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过那条江》好酸一颗菠萝

5、Chapter 5

　　“……下面让我们一起来关注本市最新天气预报及相关生活指数。目前我市中部镇街已经出现雨夹雪，预计未来两小时金渡江附近区域会发生降雪，最高温度-3℃，最低温度-7℃。请广大市民注意保暖，出行前带上雨伞，注意行人及来往车辆，非必要减少外出，感谢关注今天的节目，祝您……”

　　真的有雪，今晚的烟花要卖爆了。
　　陈佳渡想。

　　杭城的地方习俗，初雪降临的时候放烟花炮仗，保佑来年工作学习生活红红火火顺顺利利。
　　金渡江两岸每年都有企业赞助的绚丽烟花秀，持续大约半小时，见证过的海誓山盟大概和寺里那棵姻缘树有的一拼。

　　主道路上汇集的车辆越来越多，前面有车出了事故正在疏通，大家得以平等得龟速前进，陈佳渡后悔不已，早知道走高架了。
　　下一个道口被协警通知要绕道走，又只能排队等掉头，放眼望去密密的刺目尾灯。
　　等待间隙手机振动了一下。

　　孟樾：【佳佳，等会江边会下雪。】
　　陈佳渡：【我知道。】
　　孟樾：【我来接你。】
　　陈佳渡：【我正往那边去。】
　　孟樾：【路上小心，到那边等我。】

　　她回了一个收到的表情，收起手机后跟贺江说：“我把你送到金渡江附近的样子，你要去哪里自己打车。”
　　贺江没吭声，她就当答应了。

　　晚上八点半终于抵达目的地，江边已是熙来攘往，身着荧光背心的协警们举着警示灯颇为艰难地维持秩序。

　　两人前后脚下了车，旁边刚好站着两个女生在聊天。

　　“这次的烟花秀是赞助商是谁啊？”
　　“贺丰药械吧。”
　　“哦。欸我记得上周是不是有报道说他们公司的那个继承人回国了？”
　　“是吧应该。好像还是单身？”
　　“你消息这么落后？人家几年前就有对象了吧。”
　　“真的？你怎么知道？？”
　　“我没跟你说过吗？我有个朋友认识几个他们圈子的人，几年前那谁突然回国就是追女友来的，听说还是包的私人飞机，后面和好了一起出去的。”
　　“牛逼牛逼。有钱人真会玩。”

　　陈佳渡瞟了眼话题主角。

　　你说巧不巧，这件事是那几年内她为数不多得知有关贺江消息中的一则。
　　还有一则是什么。
　　是他刚出国就谈了个翻译员女友，人又聪明又漂亮性格还好。

　　这种兜兜转转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真挚感情，她都要忍不住感动哭了。

　　陈佳渡给孟樾发去定位共享，然后顾自绕着外围走。走了几分钟意识到不对劲，贺江一直跟着她。

　　她停下脚步，转身看他，两人几乎同时出声：
　　“你是要我给你打车吗？”
　　“等你男朋友到了我再走。”

　　贺江出门穿的深色风衣，搭了条雅梨黄双面呢围巾，一八七的个子，天生的男模架子，随便一站都赏心悦目。

　　但陈佳渡欣赏不来，她抱起手臂，瘪瘪嘴：“我不是小孩子了。”
　　贺江一如既往：“在我眼里你永远是小孩子。”
　　“……”“你就比我大三岁而已。”
　　“起码你现在还追不上。”

　　不可理喻。
　　陈佳渡心想自己应该一出霓虹湾就把贺江丢下车，而不是在这里跟他小学鸡斗嘴。
　　看来她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凉亭那边的人少点，毕竟风大。

　　陈佳渡好不容易找到一块落脚点，点开微信查看，孟樾的头像在原地一动不动。

　　【好像堵车了，可能会晚点到。】
　　【没事，安全第一。】

　　刚回复完消息人群中忽然爆发出响亮的一声：“下雪了！！！”
　　紧接着更多的人参与进来。

　　南方看雪的机会少，下一场雪总是万众瞩目。大家对雪的痴迷不亚于冬日热恋，无法割舍，一往而深。

　　陈佳渡伸出手，仰起脑袋，呵出的热气化作一团白雾。一片雪花从天空的心脏中剥离来短暂地停驻在她的指尖，纤薄的冰凉顷刻消融。

　　越来越多绵密的雪落在树上，落在头发上，落在地上……
　　衬得天亮了些，对岸巨幕上数字跃动。
　　人群跟着沸腾，一齐倒数。

　　3、2、1——
　　嘭！嘭！嘭！

　　齐发烟火刹那照亮晦暗天幕，众人欢呼雀跃如洪水般向前涌进，时不时传出几声摩擦碰撞的问候。

　　贺江站在原地，圈缚住身前的人，像座沉默的山，隔绝熙攘，让她得以不被人群裹挟着挪动位置。

　　寒冷刺骨的江风随烟花扑面而来，钻进脖颈、衣兜。
　　贺江低头正好可以看见陈佳渡微缩的后颈，帽子含着雪花被压出一点褶子，他轻轻拎起抖了抖，惹来她惊疑的一瞥。

　　身周沸反盈天，偏偏陈佳渡听得清清楚楚——
　　“我们渡渡马上就二十一岁了。”

　　一簇烟花炸开，像碎掉的星星，照亮对望的两张脸。

　　贺江问：“生日礼物想要什么？”
　　“星星月亮也可以吗？”她回。

　　“暂时应该不行。”
　　“哦。”陈佳渡眨了眨眼，拂去潮湿，笑意有些不达眼底，“那我不缺礼物。”

　　更不缺你那一份。
　　贺江在心里补全剩下的话。

　　嘭！又是一簇烟花。

　　/

　　周一上午上完专业课还剩行政大课，唐璐特意跑来陪她消磨时间。

　　偌大的阶梯教室，两人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唐璐给她带了咖啡，是她常去的Manner Coffee，按照她喜欢的澳式白咖啡+一份浓缩+香草糖浆+肉桂粉。

　　陈佳渡喝了一口，感觉胃里暖暖的，舒服了不少。
　　唐璐翻看手机：“他家上新了埃塞蜜桃绿茶咖啡，明天去喝？”
　　陈佳渡说：“我感觉稍微有点甜。”

　　唐璐默默退出购买界面，她口味偏酸，前两周喝的那款云南血雀还蛮合她心意的，但陈佳渡觉得像一杯不难喝的酸掉的苹果汁。

　　按说像这种多个班级一起上的大课，基本老师只管自己讲，不管学生在下面的小动作，刷刷视频看看小说，只要不是太过分一律选择漠视。
　　毕竟你说了他们也不听，干嘛还要上赶着给自己找堵？

　　不过考虑到今天是本学期最后一节课，肯定要画重点，那么临时抱佛脚还是非常有必要的，上课后大家都难得认真没有搞乱七八糟的小动作，静等老师。

　　然而两分钟后哀嚎哭喊连绵不绝。
　　因为进来的是学姐张彤，站上讲台清了下嗓开口：“同学们，杨老师身体不舒服，这节课由我督促大家自习。”
　　自习——自习？？这是什么新奇的文字吗？他们怎么听不懂呢。

　　“学姐，期末考重点还没划呢，怎么仔细啊？”
　　“重点？”张彤冷酷无情的声音被麦克风无限扩大：“杨老师说了，她上课讲的就全是重点。”
　　底下瞬间鸦雀无声。

　　先不说杨舒涵上课就是读课本，书上红的绿的蓝的全是笔记，考试就在下周二，他们就是不吃不喝不睡也背不下来这么厚的一本书啊。

　　她这哪里是要他们挂科，她这是要他们的命啊。

　　“坏了杨姐上学期还把我的专业课挂了，这要是再挂的话……我和杨姐心连心，杨姐送我读专科啊！！”
　　“你平时上课少农啊撸的，谁能送你读专科啊。”
　　“完蛋了完蛋了，我的爱马仕我的香奈儿我的美丽假期！”
　　“下课去烧香吧，但愿佛祖保佑我！”
　　“带我一个呜呜呜！”
　　“……”

　　张彤拿了课本上台投屏，安慰大家：“这两节课先把重点和笔记做做，回去慢慢背吧大家。”

　　陈佳渡戴上眼镜，扫了一眼屏幕恨不得原地爆炸，但没办法，该抄还是得抄。
　　唐璐帮着她抄，两人轮流。

　　她抄的时候唐璐在旁边笑，一边笑一边把手机怼到她眼前。
　　“我刚刷到的帖子。昨晚在金渡江庆祝初雪的人巨多，然后快散场的时候根本打不到车，帖主还跟别人赛博竞价，三四百都没拿下，最后雪地靴爆改徒步鞋，怒走三公里打车回去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原来昨晚贺江是这种处境。

　　陈佳渡心情莫名好了点，调侃道：“还笑呢，人家有对象陪，你有吗？”
　　唐璐秒变林妹妹上身，泣不成声：“伤了我的心干你什么好处了？”
　　陈佳渡把笔给她，“好了唐妹妹，到你抄了。”
　　唐璐接过笔，叫苦不迭：“怎么这么快又轮到我了！”

　　她打开微信，和孟樾的聊天界面还停留在她的那句【不好意思我有事先回家了】。
　　手停在键盘上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后发出【中午一起去食堂二楼吃饭吧】。
　　那边过了一会回复【抱歉我昨晚忘记回消息了。好的，等会见。】。

　　唐璐瞄过来，唏嘘：“我们陈大美女谈恋爱也需要主动约饭的吗？真是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陈佳渡：“你去不去？”
　　脸上写满傲娇两字的某人摇头：“不去，去干嘛？当不要电的灯泡啊。拜托，灯泡也是需要靠出场费发光发热的。So——请你下次谈个秀色可餐的再喊我，谢谢。”

　　陈佳渡哭笑不得打了她一记。

　　“那下午你来公寓找我。”
　　“没问题。”

　　/

　　“把这两份文件各自复印一份，下午之前送到我办公室就可以。”

　　“好的经理。”
　　“那个，经理你今天下去吃中饭还是——”

　　“麻烦你帮我带一下，谢谢。”

　　顾正飞入职刚刚一年，在同时期进来的同事们都在期盼媳妇熬成婆的时候，他早早飞升成了空降的采购部经理助理。

　　经理人好看、话少、讲礼貌。

　　他以前很喜欢去茶水间，因为总能不经意听到各式各样有意思的八卦，然而经理来之后取代八卦，成为八卦本身。

　　他又何尝不是离八卦更进一步？

　　经理的履历他是没看过，但是英语听着就很地道，比他的普中高级不知道多少倍。

　　经理有跑不完的应酬，作为助理的他需要寸步不离跟在后面。
　　多数情况他都是充当司机的角色，虽然私人时间被大大压榨，但是对于没对象的顾正飞来说，在经理喝酒的时候他可以在其他地方享受全额报销服务，除了喝酒，简直爽得不得了。

　　经理酒量也很好，喝酒不上脸，基本上每次都很清醒，跟他怎么来，怎么回。

　　经理身上有股忧郁的气质，总是漫无目的望向窗外。可是除了日复一日的车水马龙还能有什么呢？他想不明白。

　　刚才进去的时候也是，没来由的让人感觉孤寂、茫然，甚至是……可怜。
　　可怜？不对不对。
　　真羡慕他们有钱人的忧愁啊，他是体会不来一点。

　　“正飞，发什么呆呢？走啊，下楼吃饭去！”
　　他回神，“来了来了！”

　　电梯门合上，忽然进来一条消息，是经理的。

　　【我中午出去吃，不用给我带了，谢谢。】
　　【好的，经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