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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15】 ...

  •   第二天出海,江平把江潮给带上了。
      一来是怕他在家里总是想川颖,会把自己闷坏,二来他也到了该出海学习捕鱼的年纪。
      于是俩人简单吃了张饼,啃了几口鱼,便出发了。
      一路无话。

      那时李狗蛋正在船上睡回笼觉,感觉到船身摇晃,警惕的他立马就醒了。
      他从船舱里出来,正好跟江平和江潮打了个照面。
      他又钻回了船舱,从里头拿出两个鸭蛋,还有两张饼,乐呵呵的递了出去:
      “我娘吩咐我带来给你们的。”
      江平低头看了眼,笑了:“我不吃,你哥俩吃吧。”
      江潮没心情吃,可李狗蛋手举得很直,又满脸期待,加之他又刚死了爹,便没忍心再挫伤他的自尊。江潮拿了个鸭蛋,随后找到尖尖的那头:
      “比比,看咱俩谁的头硬。”
      李狗蛋故意用大头:“来啊!”

      江平循着声音看过去,见哥俩玩得挺开心,便没插话,自顾整理起了渔网。
      直到周遭越发喧嚣,码头上的人慢慢多了起来,他才想起昨晚尤青吩咐的话,转头找到李狗蛋:
      “你这几日在船舱里看就行了,别出来。”
      李狗蛋正聊的起兴,江平一句话直接给他的火浇灭了。
      他把手从江潮的肩膀上挪开,冲着江平应了声好,随即弯着腰钻进了船舱。
      “江叔,”李狗蛋坐的很端正,他有些局促不安。明明是来干活的,结果却变成监工的来享福了。他说:“我力气很大,等抓完鱼回来了,我给你抗。”
      江平满口应下:“肯定啊,我就是这么打算的。”
      李狗蛋这下高兴了。

      陆陆续续的人都来齐了。
      姗姗来迟的这些个,倒都云淡风轻的点头致歉了起来。
      有说家里鸡跑了去找鸡的,有说孩子调皮教训孩子的,还有说跟老婆吵架的……
      说来说去理由就是重复的那几个,但说的说,听的听,其实没人在乎。
      毕竟领头的也总是迟到。

      领头的船,是村长的小舅子谢飞奇在开。
      他这人长着一副不靠谱的模样,没啥优点,就是出海前的号子喊得特响亮。
      每次谢飞奇都会在岸上盯着大家解缆绳,等全都解开了,他才会跳到自家船上去。
      一只脚踩着船头,手里还拿着船桨:
      “嘿呦,海神大人呐——”
      二十几个男人齐声复读。
      当然其中没有江家父子,也没有李狗蛋。

      谢飞奇说:“我们是您的儿子,来您的地盘向您讨要点东西,您不要动怒!”
      大家跟着复读。
      谢飞奇又说:“您保佑我们平安,我们做您一辈子的信徒。”
      “……做您一辈子的信徒。”

      喊罢,谢飞奇便把船桨扔给儿子,自己坐进了船舱。

      阳光很明媚,风平浪静,万里无云,视野的可见度相当高。
      这势必会是顺利且满载而归的一天。
      于是手没闲着的大家伙,便让嘴也忙了起来。
      他们开始把重心放到那几个满脸忧虑的男人身上。
      大家都知道原因,于是无需询问试探,直接七嘴八舌的安慰了起来:

      “村子世代都是这样过来的,总得有人牺牲,而且,总会轮到我们头上。”
      “而且被选中未必就是件坏事,毕竟是侍奉海神,肯定要比留在人间遭罪好。”
      “在人间会有生老病死,可成了神,那就什么也不用担心,只管享福就是了。”
      ……

      对于这些阴阳怪气的安慰,忧虑的人并不愿接话。
      他们清楚,这些高谈阔论的家伙,要么家里没有女儿,要么至始至终就没把女儿当过人。
      他们甚至无法共情那些跟着一起跳海,或者逃离村子的父母。
      所以又怎么能够理解正在遭受煎熬的自己呢?

      然而少数人的沉默,并不足以让大群体静言。
      他们以一种旁观者的姿态,更加喋喋不休的发表着自己的见解。
      直到船队驶出去一海里,突然凝重的雾气才让气氛跟着沉重了起来。
      恐惧让他们瞬间就把关注点转移到了安危之上。
      他们建议谢飞奇原地捕捞。

      谢飞奇从船舱里探出头来,咀嚼的速度跟着变慢:“要不原路返回呢?”
      大家都很清楚谢飞奇的脾性,他不是在说反话,是真的很怕死。
      可既然已经出来了,就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
      于是几人开始软磨硬泡,许久,才终于让谢飞奇下了一个原地捕捞的命令。

      只见十三只船迅速围成一个矩阵,随即几十条网被撒入圈内。
      网入水后,船上的人便开始拿竹竿打水。
      敲击不能盲目,需从外逐步往里,而且还得有节奏感,轻重交替,这样鱼群才会更加慌乱。
      保持着同样的频率,持续敲打上百次后,才进入撒蚯蚓的环节。

      而这时,雾气竟又慢慢的淡去了。

      向来马后炮的刘大不禁唏嘘:
      “我就说可以再等等,这个位置还是太浅了,肯定捞不到鱼。”
      谢飞奇半点不惯着刘大:
      “你把网收起来,我允许你单独行动,去吧,想去哪去哪。”
      刘大尴尬地笑了两声:
      “那不行,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是咱们渔队的规矩,不能坏了。”
      谢飞奇冷哼:“那你嘴贱什么?”
      刘大低头,默默敲打水面,不再说话。

      然而眨眼功夫,天色忽变。
      原本都能从雾气中看见束状的阳光了,忽地头顶飘过一阵乌云,天色又全暗了下来。
      像是眼睛被盖上了一块黑布,又像是灯被关了,总之伸手不见五指。
      在场的人无不屏息凝神。
      船舱里的李狗蛋拉住江潮和江平的胳膊,试图把两人往里拽:
      “快躲进来。”
      话音刚落,海天交接处劈下一道闪电。
      视野在短暂的闪白后,李狗蛋硕大的身躯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紧接着周遭又迅速重归黑暗。
      没人在乎李狗蛋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无边似潮水般的恐惧之下,他们只在乎怎么活命。

      很快便接连亮起长短不一,颜色各异,似游蛇,似光球、又似枯枝,形状各异的闪电。
      狂风也来了。
      船身开始剧烈摇晃,众人为了缓解内心的恐惧,便又议论纷纷了起来。
      慢慢的,原本低沉的轰鸣,突然犹如被点燃的炸弹,瞬间轰炸开来。
      其动静吓得众人无不错愕茫然。

      然后是雨。
      先是一滴一滴的,紧接着便是一发不可收拾的瓢泼大雨。
      船身摇晃得更厉害了。

      “雨太大了,船随时都可能会倾覆。”
      “不要乱,真入水了,紧紧抓住船只便可。”
      “这浪会把人瞬间卷入海底的。”

      众说纷纭之际,沉默了一路的江平,把事先备好的木柱子分给江潮和李狗蛋:
      “如果船翻了,抱紧它。”
      又是一阵电闪雷鸣。
      江平透过短暂的光亮看见了频频点头的两人,便又拿起葫芦瓢往外舀水,他的声音很大,可在震天的雷声中仍旧微弱如虫鸣:
      “不要让船里的水超过船高中线。”
      两兄弟应了声是,纷纷并拢双手作瓢往外舀水。

      可雨太大了,几乎不允许人睁开眼睛。
      轰鸣的雷声起初只是在天际,此时越来越近了,感觉很快就会劈到人身上来。
      强劲的狂风拨动着船只,其力度总是控制在将倾未倾之间。
      而海浪更是恐怖,它如雨后春笋,每次袭来,浪尖都要比之前高,浪宽也要宽出几丈。
      明明只要拍下去,整个渔队便会全军覆灭,却又总是精准的躲开了。
      就像是大人拿着玩具在唬小孩玩。

      李狗蛋不怕死,但他怕自己再出事,家里的苏二娘会彻底崩溃。
      他知道旱鸭子的自己一旦掉水,非死即伤。所以他开始筹划后事:
      “江潮老弟,我如果出了意外,往后在村子里,麻烦你帮着点我娘。”
      江潮撇瞥了眼李狗蛋,矢口拒绝:
      “活下去,自己的娘自己照顾。”

      话音刚落,便从头顶直直的劈下一道闪电。
      强大的光亮晃得大伙儿都目眩坐了下去。
      打歪了无数次的海浪,也终于在闪电的指引下,砸中了渔船。
      摇摇晃晃的渔船终于都翻了。
      海里顿时乱作一团。

      可这精神分裂般的天气,似是只想调戏几人。
      当众人在海里挣扎,与风,与浪,与闪电相抗争时,
      那迷雾,闪电,狂风以及瓢泼大雨,竟又在同一时间全都退场了。
      许久未见的太阳只眨眼功夫,便爬到了灼人的高度。
      刘大怒了,仰起头冲着天破口大骂:
      “狗日的,你把咱们当猴耍呢,啊?一会儿狂风大作,一会儿艳阳高照,你是什么狗屁老天爷啊?”

      “管好你的嘴,少他妈胡说八道!”谢飞奇翻身上船,不等坐稳,便怒声呵斥起了刘大:
      “你不要命,咱还要命。”
      刘大在水里扑腾几下,也上船了。
      他脱去上衣,坐在船上,眯着眼看向头顶的太阳,不禁嘀咕:
      “这天,真有意思。”

      李狗蛋不会游泳,几乎没有水性,得亏怀里抱着木柱子,不然早就没踪影了。
      在江潮和江平的帮助下,他也算是有惊无险的上了船。
      谢飞奇瞥了一眼傻坐着的,还没有回过身来的李狗蛋,他装作没看见,若无其事的跟大伙儿说:
      “看来今日不适合出海,咱们收网回去吧。”
      大伙儿像是受了惊的鸟,不约而同的都点起了头:
      “好,我们马上收网。”

      江平见谢飞奇默许了李狗蛋的存在,也就不再藏着:
      “狗蛋你来,咱仨一块收网。”
      李狗蛋呆呆地哦了一声,翻了个身才爬起来。
      他个子实在太大,仅是走动几步,整个船便跟着摇晃了起来。
      船头抓着渔网的江潮和江平差点又栽进了海里。
      李狗蛋来到俩人身前,鞠了一躬:“江叔,潮弟,刚才多亏你俩救我一命。”
      江平把渔网塞给李狗蛋:“赶紧干活吧,谢什么谢。”
      李狗蛋嘿嘿笑着:“明白了江叔。”

      刚才的雷雨天气不仅给人吓半死,给海里的鱼群也吓得不轻。
      故而这次下的网,收获都很丰盛。
      每张渔网上都有几条潜居深海的老虎斑和青斑。
      众人脸上的阴霾不禁都被满载而归的喜悦给冲散了。

      “今天捞到的鱼,都赶上之前三天的量了。”
      “大难不死还真是有后福啊。”
      “什么大难不死,这都是海神的恩赐。”
      “对对对,是海神大人的恩赐。”

      这时,一直在拖拉,想着能多网些鱼的刘大开始收网了。
      他用力拉扯绳索,好让渔网的四个角收拢。紧接着身子向后倒,试图把水里的渔网拉到船上。结果耗去九牛二虎之力,脸都涨红了,那网却也纹丝不动。

      旁人都看呆了:
      “刘大,你不能网住鲛了吧。”
      刘大听见这话更神气了:
      “我觉得像,没准还是两条!”
      他又憋红脸试了试,网还是不动。
      谢飞奇看不下去了,让临近的人过去帮忙。
      可两个大男人同样拉不动。
      紧接着江潮和李狗蛋也过去搭手了。
      四个人联手,才终于让网里的东西现出了真面目。
      刘大猜对了数量,确实是俩。
      可惜不是鲛,是两具尸体。

      场上的人全都吓傻了,捞起尸体的刘大更是跌坐在地,痛哭着解释:
      “这人不是我杀的,我不知道怎么就死海里了,还被我给网住了。”
      谢飞奇低头看了眼尸体,模样很是冷漠。
      他转身回到自己儿子旁边,帮着一起取鱼:
      “这尸体先放着,等上了岸,大祭司自有定夺。”

      江平记得他们俩,是昨晚守村口的。
      他知道这事绝对有蹊跷,但又不敢表露出太多异样的表情。
      于是他扭头招呼江潮和李狗蛋:
      “赶紧回来,取鱼。”

      船队靠岸后,大祭司果然已经在码头上等着了。
      一路忧心忡忡的几人,见大祭司如此神通,纷纷上岸跪拜。
      刘大害怕得要命,先前面对谢飞奇还敢狡辩几句,这会儿直接就成哑巴了。
      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大祭司对于这群烂怂货没兴趣,甚至连一眼都不愿多看。
      她盯着仍在船上忙活的江潮父子以及李狗蛋,用力地砸了一下手中的权杖。
      动静很大,把跪着的人吓了一哆嗦,可她想要吸引的却无动于衷。
      她缓步前进,看似动作缓慢,却几个眨眼的功夫,便来到了船上。
      几人这才愿意停下手里的活儿,分几个余光给大祭司。

      可他们的眼神更冷漠。
      有点“你来了啊,我没空搭理你,自己玩去吧”的意思。
      大祭司用权杖指着江平,质问道:“见到我,为何不来行礼。”
      江平装作没听见,自顾跟李狗蛋说话:
      “你看着啊,遇见鱼鳍卡住渔网的情况,你就不要在死命往前扯了,咱们可以往回迂,顺着它走,这样就能轻松取出来了。”
      大祭司咬紧牙,又问:“李狗蛋已经被禁止出海了,你怎么敢带着他?”
      江平还是不接话,转头跟江潮说:
      “你不要把鱼鳞弄掉啊,这样会有损卖相的。”

      大祭司彻底怒了,举起权杖就要打人。
      可江平冷不防的打了个哈欠,不仅推开了她用尽全力砸下去的权杖,甚至还差点把她推进海里。
      江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假装很抱歉:
      “哎呀,大祭司您怎么来了,您没事吧?”
      大祭司勉强站定,与江平对视,剑拔弩张之际,她冷笑道:
      “你敢坏海神的规矩,就一定会为此付出代价。”

      江平偏头,找到李狗蛋:
      待会京城来人收鱼,你报我的名字,他自会给你高价。”
      李狗蛋连连点头,眼睛里又多出几分崇拜之情:
      “明白了江叔。”
      江平拍了拍李狗蛋的肩膀,站起身,低下头与大祭司对视。
      什么也没说,只是几个眼神,便让嚣张跋扈的大祭司错开了视线。

      他大步往前走,路过大祭司时,他张口说话了,声音压得很低:
      “告诉你的主子,我的人别碰,不然,我给他鱼骨抽掉。”
      大祭司偏头瞪着江平,怒砸权杖:“你好大的胆子,竟敢……”
      江平嘘了一声,强行打断:“让你传话你就传,少发脾气乖一点。”
      大祭司被强大的威压所压制着,无法发声也无法动弹。
      直到江平和江潮离开船只,远远的没了踪影,她才恢复自由身。
      她看着江平的背影,心中是不断在晕开的恐惧与未知。

      江平走得很快,江潮小跑了几步才追上。他语气颇有崇拜的意味:
      “爹,你不会是绝世高手吧?”
      江平嘿嘿笑了两声,踮起脚尖挽住江潮的肩膀,搪塞道:
      “我就是高手啊,村子里最牛的打鱼高手!”
      江潮连连摇头:“我是说武功,不是说打鱼。”
      江平皱眉:“那这个我还真不是。”
      江潮:“可你刚才差点把大祭司推进海里,还让她目送你离开,你可威风了。”

      江平停在布匹店门口,四处扫寻,挑中了一条玄色绸缎。他很是高兴的问江潮:
      “买回去给你娘,她会喜欢吗?”
      江潮很无语,每次问到江平不想说的事,他要么装没听见,要么直接转移换题。
      而且还是强行转移的那种,生硬死了。
      他翻了个白眼,自顾走了:
      “你直接买,买了我娘肯定喜欢。”

      老板就站在门口,见江平摸了半天口袋,结果一文钱也没拿出来,不禁唏嘘。
      他双手抱胸,靠着门槛,指着路过的小孩大骂:
      “喂,买不起就别看,赶紧走,少他妈影响我做生意!”
      说完,他冲着江平笑了笑,便转身回屋了。

      江平愣在原地,看着小孩四散逃走,不免被老板这一番指桑骂槐的发言给点醒了。
      他本想回去取了钱再来买,这时突然就觉得没必要了。
      他左手暗暗发劲,借内力打出一阵风,将老板的门合上,而后将手中布匹藏于胸口,悠然自得的走了。
      既然不让在这里看,他心想,那我拿回去看,总不犯毛病吧?

  • 作者有话要说:  江平:你凶我,伤到我的小心脏了,我拿你点东西,不过分吧?
    老板垂眼,看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干鱼,连连摇头:拿,喜欢什么拿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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