中重规矩，但闻连却是不拘束，想也没想便收下了。

　　闻连策马而去，身影渐渐远去，最终隐于暮色。

　　江易道：“师傅，看来阿谚说的不错，闻指挥与祁大公子的关系的确非比寻常，竟亲自大老远跑一趟，只为递信而来。”

　　“并且现在看来，并非是那等不近人情之人啊。”先前一段时日流云气急之下免不得说了些指挥使架子大之类的气话，此时她也有些讪讪地，不吭声。

　　宜铭也很是欣慰地道：
　　“不错，闻指挥使不错，但你们师祖与我也未曾看错人。”

　　流云问道：“师祖他老人家也见过了闻指挥使？”

　　江易也待宜铭回答；宜铭却转身往院中去了，边走边大声笑道：
　　“罢了，这下，大家都可放宽心了才是，各人自有各人的诸番造化，但为师希望你们都要平平安安才好！”

　　江易与流云相识而笑，这一月多以来的紧张不安，今日似乎都得到了彻底的缓释；

　　流云抬头仰望，繁星漫天，天象如常，愿今后，身边人，凡所遇皆为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