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 2 章 ...
-
李弥弥知道这个消息显然比她高兴得多,直接给她回了电话:“那我们这届终于有人进校队啦!不然我总觉得很愧对秦队,每次跟她聊队里面工作都很心虚……”
楼于飞还抱着电脑包坐在校车后边儿哭笑不得:“你又不是进不去。”
“我去了校队咋整哦。”李弥弥絮絮叨叨,“校队训练凶得很,石甫跟我说他们刚进去就开始给学长学姐的黄联打模辩,要求又高时间又紧,打完模辩被虐得生不如死还要写复盘,写完复盘还要看比赛继续写复盘。他们法院猛人多,队长当然随便拉过去折腾,我要是去了我们院咋办,除了你哪还有人靠得住哦?”
楼于飞抿了抿嘴,小声说:“对不起哦弥弥。”
李弥弥一急:“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能去当然很好啦!不去才可惜了!”她连忙转开话头,好奇地问,“那下周就去校队还是怎么样?要面试吗?跟谁打面试赛啊?”
楼于飞嘶了一声:“俺也不知道啊。”
李弥弥:“哈?”
柳瑞生:“哈?”
“校队是有过二次纳新,但那时候是因为第一次招的人太少了,面对全校开的集体二次纳新。”他抬手用筷子扒拉了一个巨大的圆,示意,“专门招一个文院的副队长,这怎么说?还是法哥小学妹,瓜田李下的,传出去都不好听。”
周其野眉毛也不抬:“那给她打纳新赛不就完了么?”
柳瑞生问:“谁打?”
周其野反问:“这届分最高是谁?小陆?”
柳瑞生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真心想要小楼?”
“No No,”林越晃晃食指,表情戏谑,“我们周队不仅真心想要她,还更真心地觉得她是绝世大猛人。能solo赢下名正言顺的第一名,当然就能理直气壮进校队,你懂不懂啊柳瑞生!”
他们三个人窝在八食二楼吃麻辣香锅,周其野从大红大白碗里的角落挑出一小截葱花,表情欠揍又得意:“她能把陆城打趴下,我说的。”
柳瑞生冲周其野举起三根手指:“赛制、辩题、时间?”
说实在话,大三刚开始这个学期还是挺忙的。除去专业课和学分绩点的压迫,单说校辩论队的事情就有一堆。九月刚纳完新,十月开始办校赛,紧接着世界杯地区赛进入赛程,零零碎碎的队务、和外校的交流往来、一周接着一周的备赛压力,抽空给新进队的小朋友做培训和复盘,纠正不好的辩论习惯,养成所谓“体系思维”。谁让他们既没有教练和指导老师,这届又没几个留在本校读研的学长姐,凡事只好摸着石头过河。
临时来这么一出倒说不上麻烦,只是稍微闹心。往上固然是周其野一言堂,指哪儿打哪儿,往下还是得给刚进来的学弟学妹们讲清楚。楼于飞在各院学长姐之间有些好名声,不代表没跟她对过手的——这帮心高气傲的——小辩手就能服气。
“赛制么,我看楼于飞对辩也还可以,就给他们来整套的。”周其野若有所思,“立论三分钟,单边质询一分钟,小结一分半,对辩一分半,结辩三分钟,二十分钟俩结辩随便他们打去。”
林越问:“什么时候?”
“下周三?”周其野想了想,“刚好开完例会,人齐,还有教室,结束就让楼于飞来打。”
“题呢?”
“我们——更有可能——毁于——自己热爱的事物——”
周三八点半,勤思楼203。对手是材料学院队长陆城,学长姐代为抽签的结果是她持正,后手结辩,反方辩题是“我们更有可能毁于自己憎恶的事物”。
楼于飞上公共大课时接到的微信通知。她和李弥弥躲在后排,捧着咖啡啃拳头大的豆沙包,空出手把辩题写到笔记本新的线页上。很多人喜欢用笔电,不过楼于飞的习惯有点老派,准确来说是文院习惯都有点老派,刚开始破题讨论时喜欢用纸质记录,便于随便拉线增添涂改。因此她用黑色水性笔写完辩题,抽出红笔按照学姐教的拆题方法,慢慢梳理自己的思路。
这句话出自辩论队很喜欢推荐的《娱乐至死》,“毁掉我们的不是我们憎恨的事物,反而是我们热爱的事物”。刚进队时楼于飞很快地浏览过一遍,像长篇立论稿,读起来逻辑流畅论据充分。但知道辩题的出处不一定等于辩题需要讨论的内容,除非题解要求在原著范围内讨论,或者双方能在场上达成莫名其妙的一致,楼于飞认为还是要联系实际来讲更好。一方面更便于找到适合自己生活实际的例子,另一方面也不会陷入掉书袋的窘境。
……根据秦队每次回院里私下的吐槽来看,还能拯救痛苦的评委。
“更”、“毁于”、“热爱”,她划了几条横线,在下面抄了点汉语词典上普世定义,决定回去先再看几页书再说。早八公共大课的气氛,还是比较适合跟小姐妹扯闲篇。
李弥弥一看到她停下笔就凑过来,压低声音问:“这是面试的辩题?”
楼于飞也用气音回答:“对啊。”
“什么时候?”
楼于飞索性解锁手机,翻出和周其野的微信界面递给她看。李弥弥倒吸一口冷气:“这么抽象的题后天就打?赛制还这么久!校队真的好狠毒啊!”
“对啊。”楼于飞恹恹地,“好怕我表现得很烂。”
“不会啦,虽然陆城排名第一,但是石甫平时也没有特别夸过他。大家都是大二,水平差不多的!”李弥弥捏捏她的掌心,笑眯眯的,“我帮你一起准备!”
楼于飞注意力跑偏:“那石甫夸过谁?”
“呃,”李弥弥回想了一下,“周队……?还有林越姐。”
“噢。”楼于飞漠不关心地点头,“那他应该只是单纯复发‘老子世界第一’的妄想症而已。”
总之楼于飞按时来到勤学楼教室门口,校队刚散会。零零碎碎几个半生不熟的面孔走出来,都是新生赛或者交流赛场上场下碰到过的。楼于飞社交能力属于正常水平,不如李弥弥长袖善舞,其他学院多是点头之交,于是她也就按照惯例笑着点点头。
外院跟文院同在一个办公楼,来往比较多。队长是个女孩子,路过小声对她说:“于飞加油!”
楼于飞怔了怔,也小声说:“看我把他吊起来打。”
两个女孩子在走廊咯咯大笑。
蒋中法听到动静探出头,看到楼于飞已经到了,冲她招手:“小楼进来了,准备一下我们就开始。”
“好嘞!”楼于飞两步赶上去,又转身挥手,“回头见!”
勤思楼是小教室,柳瑞生搞来多媒体钥匙,打开电脑投屏了计时器,前边儿像模像样地摆上两张折叠桌和课椅,桌面上放着几张白纸和水性笔。规格搞得跟院赛似的,态度十分正式,楼于飞进来的时候都唬了一跳。
还以为就随便打打呢……正式点非常好。
她边从书包里掏出立论稿、质询和小结的手卡、按栏分类标注的资料和攻防夹和写满零碎思路的笔记本,边真心实意地庆幸:不然显得她准备这么多也太隆重了!
石甫坐在讲台的电脑边,隐蔽地跟她打了个招呼,笑得龇牙咧嘴的。他踊跃报名留下来当计时工作人员,一半是想多点熟人给楼于飞稳稳气,一半是中国人看热闹之心不死。
楼于飞现在可没空理他,抱起东西深呼吸一口,礼貌地问:“学长学姐,我可以去放东西了吗?”
周其野笑着伸手:“请自便。”
本场比赛的主席由林越兼任,四位正副队长齐刷刷端坐在第一排,拿着纸笔煞有介事的样子。可能是怕他们紧张,其他大二的同学先行离场了,还有几个大三队员和读研的学长姐在后排,只提看法不参与评分。
好吧,楼于飞心想,她是有点紧张。
陆城是个瘦削的男生,穿了件灰色T恤,坐在桌前神经质地狂按指关节,看上去压力也蛮大的。楼于飞很费解,这场solo赢了就赢了,输了他也不会被踢出校队,搞不懂他的压力在哪里。
……难道他也有“老子世界第一”的绝症吗?
那也行,就像之前交流赛她和李弥弥给石甫处理了一样,做生不如做熟,现在她就再把陆城处理一下。
当然作为小辩手楼于飞很尊重辩论,也很尊重比赛。但基于对失而复得的进校队机会的渴望,她也和李弥弥针对这场比赛,做了一点战术上的设计。
譬如作为攻辩手,李弥弥给她提供了具象化的技巧。
“我们把一辩稿写得复杂一点。”李弥弥大拇指和食指捏起来,中间离着几毫米空隙,眯起眼,“介于学长姐听了觉得‘噢还不错’和对手听了‘她这个东西翻译出来是什么’之间,我说得好理解吗?”
虽然很好理解,然而不太好执行。楼于飞自己来判断这个复杂程度总觉得有失偏颇,翻来覆去倒腾了三四遍,愣是把一辩稿弄成了最费时的材料。李弥弥还给她加油打气:“没关系!秦姐说过厉害辩手拿一辩稿就能打全场!”
楼于飞:“我也不是那么厉害的辩手啊!!!”
不管如何,最后她确实拿出了篇不说人话的稿子。随着林越话音落下,楼于飞默不作声地清清嗓子,拿起稿子站直:
“《娱乐至死》中有一句话,叫做毁掉我们的不是我们憎恨的事物,反而是我们热爱的事物。但是回归书籍原文我们发现,作者的原意更倾向于中文语义中的沉溺和恐惧而非今天讨论的热爱与憎恨。个体的毁灭也绝非简单的遭受挫折打击。而为任何一种精神状态的性质提供解释的,都是个体的活动本身。我方试图分析这两种在辩题背景下比较极端的情绪状态,判断其将趋势个体乃至人类群体发出怎样的行为,最终造成怎样的影响,由此判断何者更容易让我们走向毁灭。接下来从个人、集体两个方面进行论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