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佑则上上签（重生）》几许潇然

94、下场（二）

　　“……”祁韫长眉微微蹙了一下，这话怎么如此别扭。
　　她忽又正经道：“不过，你这回太冲动了些，差点暴露了身份。”
　　祁韫不置可否：“姓汪的昨日为我引荐了几位矿主，谈好了黔地未来三年铅矿的供应条件；”
　　“可今日又临时称要去他府上再行商议，我赴约之后，却一直在说些无关紧要的。”他早已派人送上了贺礼，因毋澍不想去凑热闹便也不打算去赴宴，谁料汪家人倒是会得寸进尺，借着他入府的消息又将毋澍哄了去，这笔账多多少少都要算上一些在姓汪的头上。
　　毋澍不知这些个弯弯绕绕，只是想起杨峻话里话外的态度，道：
　　“怕是，怕是杨峻故意找些理由挟制了他们罢了。”
　　祁韫盯着她：“你是，在帮汪家的人说话……”
　　她忙摆手：“实事求是，莫要牵连不相干的人。”
　　祁韫见她目光真诚没有躲避，便也转过了探究的眸子，盯着摇曳的烛火：
　　“我看这知府，他是当得太过于轻松了，也该好好敲打一番才是。”他们手上不知捏了多少对方捞油水的证据，这位置换了谁来坐，于他而言并无区别，当然是守规矩的更让人舒坦些。
　　毋澍又道：“但是这毒渊中人，怎地又突然找上门来了。” 她有些忧心，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祁韫摩挲着指尖：“不是又找上门来了，而是有人在暗处一直注意着你的动向；你别忘了，毒渊中，毒祖想要的是你的躯体，而乌融则是想要你手上的朱磬石……”
　　她若有所思，抿了抿唇道：
　　“如今我们愈发靠近毒渊，所以他们随时都会再出手，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们再假扮夫妻也无济于事了，干脆便摊牌，轻装上阵算了……”
　　“……”
　　“怎么？你还有其他高见？”她见祁韫十分不认可的神情。
　　祁韫不动声色：
　　“到蜀地再说也不迟，一路以来不就是你被毒渊中人认出来了而已？”
　　毋澍仔细回忆着：“我也不知对方如何认出来的，如今催动噬神蛊不也无法得知我的方位了？”忽又想起了什么，“对了，极有可能便是昨日我被一个窃贼撞倒之时！”怕是有人疑心于是设了个连环局，如此看来，汪家人确实应当是恰好中了算计。
　　祁韫胸有成竹：“兵来将挡，他们翻不起风浪。”
　　毋澍在心中盘算起来，未雨绸缪是她一贯的作风，况且如今这身份于她而言也并未有其他好处，不过是单方面便于祁韫谈生意罢了。
　　可祁韫就此揭过，不打算再提解散两人夫妻关系这一茬。
　　次日一早，用过早膳，几人便准备继续赶路了；毋澍先行到马车之中等待祁韫结账，将要上车之际，她却见一行人自远处骑马缓缓而来；
　　她起初并未在意，却在其后听见了熟悉的声音；于是微微侧身，遥遥望去，与那一身暗红色官袍之人对视了一眼，她下意识收回了视线，只心道：怎会如此之巧？
　　也不想再多停留，径直便上了车去；
　　不过片刻，一群人便近了来，有人向一旁站着的青黛温和地问好。
　　那人大声道：“诸位大人请稍等！”
　　转过头又问青黛：“姑娘，你家大爷与夫人此刻便要启程了吗？”来人正是汪雪雁的兄长汪明远，那日见过的那位；
　　青黛有礼地回禀道：“正是，汪公子。”
　　汪明远有些惭愧地道：“昨日实在是未尽好地主之谊，还望你们家大爷与我们汪府未生出何嫌隙才是。”
　　这话哪里是说给青黛听的，青黛迟疑着望向车中，毋澍隔着车帘回应道：
　　“公子严重了，你们也是受奸人蒙蔽了而已。”又想到了什么，打开里侧的小窗，给竹苓递了一个眼神，嘴型说了二字，“玄煦”。
　　竹苓不动声色扫了一眼那些个红色官袍之人，当下会意默默入了客栈去；
　　汪明远笑道：“佟夫人海涵，真是让在下无地自容了。”
　　玄煦只静静听着，昨日傍晚，甫一到黔中便听闻了杨家那位做下的荒唐事，那人名声整个西南谁人不知，故汪家也未对玄煦与几位同行的巡抚刻意隐瞒；
　　众人只觉杨家子嗣众多，也算是少了个毒瘤了。
　　方才远远见了这年轻的妇人有些眼熟，那汪二又说要朝这边来；当下又隔着车帘听见了这声音，竟真是她？
　　何时便又成了谁的夫人了？他领旨巡访西南，一来便是数月，竟不知在此处也能遇见这人。
　　这一番话里话外之意，杨峻此番下毒手的对象，竟是这人。
　　一番思绪，他竟是发觉自己确实是太过于关注对方了，便下意识止住了。
　　“哦，佟公子！”
　　毋澍还未回答，便又听见了汪明远同祁韫打招呼，她下意识便觉遭了，方才已经让竹苓去给他提醒了，这人怎的还是贸然出了来；
　　她没有听见祁韫的回应，应当是也看见了玄煦了；
　　“啊，如此，便请慢行了，预祝二位一帆风顺。”
　　还是汪明远的声音传来，毋澍松了口气，并未再听见其他人的声音，然后是阵阵马蹄声响起，渐渐远去。
　　等到祁韫入了车内来，她方才真正定了心，马车渐渐开始行驶；
　　瞧了几眼面色如常的祁韫，方才开了口低声道：
　　“都让竹苓去提醒你了，为何偏要这会子出来？玄煦那头不怕泄露身份？”
　　“嗯？我与他各自为政，缘何怕？”祁韫丝毫没有担忧与芥蒂；
　　又反问道：“倒是你，一直以来对玄煦都颇为忌惮。”
　　不止是忌惮，似乎是有些让他很是在意的情绪在其中，为何，明明她与玄煦从未有过交集……
　　譬如，宫宴之上的失神；还有在明珠峰之时，她对玄煦言语上的针锋相对，依她的性子不可能会对一个初见之人如此；
　　玄煦对她的过分关注再加上她那日梦魇之中喊的思清二字，种种都令他有些心口发闷。
　　于是，在收到竹苓的提醒之后，他依旧毫无顾忌地出了来；
　　玄煦不会那么闲，顺着汪二之意来替他做个求和的背景，只能是看出了些什么上前确认。
　　“我与玄煦从未有过交集，不过是不想让你被另一拨人盯上罢了。”毋澍转过视线，这话一半真一半假，说起来倒也算不上心虚。
　　她又暗自在想：祁韫的意思是，他与玄煦不算敌对关系，都城中的各大世家关系网，他自然最为清楚，难道，玄煦真的没有什么不轨的谋划？
　　“你说，我与玄煦两人，谁能走得更远？”祁韫没来由地问了这么一句；
　　她不知这人没头没脑的说这话为何意？于是抬眸疑惑地望过去，反问道：
　　“你是指什么？哪一方面？”
　　但她也认真思考了一番，若是指前程，玄煦以后会是内阁首辅，人家为了那位置，宁可放弃国公府的爵位；
　　而祁韫嘛，依旧是“名声在外”，但是话又说回来了，江湖传言中白玉郎君的人遍布大兖内外，无所不知。
　　祁韫定定地望着她，言语中多了份较真：
　　“各方面。”
　　毋澍没注意到，只道：
　　“可以替你算上一卦，不过，卦象所示并非绝对。”
　　祁韫看不出她面上的异样，便揭过了：
　　“那好，寻个时机，帮我断问断问。”见她所说并未对玄煦存私，倒是得了份安心；
　　另一头，玄煦的随从在调查中大致拼凑出了昨日之事的全貌；
　　杨峻素来作威作福风流惯了，方见了所谓的佟夫人一面，便起了色心；
　　借着汪府宴请之时，将人骗去那处闲置的院子中欲行不轨；
　　幸得佟文榕及时赶到方才制住了那杨峻，佟文榕气急，立即将自家夫人带出了府去；
　　杨峻却不知去向，汪知府得知此事后，一面向佟文榕赔罪，另一边派人寻找杨峻的下落；
　　孰料翌日天未明，便有人申告了府衙，那人宣称昨日出门办事，回来时竟发现有一人莫名其妙出现在了自家猪圈之中，对方衣衫不整，却依旧在对自家的母猪行那等龌龊之事，喊也喊不听，似乎有使不完的精力一般，吓得他连忙报了官。
　　等到那怪异行径之人被带到了府衙，汪知府定睛望去，不是杨峻是谁？登时吓得手抖，即可便写信报与杨参政。
　　待到杨峻恢复清醒之时，大夫诊断此人食虎狼之药过多，从此再不能行人伦之事；
　　这之后又快速传出杨峻成了疯癫之人的消息。
　　玄煦听完，连眸光都并未有太多波动；
　　得罪了祁韫，自来都不会有好下场，不过，那位毋姑娘与祁韫似乎牵连颇深；只这份牵连究竟是基于何？
　　思及此，他不由皱起了眉头，此生所要成之事，长途漫漫，为何对所有人不相干的人与事素来不喜多过问的他，总是对那人有几分例外……
　　他想起了自那年在见霄山初见年幼的她时，自己的诧异；
　　在那之前，他只在画像上得见过那张面庞，按照他的计划，他会顺利拉拢到此人，作为今后自己的一枚重要棋子；
　　可最终未成，他选择了退而求其次，可亲眼见到对方的第一眼，他便意识到，自己错过了最佳人选。
　　近三十年的人生，头一次感觉到一个人身上似乎藏有许多的秘密；
　　譬如，一名八九岁的少女，从未识过字读过书，却能凭一己之力摆脱困局；还有，无人依靠的她又如何到了那太虚观？这一切都未免太过于令人匪夷所思。
　　如今，竟又摇身一变，成了祁韫假扮的佟文榕的夫人，黄婉芝；
　　祁韫那人，最是我行我素，只是谈场交易而已，何苦大费周章亲自前来；
　　他从未将祁韫看做是敌人或是朋友，各自有各自想要成就之事，他日兴许会有需要合作之时，亦会有互触逆鳞之时，只是目前为止都心照不宣，互不干涉。
　　宫宴上再见到这少女之时，她与他不过眼神交汇过一瞬，便不自觉向她望去；明珠峰一次话中有话的交谈，似乎自那时起脑中便不断浮现出些他从未有过的零碎记忆，偏偏都是他熟悉的场景，场景中却总有一个很陌生的人影，面庞却难以辨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