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裙》滢滢如语

8、同谋

　　墙上的挂钟敲打了九下，樱井奈站起身，给枪里的子弹上了膛。
　　走廊里空无一人，似乎为她今晚的行动提供了绝佳条件。樱井奈迅速掏出钥匙打开房门，用手电筒向里照去，看到面前的景象，不祥的预感却随之而来。
　　一片漆黑中，烟灰缸里的点点红色格外突兀，还未燃尽的烟头散发出微弱的火光。
　　樱井奈瞬间警惕，武川应该是刚离开不久。看来这层楼并非表面上那样风平浪静，或许有人正在暗中观察。
　　可是她已经没有退路，必须赶快拍下地形图，再想办法撤离。如果实在逃不掉，也得找个借口，来洗脱自己的嫌疑。
　　武川果然有所防备，故意把地图放在最显眼的位置，却设置了重重屏障。这一层堆满了散乱的书籍，只要稍一挪动，就无法恢复原来的摆设。
　　樱井奈顿时陷入了两难，地形图必须要拍，可是一旦拿出来，该怎么向武川解释？
　　不，一定还有办法！
　　她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快速回忆起纸条上的信息，第二层第五格……
　　为何特意提到第五格？孤影一定在这里留了后路。樱井奈顺手摸过去，果然触到一个冰冷的物件，悬着的心突然放了下来。
　　她快速抽出地图，用微型照相机拍下，又将其藏在衣服夹层内。
　　做好了这些，樱井奈不但没有物归原位，反而用力敲击着墙壁，成堆的书本也接二连三散落在地上。
　　门口的灯忽然被打开，散发出刺眼的光线。樱井奈忍不住抬起胳膊，遮住了眼睛，却听到一阵猖狂的笑声。
　　武川面色阴沉地走进来，萩原淳介更是一脸得意，堵住了她的去路，“樱井奈，你这个叛徒，还是被我发现了吧。”
　　萩原淳介狞笑着欺身上前，想要好好欣赏樱井奈的神情。可她居然没有惊慌，半阙目光隐在浓密的睫毛之下，让人猜不透到底在想什么。但是有一点很确定，樱井奈根本没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
　　自己辛苦布置的陷阱居然不奏效，萩原淳介更加气急败坏，“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揪住樱井奈的衣领，勒得她一阵窒息，表情却丝毫未变。武川反而沉不住气了，过来劝阻道，“萩原君，不要心急，先听听樱井小姐怎么说。”
　　武川原本也在怀疑樱井奈，看到她如此淡定的样子，又不敢妄下定论。二人内斗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而且，萩原淳介总想着扳倒樱井奈。难道说，这一切都是他泼的脏水？
　　萩原淳介不情愿地松了手，樱井奈剧烈咳嗽几声，一个深呼吸才渐渐平稳下来。
　　“武川先生，今晚有人偷偷潜入办公室。我担心是要对您不利，便私自过来搜查，果然发现了监视器。”
　　樱井奈微微一笑，掏出刚才攥在手里的物件，武川看到后，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她又转头看向萩原淳介，眼神中满是怀疑，话里的暗示意味十分明显，“我害怕打草惊蛇，没有提前告诉您，竟然引来这样的误会。”
　　没想到樱井奈如此周密，害人不成还被反咬一口。萩原淳介一阵气恼，看了眼桌上的地形图，却又计上心来，“武川先生，虽然这套说辞没有问题，可她毕竟也碰了地形图。为了保险起见，我建议搜身。”
　　武川这才从恍惚中惊醒，马上在心里盘算起来。这两人谁都不能信任，倒不如让他们互相牵制，免得一方权力过大，反而要觊觎自己的位置。
　　“樱井小姐，真对不住了。淳介说得也有道理，烦请你让我们检查一下？”
　　“好啊，反正清者自清。”
　　樱井奈表情坦然，声音虽平稳，手却悄悄放在了腰间的枪上。她不怕牺牲，只是在想，如果真的被搜到，至少要把这两人也一并带走……
　　武川正要靠近，却忽然被一阵气浪打断。枪声划破了夜晚的寂静，一颗子弹穿透玻璃，打在了墙上。
　　萩原淳介吓得浑身一颤，蹲在墙角抱头惊叫，樱井奈已经先他一步拔枪，“果然有杀手！你快点护送武川先生撤离，我去追他。”
　　她没有给萩原淳介反应的机会，打开窗户纵身一跃，很快就消失在夜幕之中。
　　武川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萩原淳介赶紧搀扶着他走出办公室，心里却忍不住咒骂，她怎么会有这样偷梁换柱的本事？
　　面前的黑影健步如飞，樱井奈故意放偏两枪，假意做出追击的模样。绕过几条巷子，孤影便停下来，借着黑暗的掩护，两人躲进了一处墙角。
　　他仍旧将自己隐藏在斗篷中，容貌也看不真切，浑身散发出凌厉的气场。可樱井奈并不害怕，这只是第三次见面，她却对孤影有种莫名的信任感。
　　“孤影同志，是我。”
　　樱井奈将微型胶卷递给他，终于松了口气，“刚才武川要搜身，幸亏你来得及时，我才得以脱身。”
　　“不必客气，这次任务干得漂亮。”
　　孤影喑哑的声音在樱井奈耳畔响起，不知不觉间竟悄悄拨动了心弦，让她有一瞬间的沉沦。不过，樱井奈很快就敛起情绪，沉声道，“我还有个计划。”
　　她指了指自己的左肩，好像在说着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朝这里开枪，我回去好交差。”
　　孤影忽然凝滞了一瞬，不由分说把樱井奈拽进怀里，低声斥责起来，“你疯了！”
　　“这位置又不是要害。一枪既换来武川的信任，又让我有了不去交易的理由，还能把责任全部甩给萩原淳介，不是很划算吗？”
　　樱井奈对此十分不解，更是抛出一通有理有据的分析。她冷静得有些可怕，孤影震惊不已，“夜莺同志，什么叫划算！难道任务比你的安危更重要吗？”
　　“连我都不在乎，你又凭什么替人做主？”
　　樱井奈冷笑一声，挣开了孤影的怀抱，“既然你下不了手，那我自己来。”
　　还没等他开口，樱井奈已经举起枪，射穿了自己的肩膀。

　　一股暖流随之涌出，樱井奈捂住肩膀，面色惨白地微笑着，“还好，都没我想象的疼。”
　　孤影下意识想要扶她，却被樱井奈轻轻推开，“你快走，武川可能会派人追过来，我有办法应付。”
　　远方果然传来脚步声，孤影握紧了拳头疾步而去，只留下一句，“下不为例。”
　　话语听上去虽然冰冷，却让樱井奈有一瞬间的动容。
　　这些年，她早已被训练成一个杀人机器，想不到新上级这么爱多管闲事。还是第一次有人告诉她，自己的生命比任务更重要。
　　樱井奈朝着情报局走去，这时疼痛才蔓延开来，她额上沁出一层冷汗，视线也逐渐模糊。
　　“长官！”
　　一阵惊慌的叫喊唤回了她仅存的神志，但是这个声音好熟悉，好吵，好讨厌……
　　樱井奈勉强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倒在了邱旭祺怀里。他穿一套浮夸的紫色花西装，身上喷着味道浓烈的香水，呛得她剧烈咳嗽起来。
　　邱旭祺赶紧搀住樱井奈，帮她轻轻拍打后背，“这是怎么了？我送您去医院。”
　　樱井奈并不回答，反倒嫌弃地看着他，“天天打扮得招蜂引蝶，又去哪里鬼混了？”
　　这次，邱旭祺居然没了往日的嬉皮笑脸，任由她数落，也不再争辩。他二话不说就脱下外套，披在樱井奈身上。
　　邱旭祺将樱井奈扶到车里，她已经几近昏迷，却还是忍不住扇扇鼻子，噘着嘴抱怨道，“下次换个香水味道，这个太冲，不好闻。”

　　一缕晨光落入室内，樱井奈缓缓睁开了眼睛。空气中飘着刺鼻的消毒水气味，昨晚的画面也逐渐在她脑海里清晰起来。
　　为了获取武川的信任，樱井奈朝自己开了一枪。可是她习惯了下狠手，一时竟没掌握好力度，反而伤得太重，晕倒在路边。
　　自己究竟是怎么来到医院的？樱井奈头痛欲裂，像喝断了片一样，无论怎么费力搜索，这段记忆仍然是空白。
　　算了，不想了！
　　她试探着动了动手指，却发现自己的手被人紧紧握住，怎么也挣不脱。
　　粗粝的触感让樱井奈莫名心安，可是当她看清了那人的面孔，便猛地坐起身来，举起双手护在胸前。
　　这一套下意识的动作太大，肩膀上瞬间传来隐隐的灼痛，樱井奈忍不住闷哼一声，竟弄醒了面前的人。
　　邱旭祺打了个哈欠，还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嗯……长官，您醒啦？”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樱井奈戒备地盯着他，邱旭祺赶忙解释道，“哦，我刚从舞厅出来，就看到您倒在路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赶紧把您送到医院来了。”
　　邱旭祺无辜地眨眨眼，可是樱井奈总觉得，他目光里藏了半分狡黠。
　　“你……”
　　樱井奈吞吞吐吐半天，终于还是说了出来，“你就这么拉着我的手，睡了一晚上？”
　　“没事没事，这点觉悟我还是有的。”
　　邱旭祺嘿嘿一笑，又顺手帮她垫了垫枕头，“小的一点都不累，就是怕您有危险，得寸步不离，守在身边才行。”
　　这家伙居然还想邀功请赏，樱井奈彻底无语了，“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和异性接触，还没有人敢碰我！”
　　话虽这么说，可邱旭祺还是看出来，樱井奈并没有真的生气，脸颊上的一片绯红出卖了她的心绪。长官居然会害羞，怪可爱的。
　　他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樱井奈更是恼羞成怒，爆发出一阵低吼，“笑什么？”
　　“抱歉，特殊情况嘛，还请长官谅解！”
　　邱旭祺赶紧转移话题，拿起桌上的保温桶，“我特意炖了鸡汤，现在还热着，给您补补。”
　　盖子一打开，香味便飘满了整个房间。樱井奈已经一夜没吃饭，可还是碍于面子不肯答应。她冷着脸正要回绝，肚子却发出一阵不合时宜的声响。
　　邱旭祺这下学聪明了，转过头去强忍着笑意，免得再挨打。
　　不过，想到樱井奈的伤势，他还是冒着被打的风险，舀了一勺鸡汤送到她嘴边，“长官，好人做到底。您的手不方便，我来吧？”
　　樱井奈叹了口气，反正已经这么丢人了，干脆破罐子破摔，任由他喂着喝。
　　一碗鸡汤下肚，她终于恢复些力气，心情也好了不少。看着邱旭祺收拾碗筷的背影，樱井奈忽然冒出一句感叹，“不愧是在国外餐厅打过工，厨艺确实不错。”
　　邱旭祺听了，不禁一阵得意，“是吧？回头客可多了，多少人都对我做的饭念念不忘。”
　　“不瞒您说，我在国外打过好几份工，还兼职小报记者呢。那偷拍技术，从来没被人发现过。”
　　樱井奈挑挑眉，似乎来了兴趣，邱旭祺接着往下试探，“秉持着记者的好奇心，我倒是有个问题想要问您。”
　　毕竟喝了鸡汤，吃人嘴短，问个问题也是应该的。樱井奈略一思忖，便点了点头。
　　“昨晚这伤，到底是谁打的？”
　　樱井奈眼中一凛，很快又重归平静，“有杀手想要偷地形图不成，我追捕失败，被他打了一枪。”
　　听到意料之中的回答，邱旭祺摇摇头，露出早已洞悉一切的神情，“与其说他是杀手，倒不如说是您的同伴吧。”
　　樱井奈终于明白，他前面的层层铺垫究竟是什么意思，原来早有把柄。又是救人，又是炖鸡汤，一通悉心照料，亏她还当了真……
　　见樱井奈的脸色越来越冷，邱旭祺赶紧开始打圆场，“您消消气，我只是恰好经过，恰好看到您打伤自己，又恰好看到您放走了他。”
　　一连串的“恰好”就像导火索，惹得樱井奈怒不可遏。眼看着这把火就要燃到自己身上，邱旭祺举起双手连连后退，直至两人拉开安全距离。
　　他还是改不了嘴欠的毛病，又忍不住调侃，“那个杀手，真的很关心您呢。”
　　樱井奈再也不顾疼痛，拾起枕头用力一扔，快准狠命中邱旭祺的脑门，“少贫嘴！你是想要挟我吗？”
　　邱旭祺吃痛，捂着额头辩解道，“小的哪敢，我就是斗胆想跟您合作一下。”
　　这话锋转得有些快，樱井奈顿时一头雾水，“合作？”
　　“您既然和杀手一伙，想必也是为了阻止交易吧。”
　　邱旭祺忽然走到她面前，语气里满是笃定，“巧了，我也不想让今晚的交易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