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时有雨》慕槿念璨

5、第5章

　　对于秦韵竹来说，时间过得很慢，每周数着日子捱到周五是痛苦的；时间又过得很快，等她回过神来，十一月中旬已经裹挟着秋风的凉意偷偷地降临了。S中一年一度的校运会就在这时候举办。校运会和其他学校的校运会没什么不同，每年的流程都单调地一成不变，日程安排一眼能望到头：第一天开幕式，每个班级走方阵的时候在主席台前表演一个节目，随即历时一天半的赛程就开始了，从教师接力赛开始，到学生的女子4*100米的比赛结束。第二天下午的颁奖典礼暨闭幕式举行过后，一年一度的校运会就算结束了。
　　初三年级在这件事情上并没有什么参与度。除了参与各项比赛，初三和高三的班级并不需要准备开幕式上的节目。他们只需要跟在初二或是高二年级后面整齐地呼喊着口号跑过主席台，就算是完成任务了。而参加比赛项目的人毕竟是少数，所以对于大多数初三生来说，为期两天的运动会是个难得的消遣。再加上运动会在周四周五，很多心慈手软的老师并不会在紧接着的那个周末布置太多作业，于是双休瞬间变成四天小长假，整个初三年级几乎是提前一周为这件“盛事”喧嚣了起来。
　　然而在放松之前还有最后一件事情需要解决：参赛人员名单。从初一到初三，每年运动会报名的时候，三班的体育委员都会很头疼。班上体育好的人不少，然而没几个人愿意给自己多找一顿800米、1000米的罪受，因此其他项目都被抢光、长跑项目无人报名已经是每年运动会的保留节目。
　　秦韵竹倒不属于那体育好的大多数人。她不爱动，除了仰卧起坐和坐位体前屈，就没有她擅长的体育项目了。偏偏校运会不比这两项，秦韵竹害怕被方小华抓壮丁去跑长跑，因此每年都和王璐心一起早早地报名了学生裁判。学生裁判的名额全校每个班有五个，确定下来之后由体育组的老师分组，然后在运动会开始前三天统一安排培训，大概占用每天一节课的时间——这难道不是光明正大的逃课？又能不上课，又能规避被方小华抓去跑八百米的风险，要是表现好了还能拿个“优秀学生裁判”的奖状，一举两得甚至三得，在秦韵竹眼里这简直就是天大的好事。然而别的班她不知道，他们班上每年竟然都没什么人去报名，这才让秦韵竹和王璐心年年都顺利地混进了学生裁判组，连续两年都在田径跑道旁边挥旗子——她忘了这种裁判叫个什么名字，反正每年她都会领到一面小旗子，径赛的时候站在跑道旁边，看跑过去的运动员没有犯规，就举一下旗表示没有异常。
　　“你以为谁都像我们这么闲啊。人家都觉得当裁判浪费时间，要趁着运动会的时候抓紧时间学习呢。”手挽手去参加裁判培训的路上，王璐心跟秦韵竹咬耳朵，“小花昨年的时候不是还不准我们把作业拿到操场上去写，说是让我们要专心参加运动会。”“说得也是。前两年都这样，今年就更不用提了。”今年裁判的名额也一如既往没报满，除了秦韵竹和王璐心，还有一个叫张锦的女生报名。最后是方小华大手一挥，裁判和运动员一起抓壮丁，叫了两个男生来，这才凑齐了五个人。
　　此时正是周一下午最后一节课，另外两个男生不见踪影，秦韵竹拉着王璐心和张锦，一起晃晃悠悠地向操场走去。她们不愿意太早到操场，于是便在教学楼的三个楼梯口来回穿梭，蹉跎着时间。走廊一旁，一间间教室传出不同的声音。上一秒耳旁还是语文老师抑扬顿挫念古诗的声音，下一秒数学的一串串公式便极具冲击力地撞上耳膜。她们看着里面坐着的一群群穿着同样蓝白校服的或认真或懒散的学生，再一次觉得报名裁判是个正确的选择。“不为别的，就为人家坐教室里上课我们在外面走，我就觉得这名报得值了。”王璐心一甩马尾，拉着秦韵竹几步冲下最后几级楼梯。秦韵竹被她拉得一个趔趄，紧跟着跑进了秋日的夕阳里。
　　等三个女生到操场的时候，班上另外两个男生已经到了。负责培训的体育老师还杳无影踪，五个人凑作一团，猜测着这回他们会被分进哪个组。“我实在不想再去举旗了，”秦韵竹一边嘟囔着，一边转头四处打量，想看到体育老师们的身影，“我想去那些跳高跳远的组登成绩。都初三了，好歹让我们做点有技术含量的事情吧。”
　　王璐心点着头，还没来得及接话，一长串体育老师的身影就从主席台后方的器材室里闪现了出来。秦韵竹为了和王璐心聊天，“不辞辛劳”地把身子扭了几乎一百八十度，此时是背对着主席台的。她还想再说话，张锦连忙拍了她一巴掌，把人连身子带头转了个方向。
　　秦韵竹干脆利落地闭了嘴，看那七八个穿着统一黑色马甲的体育老师拿着花名册快速地分好了组。很不幸，即使升了一个年级，成了“初三三班的五名同学”，他们还是没能逃掉成为“举旗裁判”的命运。倒是两个男生，可能是长得又高又大看起来有几把子力气，被另外一个体育老师挑走去检录处搬东西去了。教他们班体育的曾老师这回分管铅球，初三三班的几个人原本以为自己有戏，没想到曾老师只挑了高一的两个班就潇洒地走了，希望瞬间落空。
　　“高一能干的事，初三也能干嘛……唉，看来我们还是只能老老实实地挥旗子了。”秦韵竹挥了挥新拿到手的、和前两年没什么区别的红色小旗子，叹了一口气。分管他们组的体育老师是个年轻男老师，应该不是本地人，说普通话带着点口音，总是含混不清的。秦韵竹听不清他在讲什么，索性不听了，捏着旗杆和王璐心互相戳来戳去。老师在上面讲了多久，她俩就在下面自娱自乐了多久。所以这次短暂的培训结束之后，秦韵竹也还是不知道自己所在的这个裁判组别叫什么名字。
　　培训摸鱼的三天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运动会开幕式的早上。秦韵竹背着书包从学校后门进来，一路上遇到的人就没几个像她一样还穿着规规矩矩的校服。什么英伦风、民国风、非洲草裙装，一看就不是苦命的初三高三生，秦韵竹看看自己身上一成不变的蓝白校服，觉得今天自己这一身才叫格格不入。
　　教室里已经到了不少人，三五成群地讨论着什么。秦韵竹听了几耳朵，发现大家都在猜测今天能看到什么令人惊喜的节目。“我看到一个穿熊猫玩偶服的，好可爱！”王璐心快步跑进教室，书包都没放下就抓住秦韵竹的手狠狠摇晃起来。初三三班的座位是一周一换，这回调整之后王璐心正好换到了秦韵竹旁边，两人都高兴得不行。
　　“玩偶服都上了，现在的班真的都越来越卷了。”秦韵竹想起初三三班还是初一三班、初二三班的时候，连续两年表演了不同的诗朗诵，换个班服就算表示重视了。哪像现在的初一初二，每个班不拿出点新鲜东西来，好像都不敢上场一样。不过也是方小华不太重视这种表演节目的场合，他们班的节目并不代表年级的整体水平。毕竟前两年他们连三等奖都捞不到一个，现在的初三一班可是年年得奖的。
　　“听说今年的初一很多班主任都是新来的，应该会很重视这种活动吧。”王璐心八卦道。“他们卷他们的吧，反正卷不到我们身上。有节目看我还更开心呢。”果然，人只要置身事外就会觉得无所谓。秦韵竹想想今天进校门之后看到的盛况，空前期待起运动会的开幕式来。
　　方小华还没到，班里乱哄哄的，好像谁都在说话。五十多个声音重叠在一起，于是谁说的话都听不清了。秦韵竹正在书桌里翻找着前几天发下来的作文本，准备把它带到操场去，正好把语文老师布置的周记开个头。突然，她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秦韵竹抬头张望，看见时琛站在教室门口朝她招手。
　　”怎么了？“秦韵竹走过去，看见教室门外还站着几个男生，脚边堆着几箱矿泉水。时琛指着这几箱水对她说道：“方老师让我带人把这几箱水搬下去，不过我不知道我们班的位置在哪儿，班长又找不到人。”
　　“哦，陈轻竹好像把写了赛程的那块小黑板拿下去了，史一帆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初三三班有一男一女两位班长，秦韵竹往教室里看了一圈，确实一个也没见到。
　　“没事，我知道我们班坐哪儿，我带你们下去吧。等我先去搬个凳子，等会儿我就不上来了。”秦韵竹眼珠一转，觉得这是个绝妙的主意，可以逃掉将近二十分钟早读呢——虽然今天的早读也没人组织。她让时琛站在门口等一等，快步走回自己的座位，先冲王璐心使了个眼色，两人极有默契地快速收拾好了东西，从教室后门偷偷溜了出去。
　　整个四楼好像都乱哄哄的，站在走廊上都能感受到几个教室里的喧嚣。几个男生刚从教室办公室搬水出来，说初三的老师们都在办公室里开会，所以现在整个初三都是没人管的状态，怪不得如此有活力。教学楼最右边有个电梯，平时是不允许学生坐的，不过只要电梯开着、又没碰上老师，总有胆子大的学生会偷偷摁下开关。
　　秦韵竹和王璐心搬着椅子，万分不想走楼梯，于是和搬着水的男生们一拍即合，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了电梯。电梯下到一楼，走廊里更乱了，穿着各色服装的初一小孩到处乱窜，偶尔还能看到几个家长追着给他们补妆的身影。
　　初三三班的几个人在人潮里艰难地穿梭着。快要走出走廊时，秦韵竹被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一个初一小孩儿撞了下腰。她趔趄了一下，眼看就要朝前扑倒，旁边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她抬着的椅子，帮她稳住了重心。
　　秦韵竹转头一看，站在她旁边的正是时琛。“谢了啊。”她冲时琛简单道了个谢，随即扭过头继续试图“突出重围”。好在走出教学楼走廊后人就少了许多，几个人穿过教学楼旁边的小广场，下了几级依地势而建的阶梯，再穿过学校的主干道，就到了操场。秦韵竹带着一行人到了划给初三三班的座位区域，两个班长果然已经到了，正在讨论小黑板放哪里比较好。
　　秦韵竹和王璐心作为最先把凳子搬下来的两个人，美美地占据了最前排的位置。他们班的座位区域正好在跑道的弯道旁边，有长跑比赛时，这里就是最佳观赛位置之一。
　　“正好，今天下午好像有800米的比赛，可以给我们班的人加油了。哎对了，我们班谁跑800来着？”秦韵竹说着，发现自己想不起来是哪两位“幸运儿”被赶鸭子上架了，转头想问问王璐心，却发现她的眼神有点奇怪：“你咋了？”
　　王璐心显得有些犹豫。她拉着秦韵竹往座位区域的旁边走了几步，好像在确保她们两人和其他同学离得够远，然后才挽着秦韵竹的胳膊，有些兴奋地凑到她耳朵边：“时琛好像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