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春光里》惊桥

4、第 4 章

　　下午江春遥来学校的时候，办公室里挤着几个人，其中就有杨文斌，看样子，应该都是学校的老师。

　　他们一一自我介绍完，一个叫周秋梅的女老师就挽着江春遥的手，笑眯眯地问：“小江老师多大啦？”

　　“二十八。”

　　周老师年纪看起来跟陈姐差不多，也如陈姐一般热情，江春遥向来是招架不住的。

　　“哎哟，二十八啦！不小了嘞，有对象没啊？”周秋梅又问。

　　另外几个老师笑：“周老师怎么回事，人家一来就问这种隐私问题。”

　　周秋梅嗔怪地看了说话那人一眼：“我这不是好奇嘛，你们就不想知道？”
　　江春遥有些尴尬：“没有。”

　　“啊，那难怪你会跑我们这穷乡僻壤来。”周秋梅不死心，又问：“那总该谈过吧？”

　　江春遥顿了一下，还是摇头。

　　“没谈过？！”她看起来很震惊，“不应该啊！小江长得这么漂亮。”

　　她来来回回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江春遥。
　　江春遥被看得不太自在。

　　“不如周老师给介绍一个。”一个男老师打趣。
　　“算了吧，江老师哪看得上我们这里的糙汉子。”

　　这话听着像阴阳怪气，但江春遥知道，他们说话就是这个风格，倒是没有恶意。

　　一个星期后，程迢归了队，江春遥也搬到了三楼的小卧室，里面虽然旧，但很干净，程迢走之前特意打扫过。

　　学校离军营更近一点，早上训练声也比在陈姐家时听到的清晰。

　　江春遥每天在口号声中醒来，竟觉得踏实无比。

　　这天她醒得早，躺在床上，感受晨曦一点点掀开窗，任由阳光溜进来，洒在被窝一角。

　　不远处响起两声口哨，接着是雄浑嘹亮的歌声，因为距离远，不太清晰。

　　江春遥闭着眼睛，凝神仔细听了听，是《当那一天来临》。

　　歌声断断续续地传来，有些缥缈而模糊，却又能感受到其中的高亢激昂。

　　江春遥听着，突然反应过来今天是星期六。
　　来的时候有些仓促，她想趁着周末到下面镇上去买点东西。

　　因为不认路，江春遥去找陈姐想让她陪自己去，但陈姐家小孩闹了肚子，她走不开，要留在家里照顾。

　　陈姐给她出了个主意：“明天周末他们部队休息，可能会下山采买，要不你明天跟着他们一起去吧，还能坐车。”

　　“嗯？不是说车上不来山上吗？”

　　江春遥想起刚来那天杨文斌说山路太陡，车上不来。

　　“我们走的那条路确实上不来，但山的另一边还有条路可以开车，他们军队有车，还要运物资，都从那走，不到这边人多的地方来的。”陈姐解释，“上次杨老师开去接你的车太旧了爬不上来。”

　　徐向东带着驻扎在月亮山上的只是一个班，他们这个边防连的总基地还要再过去靠近边防线一点。

　　江春遥问：“那我能和他们一起吗？”

　　“没事的，提前说一声就好啦，他们和村里都互相帮衬的。”

　　除此之外，江春遥还从陈姐那里得知她之前给学校寄的东西都是程迢他们帮忙运上来的，怪不得上次程迢说江春遥刚开始跟月亮山联系的时候他就知道她了。

　　江春遥去问杨文斌要了徐向东的联系方式，但学校这边没有信号，要爬到村口那边的山坡上去才有。

　　江春遥看了眼时间，估摸着他们现在应该在吃午饭或者休息了，坐在山坡上给徐向东打电话。

　　“哪位？”那边电话很快接通。

　　“班长你好，我是江春遥，就是新来的那个支教老师，上次我们见过的。”

　　“嗯，我记得，江老师有什么事吗？”

　　江春遥组织了一下语言：“就是……我想去镇上给孩子们买点学习用品，陈姐跟我说你们明天可能也要下山，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吗？”

　　徐向东没有停顿：“当然可以，我们七点准时走，你在那之前到营地这边来就行了，我们就不过去了。”

　　挂了电话之后江春遥没有马上走，这周的音乐课没上成，她想用手机在这里下几首歌。

　　下载的间隙，江春遥回头去看月亮山。

　　村子旁边的山上有一小排白色的风车，那些风车是用来发电的，随着风慢悠悠地转着。

　　在风车建成之前，月亮山没有通电，山上的居民用是的煤油灯。

　　月亮山不是一座山，而且连着的一群，它在西北的众多山中不算高，跟其他山比起来，它渺小又平凡，再过去更边远的地方，群山连绵不绝，高低起伏，压出一条锋利又雄浑的脉络。

　　但这样望过去，江春遥除了月亮山的山峰，就只看得见不远处若隐若现的山脉轮廓，再远一点的，就被隐藏在云雾中了。

　　听说那里海拔有四千多米，常年寒风呼啸，冰雪皑皑，是我国××号界碑所在地。

　　江春遥想起以前在网上看到的一句话：山的棱角，是西北人的脊梁。

　　现在亲眼看到，她好像才真正读懂这句话，远处的山形隐约错落，却锋利如刀削，是世代守护着西北大地的神明，也是西北人浩荡辽阔的灵魂。

　　她心绪起伏着，下了土坡。

　　第二天江春遥起了个大早，在学校里另一个女老师的指引下来到营地，其实很好找，听了这么多天他们的训练声，江春遥大概知道是哪个方向，出了村口，一路走过去就是。

　　程迢站在一辆军用卡车旁边，老远看见江春遥，激动地向她招手，长征跟在他身后，尾巴摇得欢快。

　　江春遥内心挣扎了会儿，见程迢手还在空中，没有要放下去的意思，只好也抬手动作生疏地挥了挥。

　　要下山的除了徐向东和程迢外还有三个人，程迢在车边一一介绍完，几人一起上了车。

　　江春遥坐在第二排，她注意到车前面放了一张大合照，照片上有八九个人，他们站在空旷的地面上，身后是群山，每个人都笑得灿烂无比。
　　奇怪的是，程迢和徐向东中间空了很大一段距离，那距离，再站一个人也足够。

　　江春遥分寸感很足，没多嘴问。

　　程迢坐在江春遥旁边，问：“江老师，你吃早饭了吗？”
　　江春遥点头：“吃了的。”

　　“你尝尝这个吧，”程迢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几包小饼干，“你现在不想吃的话，可以之后饿了再吃，很好吃的，其他地方没有卖，就这里才有。”

　　江春遥接过：“谢谢。”

　　她低头看手里的饼干，包装是紫色的，上面还画了可爱的小熊图案。

　　徐向东专心开车没注意到他们，副驾驶上那个叫薛明的人转过来打趣：“好你个程迢，上次我要了好久你才给我一包，现在怎么突然变那么大方了？”

　　程迢心虚，没说话。

　　倒是江春遥轻轻笑了一声，把饼干揣进口袋里。

　　到了山下之后，徐向东把车停在哨所门口，几人跟从里面出来的人打了招呼，江春遥叫了声徐向东：“班长，既然已经下来了，那我就自己去采买了，一会儿我会在规定的时间之前回来的。”

　　“嗯……”徐向东想了一下，“让程迢带你去吧。”
　　他又转过去跟程迢说：“江老师对这里不熟悉，你跟着一起，有什么需要的你带着她去，也能帮忙拿东西。”

　　江春遥还愣住，程迢已经笑着答应了。

　　“也行，那麻烦了。”江春遥想想自己一个人不认路，有个人一起确实方便许多。

　　“一点不麻烦，”程迢声音欢快，“那江老师我们走吧。”

　　程迢带着江春遥来到街上，时间还早，但天色已经大亮，街上人来人往，路的两旁是各种各样的摊子，摊贩们扯着喉咙吆喝着，叫卖声此起彼伏。

　　“今天是周末，又刚好碰上赶集天，比平时热闹一点。”程迢解释。

　　“程迢叔叔！”

　　身后传来叫唤，两人一同转过去，是一个穿着少数民族服饰的小男孩。

　　小男孩跑过来拉着程迢的裤腿，程迢蹲下去摸摸他的头：“你妈妈呢？”

　　“阿妈去买布了。”

　　程迢又拿出几包刚刚给江春遥的那种饼干给小男孩：“快回去吧，一会儿阿妈找不到你要急了。”

　　小男孩跑开后，程迢见江春遥表情有点疑惑，便说：“我们会经常下山巡逻，他父亲在外面打工常年不回家，母亲身体又不好，有时候遇上帮帮忙，就认识了。”

　　“他读书了吗？”江春遥问。

　　“还没呢，他才五岁，没到读小学的年纪。”

　　江春遥点点头。

　　两人逛了几个小时，先去买了些生活必需品，又去文具店买了字帖、本子和笔。

　　午时日头正烈，程迢找了家跟老板认识的便利店，把东西先放在了店里，问江春遥吃不吃羊肉，得到肯定回答后，他带着江春遥来到一个羊肉面的摊位上，跟老板打了声招呼，就自己熟练地架起旁边的折叠小桌。

　　等的间隙，程迢走开了一会儿，不久又拿着两根冰糕跑回来：“江老师，天气热，吃根冰糕降降温。”

　　江春遥接过：“谢谢。”

　　两人边吃边闲散地聊着天，与其说聊天，其实就是程迢一个人在说，江春遥默默听着。

　　遮阳伞外的地方被烈日炙烤着，遮阳伞下的他们坐着小板凳，嘴里的冰糕透心凉，很舒服。

　　程迢话语不停，一会儿介绍西北的民风民俗，一会儿说巡逻途中发生的趣事，也不需要江春遥给出什么回应，自己一个人就能津津乐道好半天。

　　冰糕吃完，羊肉面也刚好上来，等没那么烫了，他们才开始吃。

　　面条很有嚼劲，羊肉也鲜，江春遥最后把碗底碎成一截一截的面条也捞起来吃了干净。

　　程迢先一步吃完，嘴里叼着根牙签，眯着眼惬意地看着路上的人流。

　　遮阳伞应该用很久了，有些地方被磨得破破烂烂，漏了点阳光进来，黄灿灿地打在程迢的侧脸上，给他增添了几分少年气。

　　不远处的土墙边时不时有猫跑过，一转眼又消失在墙的后面，只留下几声细微的猫叫，夹杂在人流涌动之间。

　　他们没急着走，而是继续坐在摊位上遮阴，江春遥突然想到什么，问程迢：“这里有卖乐器的地方吗？”
　　她想买架钢琴去学校。

　　“乐器？”程迢想了想，“津塘好像没有，隔壁的清平镇倒是有一家。”
　　“你要买乐器吗？”

　　江春遥“嗯”了一声。

　　“今天应该是来不及了，”程迢看了眼时间，“这样吧，要买的话下周末我带你去。”

　　“我想买的是钢琴，你看你们那个车可以帮我装一下吗？”
　　江春遥有些顾虑。

　　“看大小吧，只要不是太大的那种就可以。”
　　“不过江老师，钢琴这种东西不便宜，也不知道你要在月亮山待多久，走的时候可能不好带。”程迢提醒她。

　　“没事，走的时候就不带了。”江春遥淡淡地笑了一下。

　　街边又有两只猫追逐着跑过来，趴在土墙下偷懒。
　　午后起了点风，阳光在墙上留下斑驳的树影，那树影又在风里被吹得吱呀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