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笔笺》幺七三

6、拐角

　　“叮铃铃。”
　　“下课！”
　　“老——师——再——见——”
　　“去上厕所，老江。” 张禹强走到江非身边，提起手腕对着他就是一个脑瓜崩。
　　“都是大男人，成群结队去上厕所像不像话。”江非摸了摸头，对着张禹强怼道。
　　“这可由不得你。”张禹强五大三粗，拉着他就是一顿狂拽。
　　江非力气小，角力不过，只得陪着他走入了厕所。
　　厕所里的味道实在让人难以忍受，不过这却不是因为尿液的腥臭，而是烟味夹杂着吸气的窒息感。庞城一中虽然是市里排名靠前的高中，确是怎么也避免不了这种市井混混的风气，无数烫染着头发的男生站在窗边，吸气吐气间烟雾缭绕。
　　“你怎么不尿啊老江。”张禹强对着隔板外的江非问道。
　　“没感觉。”江非回应。
　　“你不会萎了吧”
　　张禹强的话语引起了小混混们的哄笑，气的江非满脸通红。
　　“走吧，等……等等……”正欲走出厕所门外的张禹强脚步一滞，然后指着一个方向说：
　　“看会儿戏再出去。”
　　江非顺着他的指尖看去。
　　男厕与楼道的拐角处三墙环绕，两道熟悉的身影赫然站在那里。
　　“这个给你。”萧择从口袋里拿出一枚亮闪闪的银制手环。
　　“李稚，复合吧咱俩。”他诚恳地说道，目光似乎充满了恳切。
　　“分了就是分了，不用在这里装可怜兮兮的样子。”李稚取笑，不肯接过。
　　“分?我就问你咱俩特喵的谈过吗，什么也没干过，那算啥?你这么说我随便找个女的都算和他谈过。”萧择怒道。
　　“你拉我来这就为了说这些?那你走吧。”李稚面无表情地说。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复合吧，就当是我求你了”
　　“亲她，亲她。”厕所里的小混混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起哄，一个个都大声喊道。
　　“好好好——好好好——”
　　“好你个李稚，你就这个样子是吧?劳资今天非得把你办了，怎么滴吧。”
　　萧择突然变脸，收起银环，狞笑着说道，双手摁住李稚的肩膀，作势就要霸王硬上弓，他头颅前倾，抬头就要亲在李稚的嘴唇上，李稚侧身扭头，拼力躲避，开始大声呼喊：
　　“你干什么！”
　　在厕所众人的视角中只能看到萧择的后背，根本看不清具体发生了什么，因此不免有人鼓掌，拍手叫好。
　　听到她的呼喊声，江非再也忍不住了，抬起脚准备走出厕所。
　　“你干什么去。”张禹强一把拉住江非的肩膀，询问道。
　　江非扭头看向张禹强，本已充斥着愤怒的脸色逐渐柔和了下来，再次露出标志性的笑容，只见他轻声道：“做好人好事。”
　　“干什么呢都！”
　　一道声音打破了剑张拔弩的气氛，吓得萧择松开李稚的肩膀，赶紧后退几步。扭头一看，竟看到一个半秃头戴眼镜的小老头站在他的面前，萧择不知他是何时来的，因为乌压压的人群已经堵住了楼道口，吓得他留下一身冷汗。
　　标志性的地中海造型，赫然是马主任。
　　马主任一把揪住萧择的衣领，然后对着李稚说道：“跟我过来。”
　　三人向着办公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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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去真牛比啊马主任。”张禹强跟江非一齐走出厕所，惊叹道。
　　“还好……还好。”江非心想，提着的心终于落下。
　　“不过你小子怎么回事，咋滴，还想英雄救美啊，你和李稚之前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张禹强凝视着江非。
　　这一次江非不再狡辩，面无表情地低下头，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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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默片刻，见江非什么也不肯说，张禹强像是明白了什么，只是伸手拍了拍江非的肩膀。
　　“哪有，你想多了。”江非挤出笑容，对着张禹强的脑袋就是一个脑瓜崩。
　　张禹强也不躲闪，笑嘻嘻地说道：
　　“但愿。”
　　“叮铃铃！”
　　两人肩靠着肩走进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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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班的?”
　　“四班。”
　　“名字”
　　“萧择。”
　　“萧择是吧，好啊！王锡林就教出你这么个玩意！”马主任突然站起，将笔记本往桌子上重重一拍，对着萧择吼道。
　　“涉嫌性骚扰，让学校斜对面公安局的警察来抓你怎么样。”
　　马主任怒气冲冲的神态吓了萧择一跳，萧择连忙摇头。
　　重新大刀阔斧地坐在椅子上，马主任神色和缓了些。
　　“什么性骚扰，我什么都没做。”
　　“还狡辩！”马主任拿出手机，打开相册，将照片展示给萧择看，恨不得将屏幕死死地贴在萧择脸上。
　　“完了。”萧择心想，脊背发凉。
　　“他果然早就来了，一直在看我笑话。”
　　“不过嘛，念在你尚是学生，加上有损学校声誉，你写篇检讨，记得要加上几点，一是你和李稚从未有过亲吻等肢体接触，二是把所有罪责揽下，一切都是你自己一个人的邪念导致的。听到没！”
　　“为什么……”
　　萧择回应，但明显底气不足。
　　“别给我顶嘴，你还得在国旗下念，还得当着全体师生的面对李稚同学道歉！另外，你回家反思几个月是免不了了。”
　　“我还是学生，只能学习……”
　　“我告诉你萧择，这些只是我一个人的想法！你这件事行为恶劣，到时候得上报所有领导和级主任！肯定要记大过，记档案！这些都算轻的了！”
　　“是……是。”萧择心里一凉，知道这几个月他是凉的透透的了。
　　“赶紧给老子衮淡。”马主任再次怒吼。
　　“是是，马主任。”萧择已经被吓的双腿打颤，走到门口是突然摔倒，连滚带爬地走出了办公室。
　　“你放心，李稚，为了你的声誉，到时候我们校方会让他澄清的。”马主任轻声说。
　　“恐怕难了。”李稚苦笑。
　　“我刚刚去跑了一遭，照片领导们已经看过了。”马主任将手机交给李稚，示意她把照片删掉。
　　“谢谢老师。”李稚接过后删掉照片，眼圈不自觉地红润起来。
　　“好了，现在可以谈谈你了。”马主任神情严肃道。
　　“嗯。”早有预料的李稚垂下头，漫不经心的望着地面。
　　“谈恋爱，即便是几天就分手，那也应该被通报批评。”马主任正经的说道。
　　李稚的脸色苍白起来。
　　“尤其是你是刚转进入庞城一中的学生，这置学校的脸面于何处。”他的脸上逐渐出现一股愠怒的神色。
　　“不过你确实没干什么，而且整件事情也算半个受害者。”
　　“李稚，你平时表现不错，好好学习，不要再去做这些毫无用处的事了，听到没。”说到这，马主任的脸色终于还是和缓了下来。
　　“知道了，马老师。”李稚轻声说。
　　“走吧，回教室上课去吧，去把刘闫叫来。”
　　“老师……刘闫同学他……”
　　“我知道，你叫他过来就行。”
　　“好的老师。”
　　轻轻推开办公室的门，李稚默默走回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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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闫，这件事还得谢谢你。”
　　“老师，这是我应该做的。”刘闫摸了摸脖子，笑着说。
　　沉默了片刻，马主任用审查的眼光注视起刘闫。
　　“刘闫，于文亮老师查过教室监控。”
　　“啊?”
　　“他让我告诉你不要去送东西了，有些人不是你喜欢就能得到的，好好学习吧，上了大学再考虑这些，这些不是你这个年龄该做的。”说到这，马主任叹了口气。
　　“我对她没感觉了，我会好好学习的”
　　刘闫双手握紧，咬牙说道。
　　“明白就好。”马主任轻叹，起身拍了拍刘闫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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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晦气！又是内堂，不就是点小破雨吗，劳资想打乒乓球啊哇去。”体育课改成内堂，身为体育课代表的刘闫自然忿忿不平，在心里谩骂着。
　　“刘闫同学，刘闫同学！”
　　身后传来的声音如此熟悉，使得刚完成蜕变的他急忙向前快步走去，试图躲避李稚的目光。
　　谁知李稚先行一步，小跑跑到了刘闫面前。
　　“刘闫同学，你要去叫老师吗？”
　　“额……是啊……”自知已难躲避的刘闫敷衍地回答，心里暗叹倒霉。
　　“你可以顺路帮我一个忙吗，刘闫同学?”
　　李稚突然低下头，对着刘闫鞠了一躬。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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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老师，李稚让我告诉你有人想要骚扰他，让您去走廊和男厕的拐角。”
　　听完刘闫话语，马主任愣了一下，然后赶忙对刘闫道：
　　“带我过去！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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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班教室。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
　　“嘿，老江，我先走了，我妈让我早点回去，就不和你们一起走了。”张禹强隔着几排的座位对着江非喊去，声音震耳欲聋。
　　江非对着张禹强比了个欧剋的手势，然后挥手表示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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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拾好东西的江非走出教室，步伐轻快地走入十六班。
　　“老江，我先走了，雨太大了，我得赶紧回去，不然我爸妈会担心。”没等江非反应，刘闫便飞快冲出门外，快步走下楼梯。
　　有些尴尬的江非走出十六班，本想直接离开，眼神一瞥看到了十六班的值日表。
　　“周三晚上：仇慧，风小妍，李稚。周四上午：……”
　　发愣了一会儿，江非掉头走向走廊的窗户，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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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点累啊……”
　　“是啊是啊……”
　　望着三人走出教室，江非有些不知所措，迈动双腿向十七班门口走去。
　　李稚看着与风小妍擦肩而过的江非，像是想到了什么，拍了拍风小妍和仇慧的肩膀。
　　“小妍、慧慧，我好像有本习题册忘带了，你们先走吧，我回去找找。”
　　“我们等你吧。”
　　“不用不用，天色不早了，雨还那么大，平白让你们爸爸妈妈担心。”
　　“好的好的。”
　　挥手告别两人，望着她俩走下楼梯，直到再无一点交谈声，李稚才呼了一口气，扭头趴在十七班教室的门框上，对着江非招手。
　　“江非同学，江非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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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背着书包走在走廊上，皆是一言不发，似是从不相识的陌生人。
　　突然停住脚步，江非望着眼前的拐角，再三犹豫下还是迈步走了进去。
　　“这里没有摄像头。”紧跟着江非的李稚低声道。
　　“你带我来这里干嘛。”
　　“问你几件事。”江非低语。
　　“咦?我还以为你想做什么羞羞的事情呢。”
　　女孩轻笑道，脸上露出奇怪的神色。
　　“哪有……不过……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江非脸色瞬间红润起来，急忙道。
　　“没有，从小到大只有我爸我妈亲过我，你放心。”
　　“嗯?我就随口说说……”
　　“但我和他牵过手，你介意吗?”
　　“怎么会呢……额，和我有什么关系，你爱咋地咋地。”江非后知后觉，扭头低语。
　　“真的吗。”
　　女孩突然靠近，凝视江非的双眼，脑袋与江非的距离越拉越近。
　　男孩赶紧转头，转移话题来缓解尴尬。
　　“老师对你们说的什么?”
　　“没什么，老师把他骂了一顿，至于我，那可是受害者，哪会被说什么。”
　　李稚轻哼几声，高高地扬起头颅。
　　江非呼了口气，继续问道：
　　“那……你们现在的关系。”
　　“我单身，单身。”女孩伸出食指，特地在江非面前晃了一晃，戏谑道。
　　双方沉默了一会儿。
　　“一起回家吧。”
　　江非犹豫一会儿后终究还是说了出来。
　　“啊?”
　　女孩茫然道。
　　“我带手机了，可以打车陪你回去。”
　　男孩双手颤抖，指了指书包后紧接着又说道：“我也忘带伞了。”
　　“呵，长记性了啊，又好像没长。”
　　李稚奇怪地说。
　　江非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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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约车上。
　　“欸，江非同学，你没发现我在你和在别人面前有时候不太一样吗。”
　　女孩兴冲冲地对江非道。
　　“不止是人，上星期的你和这星期就不一样。”江非满头黑线。
　　“那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因为……因为……”重复几句后，江非还是觉得说不出口，索性闭上了嘴。
　　“老师让我立个承诺，你想知道我跟老师保证了什么吗。”
　　李稚轻声说道，音调逐渐降低，逐渐沉默。
　　正慵懒坐着的男孩猛地起身，奈何身子有些高，竟顶到了车顶。
　　“哎吆。”江非吃痛。
　　看的女孩咯咯直笑。
　　“青春盎然啊。”师傅扭头轻笑。
　　两人赶紧低头，不再说话，霎时间寂静无声。
　　“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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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拜拜。”
　　“拜拜。”
　　望着网约车远去，少女叹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般低声说道：
　　“我跟老师保证的是，不会再和其他人谈恋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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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厅。
　　非非，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
　　周兰慵懒地从卧室走出，揉了揉睡眼蒙松的双眼。
　　“我同学忘带伞了，打车跟他一起回来了。”
　　江非有些语塞，厚起脸皮支支吾吾道。
　　“电动车没骑回来?”
　　“没有。”
　　“那明天让你爸送你去上学吧。”
　　“好的。”
　　“老江，明天早起会儿，送非非上学，听到没！”
　　“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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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卧室。
　　江非偷偷从包中掏出手机，手指轻轻从屏幕上滑过。
　　（扣扣）
　　（一小时前）［老刘］：回家没老弟。
　　［老张］：到家没。
　　（现在）［鲫梦］：到家了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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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分钟前）［夕颜］：谢谢江非同学送我回家。
　　（现在）［鲫梦］：顺手之劳罢了。
　　［夕颜］：吆，你手还怪长的嘞。（偷笑表情）。
　　［鲫梦］：……（无语表情）。
　　［夕颜］：明天见，晚安。
　　［鲫梦］：晚安。
　　“是因为什么呢?”
　　把手机放在胸前，江非默默躺下，眯起眼睛，嘴里喃喃低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