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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心结 ...

  •   夜色朦胧,闹中取静的小巷低伏楼宇间,藏着一溜小有名气的特色菜馆。

      最大一家私房菜将废弃的空地征用成临时停车场,不甚平整的沙石路面上,夏启猫着身体贴着半人高的杂草小心前进,差点摔一跟头。

      叫出声前,她赶紧捂住嘴,见前方几个人没有发现,更小心的向前行进。

      “……张总,后面的合作还请多多指教,期待未来我们的双赢。”

      高壮的中年男人把两箱礼盒递进车窗,车内人推脱了两句,最终收下。

      银色宾利缓缓驶离,中年男人转身快步朝前,脚下沙石飞溅。

      他扶上另一个脚步踉跄的人。

      “李主任,都送走了,今天多谢您出面帮我组局。”

      李主任打了个酒隔,红光满面的摆摆手。

      “我都是为了东部新区的发展!付强啊,你从部队出来就在我手底下,你什么能力——我有数,线给你牵好了,工程该抓紧就抓紧,不要出纰漏。”

      草丛里,夏启看着他们走向一辆黑色比亚迪,当付强拉开后座门,车内昏黄的灯光照亮两人的脸,夏启轻怔。

      “李叔叔?”

      付强把李主任扶上车,打开旁边宝马车的后备箱,拎出几箱东西。

      夏启顾不上多想,掏出手机,把亮度调至最低,镜头跟随付强返回比亚迪后座。

      “这个项目我们董事会很重视,一定最短时间完成,案子批下来马上开工。”

      “案子还没批完?”
      李主任有些意外,叉开腿靠着椅背,指点道:“招呼我打过了,不过老夏那个人你知道……别仗着跟他这么多年交情,不愿意做工作啊。”

      付强笑了笑,不动声色的弯下腰,将礼盒放到另一张座椅前。

      “等开工那天请您赏脸来剪彩。”

      “哈哈,你小子……我肯定去!”

      合上车门时,一颗石子滚到付强脚边,他警觉的回头,快速打量四周。

      男人锐利的视线扫来时,夏启立刻蹲低,熄灭手机。

      辘辘声响,比亚迪也迅速驶离,昏暗的停车场寂静又空旷。

      付强踩着沙石,一步步走向草丛,手掌一晃,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把多功能军刀。

      寒芒划过,半人高的密集草丛被大幅度拨动,他扫视地面,不放过任何角落,凌厉粗暴的动作折断不少草叶。

      夏启趴在草丛与铁丝网边缘,不敢呼吸,紧紧攥着手机。

      付强走到铁丝网边缘,草丛轻晃。

      几只麻雀被惊飞,掠过铁丝网逃离地面,这时正巧两束亮光射进草丛。

      他回头,是刚到的代驾,扫视完草丛边缘,他慢慢转身,收起军刀。

      直到白色宝马关上车门,夏启才找回呼吸,抓着铁丝网爬起来。

      原路返回时,一堆碎石砖挡了路,夏启左右看看,神情疑惑。

      “它们……刚才好像不在这儿啊?”

      *

      “老大我错了,真错了!我也想听清楚点嘛!”

      停车场外,涂改改站在小巷对面,目送夏启上了出租车。

      “那什么、目标要转场了,我继续跟了啊!”

      一阵疾风窜过小巷,巷口烧烤摊的老板娘刚上完菜,发现烤架上少了几串五花肉。
      找了半圈,目光锁定在餐桌间捧着手机瞎转悠的老板,扬手给他一个大比兜。

      “噢哟!干什么臭婆娘!”
      “你是不是又偷吃客人的菜了?”
      “偷吃什么我没有!是你又上错菜忘了吧,别把屎盆子扣我头上!”
      “一天天的正事不做,就知道客人帮你砍一刀!最挨千刀的就是你!”

      烧烤摊都是熟客,几桌客人就着夏夜喝小啤酒,对老板夫妇的闹剧见惯不惊,边吃边看戏,而惹下一摊鸡飞狗跳的涂改改早没了影。

      酒店套房内,半空的投影定格在夏启坐进出租车。

      白渊默轻触腕表屏幕,投影画面变成街道地图,绿色小光点正沿着机动车道移动。

      “物色好新社员联系娇娇,找他做资料录入。”白渊默说。

      自从这人自说自话的立下赌约,付盛阳就阴气沉沉的自闭了。
      打打不过,说也说不通,憋屈的委托人干等着家长会结束,被带回酒店。

      而现在听完白渊默的话,憋了一下午火的付盛阳居然没反驳输了赌约这事,反而表情古怪的盯着那颗小绿点。

      荆烬不解:“做生意送礼不是很正常?”

      白渊默:“夏启要把家暴的事捅出来,但没有直接证据,如果你是她会怎么做?”

      荆烬想了想,曝光的阻碍点是付盛阳他爸。

      混政商两界的人手段人脉都不少,夏启能做的有限且有风险,要么找记者扩大舆论,让家暴的报案压不下去,要么简单点,直接拿下付强。

      投影忽的一亮,变成一间装潢简约的中式书房。

      书桌上摊着本彩页资料册,一张牛皮信封夹在页缝,桌前的男人只露出轮廓荆烬便认了出来,毕竟是上午刚见过的熟人。

      荆烬转头,白渊默气定神闲的靠着沙发,从昨天的购物袋中薅出一包瓜子。

      他忽然感觉:此人身上八百个心眼子,个个都是坑。

      他是不是知道什么,才让姜子羽和涂改改分头监视夏家和夏启?

      耳机传出手机铃声,画面里,男人对着手机屏幕换了口气,笑着接电话。

      “看看几点了,什么时候回来啊?”

      “老夏……”
      夏启低落的声音由涂改改放在她身上的二号图图传至耳机。

      夏父握着手机坐直了:“怎么了乖女?打不着车了?老爸来接你。”

      “在车上呢。”夏启应该开了窗,听筒里灌着风,声音有些模糊,“我就是有点迷茫,认识很久的人,为什么突然面目全非,干出不该干的坏事呢?”

      书房一时静默,桌面摊开的资料册印着全美名校排名和参考学费。

      夏父翻动着资料册页脚,语调放缓。

      “大人的世界有时候很复杂,有的人会遇到不得已,有的路走不通,只能找偏门,等发现做错了事也很难回头。”

      “可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呢?”

      另一边,夏启疑惑的声音变得明晰,切换的投影中小绿点停在某个十字路口。

      “老夏,如果我想保护一个人,但是会伤害更多的人,我还应该做吗?”

      “那其他人干坏事了吗?”

      “我不确定……”夏启长叹,“好苦恼啊!头大,你们大人的世界是不是没这么黑白分明?”

      夏父被逗笑了,换了个姿势靠着椅背,望向窗外的眼神平静又温柔。

      “界定黑白的可不是年龄,是你。乖女,想保护的人遇到麻烦了吧?别想太多,其他人没做错事就不会有事。”

      信号灯变换,路口的出租车缓缓启动,听筒里传出沉稳和缓的回答。

      “记得老爸常跟你说的:做人勇往直前,做事问心无愧。别管应该不应该,只管你想不想。”

      夜风轻拂,夏启望着徐徐倒退的路灯,重重的嗯了声:

      “我只做我觉得对的事。谢啦老夏!我马上回来!”

      夏父放下手机,视线移回桌前,若有所思的拿起册页间的信封。

      他用手指摩挲信封,纸张被内层的物品弯折,是手掌大小的矩形。

      *

      画面就像按了静音,要不是夏父捏信封的小动作,荆烬几乎以为黑科技设备出了bug。

      嗑着瓜子的白渊默忽然转头,对付盛阳说:“我记得你提过,家暴新闻出来的同一天上午,付家的建筑公司涉嫌行贿被立案调查?”

      付盛阳皱眉:“是,但是公司早有问题,丑闻是家暴还是行贿没差别。”

      白渊默:“说不好哦。”

      付盛阳循着他的目光看向投影画面:付父正在拆信封,不知为什么动作慢的出奇,表情也异常凝重。

      终于,粗粝的手指伸进信封,拿出一张金色银行卡。

      付盛阳一怔,想到什么,猛地起身:“夏叔叔也他被贿赂了?!”

      白渊默不置可否,抬手按住耳机:“小羽,说说你打听的消息。”

      投影的画面向后退,姜子羽移到书房门外,才低声回复:

      “当年的行贿案除了付家公司被彻查,还处理了规划局的3个人,其中包括夏长青。”

      夏长青,夏启的父亲。

      五年前,锦城知名建筑公司涉嫌行贿公职人员,调查时又发现部分账目造假,于是冻结资金立案彻查,该公司所有在建项目停工,工人联名声讨,股价暴跌。

      有人扒出几日前一则家暴新闻所指对象疑似建筑公司董事长付强,一石激起千层浪。

      很快,某高档小区的保安和业主发言,称某家住户经常摔桌砸椅有女人哭喊,随后,紧跟热点的记者们挖出某私立医院的伤情诊断和某所报案记录。

      家暴加行贿丑闻,尚在观望的投资方纷纷撤资,其他董事跑路,建筑公司背上百万巨债,宣告破产。

      而军人出身白手起家,政商两界摸爬二十余年,曾经声名煊赫的董事长付强在监狱畏罪自杀。

      整个夏天,锦城的街头巷尾在高温中沸腾。

      吃瓜群众们津津乐道于贪污分子和资本家作茧自缚的结局,以及那个偷偷拍摄的行贿现场的勇士,没人再提付强生前曾出资建设的几所乡村学校,更没人在意遭受暴力又被迫接下烂摊子的付家母子如何还债。

      如今随手一搜就能找到当年的新闻和官方处理通报,付盛阳却第一次听说的样子,震骇的连连摇头,无法接受。

      “不……怎么会?”

      白渊默望着屏幕,眼角划过冷嘲:“事实如你所见,也许夏长青没来得及上缴,也许被人下套,也许他自己动摇了,无不无辜只有他自己知道。”

      付盛阳怔忪的问:“然后呢?”

      不知是怕夏长青听到,还是三两句说不清,姜子羽离开书房,投影的画面也随之进入阳台,露出几盆花卉和窗外街道。

      姜子羽:“按流程处理,判刑入狱。”

      付盛阳背靠着墙,好像透不过气,但更让他窒息的还在后面。

      姜子羽:“点背的是夏启举报的时候泄露了个人信息——‘腐败分子被女儿亲手送局子’的消息传出来,轰动一时。后来夏长青服刑期间和夏启母亲协议离婚,夏启高考失利,多少跟这件事有关系。”

      付盛阳难以消化的站在那,表情十分复杂,像自嘲,像愧疚,又像茫然,他的手伸进裤兜掏了掏,却掏出一个空烟盒。

      他空洞的盯着手心的烟盒,喃喃自语:“……所以她才没能去成中传啊。”

      姜子羽的声音接着响起:“夏启复读过一年,分不低,但最后选了省内的学校……她是不是知道你在锦大?”

      大概想起什么,付盛阳晦涩的扯了扯唇角,低下头。

      “出事后我切断了所有老师同学的联系,她找过我一次,我那时候……”烟盒被骤然攥成一团,他懊悔的垂下眼睫:“我什么都不知道。”

      投影中,一辆出租车停在小区外。

      少女下车后习惯性抬头,望向云层之上的弦月。

      镜头里的脸庞青涩秀气,皎洁柔白的月光撒向还略有婴儿肥的脸颊,付盛阳看见夏启轻轻上扬的微笑,那样明亮,充满希望。

      世界上真有命运之手吗?

      为什么拯救他的人,做了对的事,结局是他背负巨债,赔上未来?

      为什么拯救朋友的夏启,什么都没做错,结果家庭破碎,怀疑自我?

      命运偏好阴差阳错吗?

      他从没怪过她,他知道付家出事夏启跟他一样难过,还要背负愧疚。

      他可笑的以为不怪她,就能旧事不提,相安无事。

      大学重逢,他疏远她、无视她、甚至幼稚的故意恶心她,他没想过为什么她会低一年级、为什么她像变了个人,只是不断提醒她:他们早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却不知道从一开始,她就被他拖下了水。

      原来她和他,早已坠入同一片漫长的黑暗。

      付盛阳缓了很久,久到夏启走进楼内,五楼高的黄桷树被一扇窗点亮,绿色叶片盈盈生光。

      他喉头终于动了动,艰涩的,却不留余地的吐出一句话:

      “我要改变计划,无论什么后果我来担。”

      *

      黄色调的温馨卧室中,键盘敲击声断断续续。
      白底网页已填满资料,提交,页面卡了一帧。
      [网络信号差]
      鼠标再次点击,提示照旧。

      酒店,姜子羽的粉色笔记本电脑的显示同款着画面,她按下耳机:
      “夏家的网已经屏蔽。”

      夏家卧室,夏启放弃鼠标,撕下便签纸,对着网页誊抄一个号码。

      隔壁主卧一片黑暗,手机屏幕忽然亮起。
      男人拿起手机,读完短信后惊坐起身。

      深夜,古朴简约的住宅小区步入夜曲,窗口光亮寥寥无几,白渊默收起手机。

      “约好了,前面小广场,去了好好聊~”

      花园中还站着两个人,对视一眼,荆烬挑眉:“我去?”

      白渊默点头,不知是称赞还是挖苦:“你怼人的功夫有目共睹,哦别忘了,顺便找机会拿到夏家的钥匙。”

      荆烬:“?”

      白渊默晃动腕表,理所当然解释道:
      “这里只能读取数据,没法修改,视频被夏启备份在电脑上,我们得去手动删掉。”

      虽然,姜子羽和涂改改被换回酒店休息,是要人溜进夏家拿视频,本着干活拿钱的原则,荆烬去跟夏长青聊聊没什么。

      但他想不通要有多顺便,能让他跟夏启她爸开口说‘把你家钥匙给我看看’。

      荆烬:“我没你那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要钥匙,把人打晕了拿给你好不好?”

      白渊默摇头:“这样有点粗暴。”

      荆烬无语:“那你自己去!”

      “不用钥匙,”旁边付盛阳望着某个方向说:“夏家就在那。”

      荆烬抬头扫了眼,在五楼某处阳台找到眼熟的花卉:“是啊,翻进去不就得了。”

      望着近处沥青墙面的七层高楼,白渊默似乎有片刻的怔凝。

      他垂眸:“五层楼高,你们打算怎么爬上去?”

      荆烬斜觑他:“你不是小树人吗?借几根藤条来当吊绳,问题不大。”

      白渊默眉尾轻挑,带着意外之色看过来,荆烬直觉这人憋不出什么好屁。

      “你对半夜爬墙真有一套。”

      ……果然!

      荆烬还没怼回去,白渊默突然打个响指。

      几根木质藤条自七楼天台伸出,走到边缘自动弯折,沿着墙壁迅速的垂直爬下。这是荆烬第一次正儿八经、清楚直观的看见白渊默的异能。

      他问:“除了藤条,你还会变别的吗?”

      白渊默言简意赅:“只要跟植物有关。”

      荆烬不由睁大眼,有些质疑:“所有植物你都行?”

      白渊默抬起一只手,劲瘦的指节笼上淡淡柔光,他语气平淡的解释道:“原理很简单,它们随我的意志嫁接、生长或者消失。”

      控制植物,听起来平常,细想想,小到一根草一片叶,大到草原林海乃至整片原野……

      不,那种程度,应该做不到。
      不然太反人类了。

      心里觉得不可能,但想到上午爬满整间教室的藤蔓,还有昨晚捆缚他的藤条,那种力度再加强点……绞杀一个人不成问题。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白渊默特意转动手腕。

      正如他所说,墙壁的藤条被驱使般立刻加速,带着自由落体般的俯冲速度降落地面。

      白渊默偏头一笑:“厉害吗?我叫它植物演化。”

      荆烬第一次认同白渊默:“厉害,你就是行走的花卉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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