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人告诉我他会读心啊！》萧玄渝

1、第一章

　　万重山仰头，艰难地挺直背脊撑起身体。队友在身后死生不明，血腥气弥漫，遍地断树深壑，惨烈的战斗步入难以回转的悲哀尾声。
　　对面是足以遮蔽天空的巨兽，周身如同蒙了一层细纱，除却体型以外一切都朦胧不清。极强的压迫感自它的吐息中泄出，太阳也仿佛在它吞吐间被咽下。

　　万重山捏紧了拳头，像是握住一柄无形的利刃。
　　他是此次行动的队长，是被期待的最强者。
　　他不能后退。

　　堆叠的色块不为所动地伫立着，也许是在俯瞰着不自量力的渺小之人。
　　正在此时，一具身躯从色块中拔出，如果以人类的标准衡量，这是个英俊的年轻男子。

　　也许是人的生物冷凝地道：“来送死还带这么多人？”

　　万重山手臂抬起，无形的力量迸发，劈斩而去。
　　他说：“——”

　　话语无声，天地旋转，画面破碎。
　　川渟岳峙般的氛围顷刻间破碎消散，强烈的垂坠感加诸于身，在无数映射场景的碎片萦绕之中，万重山不停歇地坠落，年轻男人的桃花眼在每一片碎片中注视着他，双唇开合上演无声默剧。
　　在铺天盖地的晕眩感中，万重山骤然睁眼，入目是干干净净的天花板，带着老旧花纹的灯罩坚强地被胶布黏在上面，熟悉又陌生。

　　万重山有点搞不清楚情况，下意识翻身而起，成功按着床铺起身，蓬松的被子没有构成阻碍，合身的睡衣柔软舒适。
　　他坐在床上懵了一会儿，意识到自己好像做了个奇怪的梦，真实得吓人的梦。

　　万重山再想回忆，绝大部分的画面居然都逐渐模糊不清，到最后脑海里只剩下他醒来前的那幕，那双桃花眼平静地凝望他。

　　万重山：“……”
　　他忍不住揉了揉额角，摸到一头冷汗。

　　3月份，首都的天还冷着，但已经比冬天亮得早很多了，阳光透过干净的透明玻璃洒在室内，丁达尔效应静静起伏着，点缀光点无数个。
　　万重山起身去卫生间，随手伸向水龙头准备洗把脸冷静一下。

　　“咔嚓”
　　是水龙头裂开的声音，也是被水呲了满脸的万重山心碎声音。
　　这一瞬间，梦彻底远去了，他想到许多，比如这是昨天刚租的房，比如他可怜的银行卡余额，比如他变异了还能用医保吗。
　　再比如——世界难道真的要出问题了？

　　不行，得先和领导汇报，这事儿不能耽误。
　　他一捋头发，不管水龙头，回身先去找手机，正好手机悠扬的歌声响起，他捞起手机，成功给屏幕添了几个裂纹。

　　万重山：“……”
　　他折腾半天，终于想出办法，用嘴唇颤抖着接通上司电话，先发制人道：“老大！我成超人了！脑子里还多出了未来的记忆！真的！我刚随手就掰断了水龙头！”

　　上司：“报道第一天你就敢迟到，万重山你——”
　　上司：“你认真的？”

　　万重山飞快地把自己还记得的梦境说了一遍，最后诚恳总结道：“我认真的。”
　　上司在那边骂了几句：“你站在原地不要走动，我派人去接你。”

　　没等万重山做出回复，上司已经风风火火地挂了电话，震散了几缕额前湿发。
　　他呼出一口气，听到厕所里呼啦啦的水声，这才有余裕去联系房东。

　　两个小时后，在房东和修水龙头师傅好奇的关注下，乌泱泱一群健硕的外勤队员簇拥着万重山离开了狭小的出租屋。
　　天气很好，天朗气清，看起来一切如常。

　　国安和其他部门在同个地图定位，但是和其他部门共用的一楼只是它便于和其他部门沟通的渠道，专用电梯在不起眼的屋子里静静驻守，等待着带人直通地下基地。
　　万重山昨天来录入过自己的生物信息，此时畅通无阻，直通地形图上不存在的“体检室”，房间全封闭，从外界看不出里面是什么状态，金属的门牌在房门上闪烁着冷光，立在旁边的门锁虹膜验证的屏幕还灰暗着，只能验证指纹。

　　外勤队长主动替他扫描指纹锁：“请进，领导希望您先进行检查。这里是临时改造的体检室，请放心，绝对安全保密、注重隐私。”

　　“好，谢谢。”万重山真心实意道谢，坦然迈入大门之中，大门在他身后关合。

　　体检室冷气开得格外足，冻得万重山打了个哆嗦。
　　他好奇地四处打量，在常规仪器和长得很像健身器材的器具中，一眼看中了房间正中格外巨大的机器，它大概有两米多长，具有横型结构底座，有点像别具一格的单人床。

　　一道冷漠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万重山支队长，请躺入你正在注视的仪器。”

　　正常来说，万重山从今日起应该是特殊对策部的第二支队队长，叫支队长也没错。
　　万重山怔住，下意识寻觅声音来源，那声音却不再言语。

　　他调整自己手腕上的腕带，没有质疑，笔直地迈向仪器躺下。
　　半透明的金属罩从底座之下升起，将万重山的视线完全遮掩，紧接着，这款金属开始拉伸，将面部以外的部分完全拢住，并且与肌肉发生挤压。

　　之前发出指令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声音只在仪器中徘徊，“万重山支队长，那么接下来，请听以下问题。”

　　万重山手指想要蜷起，却和膨胀的金属相撞，下陷几寸后又被挤回原位。

　　“请详细讲述你口中世界末日的来源。”
　　万重山抿了下唇努力从模糊的梦境里回忆，“2048年4月1日，一种莫名其妙的现象出现了。无数黝黑球体无声无息地降临，然后在全球同一时刻，球体爆炸了。爆炸威力不强，与最普通的手榴弹无差，有伤亡，但有限。以每处爆炸为圆心，居民与自然的一切共同陷入了诡异的“进化”之中。”
　　说到这里，他深吸一口气，喃喃道：“有人醒来了，有人没有。然后这种现象，就被命名成了异能奇点。”

　　问话的人不为所动，沉默一会儿继续问“请讲述今天早晨，您身体上产生的变化和感受。是否感知什么？比如疼痛、乏力等。”
　　这个问题也是万重山在困惑的问题，他整理好自己惆怅而焦躁的心绪，简单回答道：“我醒来后，没有感觉到任何和过去的区别。”

　　这次万重山默默在心里计算提问人停顿的时间，是十秒。
　　“请问您现在对自己发生的情况怎么看？”

　　“很奇怪，像是小说里才会出现的情况。”万重山不明所以，但还是坚定地说，“也很危险，世界要毁灭了，我想要做些什么。”

　　“请讲述您对自己忽然获得的力量的看法。”
　　万重山：“某种程度上佐证了我早上的梦境可能不是虚假的，具有一定真实性，那么针对所谓的‘异能奇点’，建议提前做好应急方案。”
　　他说着，正经话锋一转，转而问道，“我这种变异多吗？如果多的话，可以考虑直接前往最终决战附近，提前解决我们最大的敌人。虽然我们还未成长完成，但是对手应当也是。”

　　提问的人不疾不徐，还是停顿十秒才给予回答：“您还记得决战地点在哪儿吗？”
　　万重山不假思索地张开嘴，随即愕然发现，自己居然想不起来。
　　他陷入了沉默。

　　提问人对此不发表看法，“那么，请讲述您的身体现在的体验。”
　　万重山有气无力地道：“感觉自己像是一条春卷，没有其它体验。”

　　“有不适感吗？”
　　“没有。”

　　“是否感觉到压迫感？”
　　“很微弱。”

　　“是否感觉呼吸不畅？”
　　“没有。”

　　如此快问快答几番，对方陷入短暂地沉默——万重山数完这次的十秒，却没有迎来新的提问。
　　到此为止了？
　　他挣动一下手腕，然后与之前不同的温柔声音响起：“万重山支队长，您确定自己的讲述都是真实的吗？”

　　万重山怔住，谨慎地没有发表言论。
　　新的提问者却不紧不慢地说道：“嗯……您的心率上升了，是想到了什么吗？”

　　“不，我保证自己的讲述都是真实的。”万重山眉头蹙起，不妙的预感从心底探出头来。
　　这台仪器能够检测人体情况，理所应当。如此无间的接触，心率、脉搏，甚至血液流动，都应该是无所遁形的。那么，难道它不能检测一个人是否说谎吗？
　　为什么对方还要问出这个问题？

　　带着笑音的声音娓娓说道：“但是很遗憾，万重山支队长。”

　　“根据我们搜集的资料，您口中的那位青年，才是最终导致世界毁灭的人。”
　　“他操纵每一个靠近他的人的灵魂与精神，让他们自相残杀；他操纵开启灵智的怪兽、植物，肆意指示它们屠杀人类；他无恶不作，毫无怜悯，反社会人格得到充分释放，没有求生意志，憎恶世间一切，只想要这个世界完全毁灭，是我们在末世之中面对的最大危机——”

　　“对此您有什么想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