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鱼52赫兹》桃桃玻

2、新生报道第一天

　　实验中学办学历史源远流长，前年由市教育局牵头将校区全部搬迁到新规划的大学城附近。那片地段好位置大，本意是用于提升教学的开展，保障师生的生活水平质量，哪知此刻校门正对的宽阔三车道仍然被家长车辆停放得水泄不通。林振业开着导航绕了一个半圈也没找到地方落脚，怕耽误了时间，最后夫妻俩不得不殷殷嘱咐放林安下了车，然后他们再去对面的购物广场找车位。

　　男生的眼睛黑白分明，显现出一种过分的清澈，微微侧头听完表示：“知道了。”然后道别跳下车踏入校门。他谨慎观察了三十秒，随着人流一起去校门自助报道点领取新生报道指南，再去两边摆放的展牌里找寻自己的名字。

　　展牌沿着校道一字排开，打头就是光宗耀祖的火箭班一班，可谓尖子中的尖子，背景也是红纸金字，与众不同。再往后瞧就是重点和普通，林安推测是按成绩顺序摆放，数到第六块牌走过去，果不其然在倒数第二行找到大名。本来也就是擦边进的重点，他没什么气馁的感觉，手指在虚空中沿着名字一划，被裹挟着前往第一个流程点。

　　九月，初秋的天气还有些暑热，绚烈的阳光晒得迎面走来的人脸颊通红，再加上人来人往很容易滋生类似烦躁的情绪，何前撑伞遮挡住妈妈，踢踢踏踏踩碎一片落叶。

　　“儿子。”，母子两人已经在校园里参观了一圈，现在准备去交学籍资料，赵倩扬着传单大惊小怪，“你们学校的宿舍条件还挺好的哦，你要不干脆体验一下住宿生活，让我和你爸重返二人世界。”

　　被点名的少年挑挑眉，很配合地凑过去看。宣传铜版纸双面彩印，四人间宿舍上床下桌卫浴分离，装修风格简约现代，实验中学用一种相当直观的方式显示了雄厚的教育实力。他个高挺拔，站在母亲身边已经显得安心可靠，听了这话笑嘻嘻地揽住她的肩膀，“妈，你可真舍得啊。”

　　男生倾身的动作令伞偏移了重心，何况他本来也没有握得很紧，所以此时秋风一阵，伞柄一歪就咕噜噜掉落吹跑。赵倩还没来得及说他冒失，何前立马诶诶两声赶去追。算是个无心的意外，这大蘑菇像是长了脚一般滚得快，路的对面林安正好走来，好心跑了几步去捡，就导致何前弯腰拾起时恰与面前停留脚步的主人一同握住伞柄。

　　看起来是蛮修长一双手，何前仰起脸想说谢谢，连对方样貌都尚未看清，就见那个男生立即缩回了手，指尖松松地藏进掌心里，仿佛遇到了什么登徒浪子。他咧咧嘴，被那人下意识的举动打击得有点尴尬，暗忖怎么我还是个传染病毒，同学你知不知道这掉的可是我的伞。

　　“谢谢你啊同学。”但他仍旧朝对方很客气很营业地笑了一下，七分假三分演，凑出个十分热情。

　　这种情况好像也不是问责，林安语气淡淡的，“伞掉了。”意简言骇陈述事实，说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他这么直筒筒，反倒是何前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刚刚一瞬间的尴尬很没必要。身后的赵倩坏心眼地围观了全程，这会踩着高跟鞋婷婷袅袅走过来，见到林安独身一人，扫扫周围也没看有家长，不顾前情先入为主地热络起来。“小同学，你好呀，你也是新生吗？”

　　大概是作为家长的天赋？何前被妈妈自来熟的尬聊惹得偷乐，却没拆台，新生报道同一天，还能是老鸟。

　　九十点钟云影偏分，日光有一瞬直射到林安的眼睛，他安静地皱一皱眉躲闪，瞳孔被照得像颗琥珀，轻轻躬身，“是的，阿姨好。”

　　他是条件反射养成的教养使然，谁知赵倩只生了养何前一个臭小子，母子俩一向关系融洽大小不分，见到这么乖的小孩子心里登时泛滥母爱，不由分说地把捡起的伞朝他倾斜。“不用那么客气的，今天一个人啊，不如跟着阿姨一起吧，对了，你是哪个班的？没准你俩还是同学呢。”

　　这样直白的热情因为充满着善意反而让林安微微感到无所适从，他用拇指摩挲食指指节，想要向谁求助，犹豫几秒温吞吞地有问必答：“谢谢阿姨，在六班。”

　　还真是一个班的，何前哑然失笑，重新凝神打量面前人，清瘦的、安静的、像本诗集一样的男孩。老妈最喜欢的那种又乖又好看的小男孩。

　　“好巧，我也是。”这会他补充了许多真心实意，偶然的相遇因为巧合更让人有一种注定的宿命感，“我叫何前，前进的前。”再看小同学的手指还缩在手心，也不握手了，“我们真是同学啦。”

　　他笑起来亮闪闪的，简直像颗小小的太阳，林安掀开眼帘去瞧他，被晃到似的垂下分明的眼，嗯一声，“我是林安。”他没费心为这个字找寻什么注解，天经地义听到的人就该知道，而且一贯接受的礼貌教育是见到人要问好，已经变成了本能习惯。“何前好。”

　　漂亮的孩子做什么都好看，赵倩被他们俩一板一眼地自我介绍逗得乐不可支，晃晃手上的纸张，“行吧你俩也别相亲了，走吧同学们，赶快交了资料去拍照了。”

　　何前刚刚就看见了第二教学楼的位置，立即遥遥往那一指。林安本想婉拒自己独行，但话出口太慢，又或许看起来太不具有社会经验，被动成为了这对母子的外部挂件，就这么一同提溜来提溜去，脚打后脑勺摩肩接踵地挤在人群中办完了所有手续。

　　前面都还好，算是顺利完成，轮到拍学生证照片的时候倒出了个小插曲。一长溜的人都在排队，林安对镜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排斥这种无遮挡的暴露，下意识老想往外跑，像长龙里撇出的一只脚。

　　他的神情太明显了，何前无法视而不见，林安原没比他矮多少，稍一低头就能触碰到他的耳廓边缘，于是雷锋精神发作，上前半步挨过去安慰新同学：“没事的，随便拍一张就好，你怎么拍都不会丑，放心。”

　　他是好心好意，说话间气流和暖风擦过他的耳朵，如被小小的蚂蚁啃咬，几乎是一刹那林安就感受到了一种过电般的战栗，背部僵直。何前眼睁睁看他薄如叶片的耳尖透出细细的血管脉络，然后红色从那里开始蔓延，像被种下一朵玫瑰。他尴尬于自己是否太过唐突，又在热闹的人群里感到一丝懊丧：素不相识，他竟这么不喜欢我。林安对他无意之间产生的肢体触碰抗拒得太自然而然，何前从小到大都是人见人爱的模范标杆，只有他不喜欢别人，没有人不喜欢自己，由此产生很微妙的一点自尊心防御：拉倒，不过就是同学而已。

　　林安来不及说话，摄影老师很快叫到下一个，他木僵着步伐挪过去，刚坐下听到快门声便通知好了，站起身何前又已跟在后面准备拍照。他忽然忘了想说什么，干脆继续安静站在人群外等他，神情有些空远，手指沿着入学指南第四项拍摄学生证照片那一行点两下。

　　何前也很快过来，笑容淡淡的，说走吧现在去交了100块伙食费，这样开学发饭卡的时候就有钱了。林安应好，摸到裤袋的手机振动，随手拿出来划开接听。

　　“喂，平安啊，入学怎么样，都完成了吗？”张苇的声音传出来，何前模模糊糊听见一把温柔。

　　“妈妈，”被叫小名的人不自觉弯起眼睛，“还差交钱，就好了。”看了看身旁的何前，做了个补充说明，“遇到同学一起。”

　　那个被遇到的同学不动声色戳戳腮帮，直觉林安说话的方式真像自己读幼儿园的小表弟，也是短短的句子，纯做需求的表述，来他家玩总是说哥哥拿，哥哥抱，哥哥给。一个缠人的幼稚鬼。

　　“好的，还在校门口等，嗯，好，拜拜。”那头张苇和林振业交待了等候的地点，林安挂了电话撞进何前的眼睛。少年的瞳孔干净深幽，他偏头疑惑，以为他好奇，“我妈妈，问我可以走了没。”

　　“啊？我不……唉，”何前好像感觉自己被误会成什么很八卦的人，无奈选择最后的流程前进，“算了算了，我们赶快交钱吧，就是那个教室登记。”校园里渐渐人影稀落，林安加快脚步跟上，白净的下颌难免含了一点汗，又见何前校服领子上发茬亮晶晶的，从口袋里拿出手帕纸。等男生弯腰把自己漂亮的脑袋塞进缴费窗口时，林安把纸巾盖上去，也是简单几个字，“你出汗。”

　　多奇怪的小孩，何前哭笑不得，一时错觉自己是苗苗班的班长，待要道无意义的谢，却看见他书包上挂着的胖脸小猫。果然还是个小朋友，他释怀地无可奈何勾起唇角，问，“那你要不要加我微信？林安小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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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你好！小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