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下学少年录》四座星光

2、古楼子

　　吃过午饭的顾无漾正感觉胃里撑得慌，想让多财给他揉揉，谁知自家阿耶拍了他的肩膀让他去书房。顾无漾一头雾水，糊里糊涂的就跟去了。

　　他盯着顾孝龄疑惑的问道“阿耶，怎么了？您还有什么事要和儿讲吗？”

　　顾孝龄看着自己天真烂漫的小郎君，叹了口气，终究……

　　顾孝龄摸了摸后者摘了幞头后毛茸茸的头发，而顾无漾则半眯着眼，笑呵呵的享受着阿耶不多有的亲昵。

　　自家小郎竟像小犬一般，除了爱搞些小玩意和不爱读书，哪里像里坊说的那般混世魔王了！顾孝龄想道。

　　“阿耶想让你去国学馆念书如何？”

　　顾无漾睁开眼，内心大喊着不如何！可表面仍做出一副不解的求知模样
　　“可是阿耶，我和李家二郎他们跟着宋夫子一起念书不好吗？况且您说宋夫子才高八斗，满腹经纶，跟着他不比在国学馆强许多？”

　　顾孝龄冷哼一声“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一起做什么？整日溜街投壶木射。那东市和西市你们哪天不去？当真跟着宋夫子读书了？”

　　顾无漾答不上来，毕竟自己确实与李二他们多爱这些，宋夫子的课听着着实催眠。顾孝龄见自家小郎君心虚，他说道

　　“你放心，不只你自己去国学馆，李家二郎和谢家四郎都和你一样一起去国子监，以后的洛仙京的大臣家中，唉，不许私设书馆了。”

　　顾无漾没有听懂顾孝龄话中的政治深意，所以也没有问书馆的事，只他见事情没有转圜余地了，只好瘪着嘴说好。

　　而顾孝龄则承诺给他寻一匹太祖皇帝骑过的飒露紫做奖励还有自己的一方红丝砚，顾无漾虽然不爱那红丝砚，但是自家两个兄长喜欢，未来说不定能在自己闯祸时用来“贿赂”他们，少挨一顿板子！

　　想到这，顾无漾突然觉得国学馆还不错。

　　翌日，鎏金小院内栽种的玉兰一夜吐蕊，花开无尘，带着露水莹润，素娥新妆，当是“日晃帘栊晴喷雪”，一树芬芳，满庭皆香。

　　明环和琴月推开室门，打开珠窗，正对着几杆涤铅紫竹，锦浪桃花，莺鸟啼翠引华光，清新雅致。玉刻湖光山色屏风后的黄花梨床上红缎锦被内露出一双泛着粉的白藕般的手臂，白色里衣袖子卷至手肘，看不见那人的面，唯有一头墨亮的长发散乱在外。

　　明环无奈，轻声唤道“小郎君，要辰时了您该起床盥漱了。”

　　被中人不答，反而嘟哝着似乎是翻了个身，明环与琴月两人对笑，随即说道

　　“小郎君快起罢，若被阿郎知晓，你可逃不了一顿手板了。”

　　顾无漾听见手板二字瞬间惊醒，他揉着惺忪的双眼，惰惰的说道“明环姊姊我这就起，你们可莫要告诉我阿耶。”

　　说罢，顾无漾坐起，一边更衣，另一边接过蘸了青盐的牙刷，顾无漾吐了吐舌，他总感觉青盐刷牙过于难受，心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造出牙膏，阿耶又会不会说自己玩物丧志？顾无漾摇头，这个朝代能不能造出来还两说呢，且想远了。

　　一刻钟后穿着一身白色圆领袍的顾无漾坐在马车内，对于未入仕的学子，本朝统一服制为白色，唯一不同的多在面料，对于一般学子多穿棉麻，富贵人家则是锦绸，是以顾无漾白色提花锦袍之上翻银浪，隐透祥云。天生怕冷的他还抱着小小的银质暖炉斜倚在马车壁上小憩，里面的熏香令人昏昏。然而不多时一道细微轻响，顾无漾瞬间掀开绐纱，一个油纸包被递了进来，打开后竟是古楼子！

　　顾无漾幸福的满满咬了一口，酥香流脂，胡椒的辛香和羊肉的细嫩鲜美在酥油的配合下被完美激发出来，顾无漾此次吃的异常满足。

　　而多财则皱着脸，苦兮兮的说道

　　“小郎，您怎那么喜爱这胡饼，偏不爱琴月姊姊准备的枸杞红枣乌鸡汤，若让她们知道最后皆进了我口，我便被骂死了！”

　　顾无漾顿了顿，有些苦恼。倒也不是他不想喝，而是阿娘让人特意往里面加了诸多药材，说是补身良药，所以与普通汤相比，着实苦煞他。现在只能苦了多财。

　　他面带微笑的安抚性的拍了拍后者的肩，神神秘秘的说道

　　“且记住若你不说我不说，那便不会有人知道！行了，莫要苦着脸了，回头带你去咸安坊新设的瑞兴楼吃饭罢。现在去说与御者上路。”

　　“哦。那行。”多财开心的合上窗牖，开始启程。

　　而里坊内则响起了叫卖声，仔细看是———绿瓦红墙，酒坊茶楼，说书评唱，巾帼少妇，簪花稚子走街串巷，热闹的盛景宝马香车，十里长街，只消走了顾家小儿郎。

　　“吁——”御者驾车止在国学馆大门，多财见车停对顾无漾说道“小郎君，国学馆到了，您该进去了。”

　　顾无漾睁眼，伸着懒腰，边将银炉抛给多财，未让人扶，自顾自跳了下去，后面多财疾呼“小郎，这不合规矩！”

　　顾无漾听见并未作声，只自笑嘻嘻对多财做个鬼脸，率先跑进门去了。多财只好挎着顾无漾的书袋去追他。

　　助教未授课前，正义堂内寂然一片，人员寥寥无几。顾无漾见里面没有李二他们便退了出去。旋即来到国学馆后院，奇琼假山，流榭水亭，参天古柏，新颜国槐，本是杏云梨雨，春和景明的雅境。偏假山后传来不合时宜的争执声。

　　“沈二，你神气甚么！不过一匹新罗‘马儿’，若我想要，便是百金也是付的！”一名穿着白色胡服，手上带着数颗紫色宝石，靴子绣满金线，容貌待定的小胖子对着得意洋洋的面前死对头气愤说道。

　　此人乃是当今景朝最大的皇商谢四郎谢三垚，整个王朝有一半的产业都是谢家的。按说皇商之子按品级身份进不了国学，然而谢四郎的母亲乃是太子太师的嫡女，且谢家忠于圣人，是以方得进学。

　　而他对面则是长相色若春晓，皎如秋月，衣着风流，观之女相实则儿郎的“花狐狸”，当今安乐长公主，正三品守北大将军沈家的嫡长孙沈衍。

　　要说二人矛盾，大概可追溯阿娘一辈。安乐长公主尚为公主时便与谢家娘子便整日视同水火，别苗头。没想到这一优良作风竟传至子孙辈！

　　顾无漾赶忙走过去，旁边观火第一人吏部尚书之子，李家宝树，女娘情郎，梦里谪仙李朗钰则拽住了他的衣袖，拿着画竹折扇掩笑不语。

　　顾无漾问道“这个天作甚拿个扇子？”

　　李朗钰说道“你不懂，若走上街单我这身打扮便能引多少女娘倾心！”

　　顾无漾撇嘴，他早就知自己两个好友内里秉性，一位看似憨厚，实则就是爱炫耀的花孔雀；另一位被说成芝兰玉树，实则机关算尽，一肚坏水。顾无漾和李朗钰正扯着。谢三垚见顾无漾来到立刻嚷嚷着

　　“沈二，你以为单你有新罗马？我们六郎不知骑过你说的那多少！”

　　“当真吗？”沈衍的一双瑞凤眼戏谑的看着顾无漾

　　“早便听说顾家六郎无事不知，西市那里单只出了个新玩意，也是顾六郎最先有得，可对？”

　　顾无漾懵了，他只是爱贪玩，也没有到这等地步，坊间传言也太损人名声了罢。

　　谢三垚见顾无漾不说话，拽他袖子说道“顾六，你快些说话！你懂的多估计也是身经百战。若你不救我，否则我以后就在沈二面前抬不起头了！你不是说咱兄弟不能那个甚么掉价吗！”

　　顾无漾一听，对啊！是兄弟不能掉价！于是乎顾六郎看着沈衍，边搂着谢三垚肩膀示威的说道

　　“虽我没听过那新罗马，但是我骑过的马匹可还不少！单是太祖皇帝的飒露紫，我阿耶也允诺给我寻一匹！”

　　话音刚落“噗，哈哈哈……”沈衍旁边的勋贵子弟立刻笑作一团。谢三垚更是面如见鬼，李朗钰也收着折扇遮面，这次真是丢煞人！

　　沈衍笑的“花枝乱颤”

　　“我说顾家小郎君，你还是童子□□！我这次可算知道传闻不可尽信了！谢四啊，哈哈，这次算了，有空本少爷带你们见见世面，行了我们走！”

　　沈衍走后，顾无漾仍是那副摸不到头脑的模样，谢三垚蹲在地上气如游丝的对他说道

　　“顾六，我就不该信你的鬼话，这次我在洛仙京一百零八坊，十里大街连同东西两市还有沈二面前都抬不起头了，呜呜呜！”

　　有那么厉害吗？顾无漾想道，他问“刚沈二说的那新罗马到底是甚么？”

　　谢三垚捂着脸不愿回答，李朗钰说道

　　“你竟不知如今洛仙京的勋贵家又从西市外番人那里弄来了三样新物，分别是昆仑奴，新罗婢还有菩萨蛮，说是物件，实则他们都是人。而那沈衍口中的新罗马便是那美貌的新罗婢。”

　　“那为何将他们称为马儿？”顾无漾问道

　　李朗钰见人不开窍“我问你沈衍住在崇光坊，那他隔壁是什么地方？”

　　顾无漾回答“长济坊”，洛仙京最大的青楼坊，这下顾无漾懂了。

　　谢三垚和李朗钰对视“完了，这下真成沈衍他们口中的土鳖了！”谢三垚都要哭了。

　　顾无漾有些尴尬，见好友已经生无可恋便安慰

　　“哎呀。不过是新罗婢，他沈二不留着童子身给他未来的夫人，那当真是不可允嫁的夫婿！没有小娘子愿嫁这等浪荡子的，再说过几日我带你们玩个新物，保证全洛仙京独一份！”

　　谢三垚站起身来掸掸外灰，睨了顾无漾一眼“虽说你说的也是，不过你觉得我们仨的名声，又有哪家小娘子愿意？”

　　“唉唉。要说只说你二人，莫要带上我，我可是宝树！小娘子的梦中情郎！”李朗钰啪的打开折扇，自恋的说道。

　　“嘁”顾无漾揽住后者脖子“你和我俩在一起玩，能是甚么好小郎！待我们揭了你这层骗人的面皮，小娘子们可还当你是情郎？”

　　谢三垚猛点头，李朗钰见二人死道友不死贫道的赖皮样，无法，只能怪自己交友不慎了！

　　“小郎君们，要上课了，快些去吧。”三人的侍读小厮总算找到自家的郎君们了，急忙出声说道。

　　顾无漾三人立刻回道“知道了。”

　　说着三人走了去

　　“下午去我家郊外庄子里打马球吗？”

　　“不要，我要睡觉。”

　　“啧，顾六你怎么这么懒”

　　“你管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