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烟》辰拾光

12、第 12 章

　　八月的骆家湾。
　　入夜，微凉。
　　直到白字烟叩门的那一刻，河叔一直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从一早等到现在，连家丁都睡下了，白笑河终于等来了这叩门声。如同捷报，一直等在墙内的河叔快步上前打开大门。
　　“河叔？”门外姑娘一身白色衣裙，看起来有些许疲倦，却仍是努力保持着最佳的状态，怯生生的叫着：“您是河叔吗？”
　　白笑河心里急，面子上却未显露半分。只将人快速请进院内，笑答：“白小姐到了，屋里说话。”
　　白字烟跟着河叔一路走过一湖、一桥、一亭子，才到达后院。
　　“夜里凉了，白小姐想必也是赶了一天的路，早早歇下吧。”
　　“河叔。”白字烟拦着白笑河。“外婆只告诉我，来骆家湾白府找河叔，别的一概不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河叔并不是拖沓的人，爽快的说道：“明天一早睡醒了，吃过早饭，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河叔！”白字烟看了看屋内的家具和装饰，并不像客房，倒是自己喜欢的原木色，简而洁。于是她问道：“这是谁的房间？”
　　“你的，你和二爷的房间。”
　　啊？
　　白字烟来不及愕然，河叔已经走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白字烟打量着屋内的一切，房间不大不小刚刚好，正中间靠墙是一张柔软的木床，精致的雕花装饰，悬着青、白两色相间的纱帐，床榻内是一床柔软的锦被。右侧铜镜置在木制的梳妆台上。前方刚是一张方圆小桌，一壶四盏。屋内充斥着淡淡的檀香气味，是余味。古琴立在角落...
　　白字烟惊叹着这一切，竟与她在白家湾的闺房毫无分别。可她分明记得骆平潭当日并未进到她的房间...

　　第二日，清晨。窗外的阳光穿透雕花窗桕，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光亮，晃得白字烟不得不睁了眼。
　　昨晚，她竟趴在方圆小桌上睡着了。
　　微微活动了一下筋骨，白字烟打开房门，门外早已有丫鬟侍候着。
　　“白小姐您起来了？”
　　白字烟点点头，说道：”可否麻烦你请河叔来？”
　　小丫鬟一怔，还是坚持着说道：“河叔已经在正厅等您，说等您醒了请您过去。”
　　”噢。”
　　白字烟才明白刚才的话似有不妥。虽说这一夜她并未上过床榻，可如今在外人眼中这间却也是成了“闺房”。请男丁入室，确有诸多不适。

　　白字烟跟着小丫鬟一路来到正厅。
　　席间只有河叔一人。见白字烟进来，河叔起身让座，“白小姐，先用早餐吧。”
　　炸得刚刚好的油条，对半切开，清粥、小菜。另有小笼包和馄饨。看起来秀色可餐，可白字烟心并不在此处，她仍是心急的发问：“河叔，那日外婆遣我出白石湾，又急又慌。待我到了对岸骆家湾，回头再看，白石湾岛上起了熊熊大火...”
　　”河叔，昨夜太晚了，您需要休息。今日，您能否先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何事？”
　　白笑河略一沉思，说：“的确有事，但不影响。先用完早餐。”
　　白字烟眼里似有两团火要冒出来，若不是外婆叮嘱她“万事问河叔”，她才不会老实在这听他一番。
　　“二爷认定的人，我们自会好好相待。尝尝刚出锅的小包子。”河叔夹了两个小肉包到白字烟的碗里。“趁热尝尝...”
　　“好！”白字烟耐着性子，吃了两个小包子，喝了几口清粥。

　　不等她开口，就在她撂筷子的一瞬，河叔开口：“走吧，带你去个地方。”他知道白字烟早已心急如焚，就算是吃山珍海味恐怕也早已是食之无味。一早摁着她吃食，无非也是怕她急火攻心生出病来。
　　“好！”
　　河叔在前，白字烟在后。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骆平潭的书房。
　　整个书房位于院落的西北方向，这个位置极为安静。若无特别的交待，府内鲜少有人会走动到这。若是平常，也就三个人会往来书房 - 骆平潭、河叔和小白。
　　白字烟看着眼前的书房，是一间二重门的布局，一进门全是书架，错落摆了不下万本书籍。再往里走进二重门，应该就是骆平潭读书写字的地方了。
　　河叔和白字烟进了二重门，白字烟发现屋里摆设依旧是简。入目的除了一张书桌，余下的便全是书籍、画卷。抬头看，书桌上方高悬了一幅一人高的画像，竟是她自己。画中人栩栩如生，尤其那一双眼睛，清澈、无暇。
　　“白小姐请进吧。”说着，河叔关上了二重书房的门。径直向画像走去。

　　画上的白字烟正视着前方，双手捧着一只蓝、棕色眼瞳的波斯猫。
　　一瞬间，白字烟看着画出了神，这猫的双眼倒像是要把人吸了进去。
　　“别看猫的眼睛！”河叔出声，把凝神的白字烟拉了回来。说罢，河叔也不再多言。而是径直走到画像前，掀起画像，用力对着墙壁一推...
　　毫无预警的，墙上现出一条石缝。
　　白字烟看看身后紧闭的房门，再看看河叔。眼中全是不解。
　　河叔并不解释，率先抬腿进入密室通道。
　　白字烟紧跟在河叔身后。
　　墙壁之后是一条幽深的密道。密道墙上每三步距离便亮着一盏明灯。光亮如昼。
　　可即便如此，走在前面的白叔依然叮嘱道：”小心脚下。“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才走到密道尽头。
　　眼前仍是一堵墙。
　　河叔示意身后的白字烟，“叩门吧。”
　　“啊？”白字烟疑惑。这么厚的墙，没有门扣，如何叩响？
　　白字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河叔。眼见河叔确定的眼神，白字烟举起拳头重重的敲了起来。一声、四声、二声... 这正是在白石湾敲门或进村的数字密码，这三个数字可谓在白字烟脑海中根深蒂固。不用提醒，便会下意识的敲击出来。
　　白笑河看着，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1，4，2，几声一过，石门应声而开，白字烟抬头一看，不禁惊呼出声：“白止叔叔？”
　　开门的正是白石湾的守门人，白止。
　　白止这个人的身形不算太高，只比河叔高出小半个头的样子，身形消瘦，长得不算好看，话尤其的少。当初，白老太太见了这个人，只一眼便说：“去看大门吧，出不了错。”这一看，便到了今日。

　　仿佛劫后余生一般，白字烟恨不得抱着白止欢呼，而白止却并无波澜，安静的说道：“河叔，白小姐。老太太已经在等了。”
　　在整个白石湾，也并不全都有血缘关系，白字烟一直跟着白老太太，所以大家都习惯称呼一声白小姐。
　　“好！”河叔别过白止领着白字烟向深处走去。
　　“白止叔叔怎么会在这呢？河叔？他不是应该是白石湾...”
　　“可是白石湾已经没有了...”
　　“我外婆，啊，就是白老太太，她在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字烟不停的在心底盘算着，就这样自言自语，全然不顾了身旁的河叔。可是，不问哪里会有结果呢？明知道河叔不会多说什么，她还是忍不住开口。
　　“河叔，您知道为什么让白止叔叔守门吗？”
　　“您别看他看着瘦小，他可是武力很强的。”
　　“您听他的名字 - 白止。很多危险到他这就被挡住了。”
　　“河叔，他真的很厉害的！”
　　河叔点头，无任何回答。只用鼻腔轻轻的哼出一声“嗯”。
　　白字烟觉得无趣，也只能低着头跟在河叔身后。到了这片土地，见到白止，她内心的警觉性忽然就放下了八分。
　　“白小姐。”这回轮到河叔发问：“你似乎并不像白老太太说的那样。”
　　“什么？”白字烟问他。
　　“少言，且寡语。”
　　“啊？河叔您见过我外婆吗？”

　　白字烟顺着河叔手指的方向望去，在他们不远处的正前方，站着的正是白老太太。
　　老太太一脸慈祥。
　　头顶的太阳光突然炽热了起来，炽烈的日光压得白字烟默默低下头，却挡不住她坚定的步子，一步步向着原本应该很熟悉此刻却一片陌生的白老太太走去。
　　头一步的走变成一路的小跑，却又在到达白老太太身前及时降了速度。
　　“外婆！”
　　“烟儿！”
　　白老太太拉着白字烟的手进了主屋，同时将白笑河请了进来。

　　再见恍如隔世，白字烟拉着白老太太的手，久久不愿分开。这世上并无更多的亲人，白老太太算一个。
　　三人落座，斟上热茶，将白石湾这几天发生的事一一讲述给白字烟...
　　早在武魂给三个提示之前，武魂、白笑河和白老太太就神交了一回，三人均预感到白石湾不日将会面临大灾难，所以那时就已有预防。三人商量着找一处秘密之所。世人以为白石湾没落了又如何？那不过是世人眼光。正好避世，不愿见人，白老太太觉得这反而才是最安全的法子。
　　果不其然，几日前，远在白石湾的白老太太收到了未央传信来的喜帖。喜帖到，灾难随之而来。当晚，白老太太先是遣了白字烟，从白石湾坐船到骆家湾，之后带着村里的父老乡亲到了这所密处。
　　“可是外婆，为什么我要一个人走，而不是跟你们一起呢？”
　　“烟儿啊...” 外婆握紧白字烟的手，歉意的说道：“万一你被仇家碰见了，舍了你一个人，能保全白石湾人的性命...”
　　“你能原谅外婆的私心吗？”
　　白字烟点点头，这有什么不能原谅的？！在未被外婆收留之前，她从来没想过未来...
　　这事就这么过去了。白老太太知道，纵使白字烟心里有诸多疑惑，她也不会再问。只要是她给出的理由，白字烟都会相信。当然，白老太太和河叔都不会跟白字烟讲，只有让白字烟走最显眼的路，未央才不敢动她。周围全是布防。除此，骆平潭已“娶”了未央，他们也没说。毕竟，几个人都知道，这不过是骆平潭的障眼法，多说反倒容易引起白字烟的误会。

　　“我还有一件事想问...”白字烟说道。
　　“密道的两端，一端在画像后，另一端是那样厚的一堵墙？”白字烟对此不解。
　　白笑河接过话来。“我来告诉你吧... 你的画像在书房并无不妥，白府上下谁人不知骆平潭心宜你。只是画上的猫儿，不能多看它的双眼。“
　　白字烟歪着头，等着河叔的答案。
　　“那猫眼上浸入了摄魂香。”
　　“摄魂香？其烈效可抵万军的摄魂香？”
　　白笑河和白老太太点头。“正是。”
　　“哪里来的？”
　　河叔和白老太太仍是笑着不语。
　　“江湖传闻，摄魂香出自一位早已归隐的前辈... 难道是外婆？”
　　“烟儿，你记住！” 半晌了，白老太太终于开了口：“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诛之！”
　　“嗯！“白字烟重重的点头。”记得了，外婆！“

　　这么沉重的话题，让她险些就忘了要问另一端的叩门。时隔半晌，她才想起来，问道：“那另一侧？”
　　“烟儿是想问，如何能叩响？那墙壁是空的，门外轻敲，门内便已如擂鼓。另外，每次用手掌敲击不同的地方，也不会留下印迹。就算外人顺着画像摸进去，也进不到后院。”
　　白老太太问她：“明白了？”
　　“嗯，明白了！”
　　白笑河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复又说道：“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与白小姐商议。”
　　白字烟给二位长者斟好茶，说道：“河叔，您说。”
　　白笑河：“眼下，人人都知道骆家湾白府来了个白小姐，你再凭空消失，那肯定是不像话的。密道也就保不住了。”
　　白字烟何等聪明，直接问道：“所以我要留在白府？”
　　白笑河：“正是！”
　　白字烟：“可我与外婆在一起生活惯了。我怕...”
　　“不用怕，还是以前的样子。”白笑河笑着，继续喝着茶。
　　白老太太并未发表过多意见，而此时也开了口：“河叔，现下我老太婆也想代表白石湾求个情。”
　　河叔赶忙说：“这哪敢当。有什么话您直说就是。”
　　白老太太说道：“您给安排的这个地方，我们白石湾上上下下自是感激不尽。只是，这地儿确实小了些，不知能否安置一部分男童和女童到白府去呢？”
　　白笑河笑而不语，看着白字烟：“白府既然来了女主人，自然是听白小姐的。”随即和白老太太相视一笑，白字烟和骆平潭，早已是二人眼中的天生一对。
　　白字烟装作不知，又把皮球踢回给河叔：“那就麻烦河叔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