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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无常 ...

  •   ————第一卷:阳和启蛰————

      有时青春如履薄冰,一脚踩空,就坠入漫长黑暗……彷徨不前时,伸出彼此的手,等到重拾纯粹和勇气,阳光定会如期而至,草木蔓发,前路可望。

      第一章 无常

      浩瀚宇宙,银河奔流,万物依从时间轨道有序运转。

      深秋后,暮云不再热烈与张狂,晚风穿行梧桐林间,落叶飘飞,四面作响。

      “大致情况就是这样,只要参加完今天的社团活动,你的挂科呢就算是……”

      中年男人走在石桥上,身板瘦小,运动服外套了件非常混搭的夹克,他停步回头,望着后面慢腾腾的身影,眉心顿时堆起愁云。

      “哎呀,小荆同学!你再不快点我们就要迟到啦!”

      后面的人刚踏上石桥,澄碧湖面倒映修长的身型,随着余晖被风吹散。

      男生低着头,手指飞快敲击屏幕:“请假。”

      中年男人一怔:“请什么假?我记得你今晚没课呀?”

      男生抬头,眼神冷淡:“你查过我课表?”

      中年男人尬笑一声,无奈解释:“我们体院‘省内最低挂科率’的牌子都快被你挂走了,我要是再不上心,系主任就该找我了!”

      闫嘉安——锦大体育学院副教授,年近退休,面如四旬,有着一副与其专业完全不沾边的精瘦身板,对上逢迎对下友善,常年精于和稀泥,以风平浪静划水到退休为职业目标。

      闫副教授向来见人三分笑,难得这样愁容满面,在副教授焦灼的持续注视下,被催的人无动于衷,继续敲着手机。

      闫副教授于是动之以情:“本来老师想给你多加课堂分,总成绩不就过了?哪成想,你连一半的出勤率都……”

      情动到一半,副教授不禁疑惑:“不对呀,我记得每次上课你都在啊?”

      “……”暮光下的黑色眼眸冷冷一瞥,透出不耐烦。

      “哦当然,老师也不是每次课都在。”闫副教授拎起挂在手腕上的保温杯,战术性喝下一小口,“嗯,下学期的考勤方式还可以再优化优化。”

      荆烬终于放下手机,仰头望向前方的矮山,默默打量。

      小山包连着学校早年打造的人工湖,属于后山一带,路边一块上了年份的路牌刻着秋雨山。牌子周围四散着黯黄的落叶,天色暗沉,勉强能看出一条土色的小路。

      荆烬轻皱眉头:“你确定呆二十分钟就行?”

      副教授连连点头:“今天你只管参加活动,放心,绝对没有交钱要求,也不会强制入社。”

      “二十分钟,从现在开始算。”荆烬说完,也不等闫嘉安回答,径直走上那条不甚明显的小路。

      “也不知道赶不赶得上,哎!年轻人捺不住性子,也是,要不怎么专挑期末考试打架……”闫嘉安小声嘀咕着,快步跟了上去。

      *

      倚山临湖的小路不断向上,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味道,这里仿佛已被人长久地遗忘,只有染黄的梧桐叶随风摇摆,莫名好似某种欢欣的震颤。

      荆烬进锦大一年多,这是头一回踏进后山,小土路两侧长着稀疏的杂草和枯枝,爬了几分钟坡,前面终于转弯,露出一棵粗壮的梧桐,金黄茂密,下方是色调浓暗的湖水。

      闫嘉安:“小荆同学,前面就快到了。”

      荆烬打眼一望,便看见山顶立着一幢灰色建筑,它实在显眼。

      树影摇摇晃晃,都挡不住那砖块脱落的飞檐尖顶,横梁被风雨侵蚀剥离了墙皮,露出数道裂纹,每根石柱上都长着大片霉点。

      闫嘉安停下歇脚,顺便介绍:“那座亭子是上世纪建筑,以前还是历史景点,学校扩建的时候特意没动。”

      荆烬毫不在意的收回视线:“只是懒得拆吧。”

      “它就是冥想社的活动地点。”

      见荆烬表情有了变化,闫嘉安一笑,解释道:

      “冥想社跟其他社团不太一样,社员们平常都是线上交流,差不多个把月才开一次会或者搞活动——冥想嘛,探究内心,就是需要自然安静的环境。”

      荆烬不太理解:“冥想?一群人守着那破亭子打坐?”

      什么神神叨叨的社团,能拿这种鬼屋外景当活动场地。

      闫嘉安:“这个冥想跟打坐还是不一样的,哎,等你上去就知道了。”

      两人顺着坡往上走,秋风加剧。

      闫嘉安裹紧了夹克,似是嫌一路沉默,他没话找话道:“第一次来的同学多少都有点怵,我平时也是白天来,这儿有时候晚上刮风啊,有怪声。”

      “怪声?”荆烬偏了偏头,“你指这种?”

      闫嘉安不解,刚要说话,荆烬竖起食指靠近唇边,示意他侧耳。

      余晖渐退的树林里,风声轻轻呼啸,含着枝叶颤抖的簌簌声。

      渐渐地,游荡的呼啸声有了变化,里面似乎夹杂着某种特殊音色,类似不和谐的凄厉音调,又像诡异的嘤咛。

      断续的声音起起落落,如线一般慢慢收拢,越拉越紧。

      “这什么动静?”闫嘉安缩了缩脖子,随即猛地抬头看天,惊慌的小声道:“不会已经开启了吧?”

      “开启什么?”荆烬盯着他。

      嘤咛声中断,一时间,林中只剩呼呼风声,古怪的静谧包围两人,闫副教授不禁打个了寒颤。

      “小荆同学,你那个……活动地点都清楚了吧?老师就送你到这儿啊!”

      说话间,闫嘉安已溜出三步,荆烬稍一抬手,按住了矮他一头的小老头,“哎哎!小荆同学,老师想起来还有事……不!你别拽我呀!”

      *

      荆烬一路拖着闫嘉安后领子,来到转弯处的梧桐树,嘤咛声比刚才近了不少,几片黄叶急转直下,转角山坡上乍然现出一抹白——

      那白色在呼啸声中从飘渺逐渐清晰,然后显出一团人影,如箭一般飞来,掠过之处无不纷纷掉落黄叶。

      凭借不错的视力,荆烬看清对面即将起飞的实体:一身白衣白发,体型宽壮如门板,银丝飘飞,手拿魂幡,活活一个加粗版白无常。

      错落的布条在无常手中随风翻飞,白裙轻盈飘荡,衬得无常好似凌空而行,越过重重树影飘来……

      “鬼——鬼啊!!”

      闫嘉安嗷完一嗓子,对面的白无常吓得一抖,飘飞的魅影开始晃动,接着林间响起尖细又嘹亮的哭嚎:

      “谁谁啊?!——别、别管谁,快救我!救、救命~嘤~嘤嘤!”

      嚎声在山坡中回荡,尖利刺耳,惊起数只飞鸟。

      荆烬拧着眉走到弯道中央,屈膝躬身,看清坡道与白色裙摆之间疾驰的滚轮,再次抬头看向白无常时,脸色一言难尽。

      此时加粗版白无常距大梧桐不到二十米,而尖利的嘤嘤声近在咫尺,生生把闫嘉安的理智嚎了回来。

      副教授认出飘飞的白影,霎时松了口气,边往路边梧桐躲,边冲荆烬喊:“小荆同学,赶紧躲过来!你站路中间干嘛,他这个速度撞到人不得了!”

      荆烬没理,两条长腿一高一低地蹲着,手肘搭在膝盖上,不知道准备干什么,看得闫嘉安干着急,却半点不敢出来帮忙。

      疾风携着哭嚎,招魂般迎面飞来,伴随着近处可闻的辘辘滚轮声,闫嘉安遮住眼睛不敢再看。

      “救命啊!救救我!——我不想死!嘤嘤!!”

      “不想死就闭嘴。”荆烬捂着耳朵,皱眉低喝。

      白影冲到眼前,两人就要撞上。

      荆烬迅速起身,精准抓住白色腰带,用力一转。

      白无常被拖下地,他扣住对方肩膀向旁卸力,白无常原地转了半圈,终于落地。

      借着冲击的惯性,荆烬顺势跨出一步,踩住了脱离地面正飞向梧桐的滑板。

      “……差点挂了,太惊悚了!”

      沙哑的男声抽抽搭搭,白无常瘫在地上,抖着手一抓,白发滑落,露出一头锅盖短发。

      *

      夜幕降临,秋雨山上路灯年久失修,喘似的猛跳几下,才渐次亮起,山坡上三道身影投在土路上,拉成一个斜体凹字。

      “太险了刚才太险了!要是没有小荆同学,现在我就要去湖里捞你了!”闫嘉安心有余悸地捶胸口,“这个点了,你不在凉亭好好呆着,出来吓唬人干什么呀?”

      “咳,我也不想,小羽……刚从漫展回来,我借来玩、玩玩……”

      白无常身上挂着门帘一样的白裙,脸比裙子更白,一手拎着滑板,一手拿塑料假发擦头汗,答得有气无力,要不是直逼一米九的门板身材,活脱脱就是一个柔弱男人。

      白.柔弱猛男.无常终于倒匀了气,劫后余生的长呼一声:“再说老大还没来,闲着没事我就想学学滑板,谁知道这玩意看着简单玩起来要命啊。”

      “他还没来?”闫嘉安面带喜色,转向右边:“既然还没开始,小荆同学,你看我们来都来了,不如再多等……”

      荆烬举着手机打断闫嘉安,他晃了晃屏幕上的时间,拒绝的很明显。

      柔弱猛男回过神,兴奋地看向荆烬:“你就是这次的新人啊?刚刚多亏有你,兄弟怎么称呼?”

      荆烬这会儿没闲聊的心情,见他不说话,闫嘉安在中间打圆场:“这是荆烬,他叫涂改改,是高你一级的师兄。”

      涂改改热情不减的看着荆烬。

      “我是文学院的,普通学渣,身高遗传我爸胆子遗传我妈,平时除了上课不在书法社就在冥想社,哎你呢?看你身手肯定是体院的吧?”

      自顾自介绍完,也不等荆烬回答,他便抬手揽住闫嘉安,高大的身材衬得副教授宛如精瘦小鸡仔。

      涂改改不满道:“老闫,你们院有这种人才不早叫出来!”

      “哪儿啊,小荆同学是新传学院的,不过身体素质非常的好!”闫嘉安笑问:“小涂啊,你觉得他通过的希望大吗?”

      涂改改:“这你得问老大啊,要是真通过了,他的身手肯定能帮大忙的!”

      两个人聊的热络,荆烬听不下去:“我只想解决挂科,对社团没兴趣,五分钟之后你们开没开始我都不会留,还有——”

      他抬手一指:“你们该叫装神弄鬼社吧!”

      土路前方,一盏破败的路灯下,黑暗几乎吞噬掉仅存的暗光。在那黯淡的光照边缘,悬着一颗头颅,嘴唇血红,脖颈惨白,沉默而高深地紧闭着双眼。

      闫嘉安:“鬼啊!!”
      涂改改:“我去!!”
      转瞬间,两人毫无犹豫的同步跳到荆烬身后。

      荆烬的卫衣下摆传来剧烈的抖动,这源自躲得不够快只好缩在荆烬身侧、紧抓衣角以安慰自己的涂改改。

      此时他抖如筛糠,恨不能把一米九的身体缩成一米六,颤抖间牙齿溢出一丝嘤咛。

      一声尚未成音,下巴就被生猛地掐住,然后听见前面无情又嫌弃的冰冷声音:

      “别号丧。”荆烬掐着涂改改,另一只手拽出闫嘉安,毫不温柔地把两个人丢到前面,咬牙说:“看清楚再给我说话。”

      夜风呼啸,黄叶堆叠树旁,那颗安静的头颅倏然睁眼,迎着暗光露出真容:

      挑飞的细眉没入鬓角,瞳孔漆黑,双眸下各自坠着一颗晶钻,仿若清泪,血色欲滴的双唇轻抿着,整张脸平静又哀艳,和着昏黄灯光竟诡异地平添几分温度。

      妖媚的头颅定定地望着他们,仿佛暗中观察已久。

      这时,被凉风卷起的黄叶飞入灯下,被阴影阻挡,色调对比下,两人才看清那团阴影的线条,是一具黑衣包裹的身体。

      闫嘉安手撑膝盖,长舒一口气,手不停抚着心脏,涂改改脸还疼得说不出话,松开抱在胸前的滑板,腿一软直接瘫倒在路边的小梧桐树下。

      “……哎唷小羽同学啊,你下次能不能整点阳间的!”

      黑衣女无常走出灯下,黑顶圆帽在脸上投下小片阴影,盖住了妖媚的妆容。

      “老大向来准时,说好晚十分钟,这会儿差不多到了。”这句话黑无常是对荆烬说的。

      她声线清冷,抿着红唇表情淡漠,看过来时微微昂着头,有点不把人放眼里的意思,说完就转身走向涂改改。

      “你脸怎么了?”

      涂改改扶着梧桐树坐起,纵使光线昏黄,依稀能看见下巴上两道红印。

      他飞快瞥了荆烬一眼,摇头:“没什么,摔倒的时候蹭地上了。”

      黑无常点点头,接过他手里的白色假发,向旁退开两步,站到荆烬前面,脸上带着一股肃杀——

      假发被抡起,劈头砸向涂改改。

      “说了这坡又长又陡,别动我滑板。”
      “动漫社公用物品,让你别穿!”
      “没有妆造的cos是对角色的侮辱,听懂了吗!”

      黑无常每骂一句就抡一下,下手既快又狠。

      涂改改靠着树干,她稍一弯腰就能砸中他的锅盖脑袋,每每下手都对准一个地方。

      呼痛的声音刚出口就被满嘴的塑料发丝淹没,惨遭株连的小梧桐哗哗掉黄叶,看的荆烬都想给她鼓掌。

      涂改改双手抱头求饶,黑无常才觉手酸,扔下假发:“再有下次,我让老大把你扔湖里。”

      *

      两分钟后,几人沿山路转弯,来到今天社团活动的地点——清凉亭。

      作为历史景点,秋雨山虽年久失修,不至于像样的路都没一条,只是闫嘉安唯恐迟到才抄近路。

      踏上曲曲折折通往凉亭的石阶路,乍然响起一道男声,荆烬立刻拧起眉头。

      “架子还真大,都几点了才来?”

      凉亭前露出一个寸头,穿着闫副教授夹克里的同款运动服,蓝白色拉链抵着下巴,胸前的白色校徽锦大学生都认识。

      这人脖子缩在衣领里,半拉屁股压着块破石墩,一只手斜插裤兜,叉到石板路来的两条腿露着脚脖子,十足的混混模样。

      他弹了弹手指,甩掉烟蒂,看见一黑一白两无常后愣了。

      “还有着装要求?你们怎么不提前说?”

      涂改改听完也愣了下,想解释时瞥见旁边荆烬的脸色不对劲,顿时住了口。

      后面歇脚的闫嘉安见状走过来,语气和善的看着两人:“我也是昨天才知道小付同学也参加,这个小荆啊,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成年人嘛得……”

      荆烬冷笑了声,歪了歪头:“那你问问他过不过的去。”

      那人也认出了荆烬,从石墩上起身,脸色不善的走过来:“又是你?嫌上次没打够是不是,又来找揍?”

      “出门前先给脑子倒倒水,要揍一个猥琐男,我需要特地跑山上来?”

      “你这嘴是真他妈的欠!”

      涂改改左右看看,见情形不对,弯腰小声道:“这两个人好像有故事……”

      黑无常面不改色,眼底闪过一抹微光:“很显然,快溜。”

      两人同时俯身,快步往前躲进了凉亭,而后面猥琐男已经三步并两步,握紧拳头冲向了荆烬。

      “这怎么还动手了!”话音刚落,闫嘉安的老脸就被拳风刮过,吓得他赶紧蹲下,捧着保温杯往凉亭躲,边倒腾腿还不忘劝:“都别打了,停手,快停下呀!”

      两人谁都没听,猥琐男一拳挥出,荆烬冷嗤:“怎么?上次挨完揍回去躺太久,架都不知道怎么打了?”

      对面气急败坏,又是一拳。

      荆烬侧身错开,他是想嘲讽,但也没说错,猥琐男今天要招没招,要劲儿没劲儿,大开大合动作难看,不用腿都能解决。

      对面回拳的时候,荆烬顺势抓过他手腕往外一拧,猥琐男吃痛,抡起左拳砸来。

      荆烬用掌心挡下,钳着的手用力外旋,掰过拇指蓄力一推——剧烈的酸麻下,猥琐男左手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荆烬不再浪费时间,欺身上前,曲起右肘,向上发力顶出。

      他对准的是颧骨,不会伤到这二货发育不全的小脑,但够让他晕上几分钟。

      不过这一肘还没击中,一股力量突然截住了他。

      强悍的气息逼近,碰撞骤然来袭,荆烬蓄力的右手被人拉扯,这力量几乎喧宾夺主,压制着他。

      荆烬转头,瞥见一头细碎的短发,发梢轻轻贴着耳廓,这人的侧脸被暗光倾覆,唇边正勾起散漫的弧度。

      “真热闹啊~”男人眼底挟着笑意,嘴角叼着根竹签,语气轻淡又随意,“我好像来得正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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