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梧》扬周

20、修文提醒

　　车子停在别墅门口。
　　雨还未停，最外侧的商行樾摁下车窗，接过吴姨手里的雨伞。

　　头脑有点不清醒，温清梧睁开了一只眼睛，迷迷糊糊地往外看。
　　市区下了大雨，那棵榆树落了好多叶子，随着风刮院内，混杂着泥土的草木气。

　　只一天没住人，别墅里却变得有些冷清。
　　她抬头看着明亮的水晶灯，那些吊坠不停地晃，叫她眼晕。

　　一只温暖的手覆上额头，她乖巧地保持着仰头的动作没动。
　　“额头怎么这么烫？”白念夏皱着眉，又伸手示意商行樾。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还是配合地靠过去。
　　白念夏的手覆上自己儿子的额头，才发觉温清梧发烧了。

　　“宋姨，煮两碗姜汤。一会给孙医生打个电话，让他带退烧的针剂过来。”她揉了揉眉心。

　　她不过离开了两周，回来温清梧就发了烧，当年她答应夏听渔会照顾好她的女儿的，如今想来却是这样失职。

　　“冷不冷，头疼不疼？”白念夏细声问着温清梧，又转头看自己的儿子，“怎么不照顾好妹妹，自己也被雨淋湿了。”

　　她的关心大于指责，可话落耳中却是另一个意思。
　　商行樾没答话。

　　他恍然想起很多年前的夏天，商扶棠和他一起逃课去看画展，学校的院墙太高了，她胆子小，没站稳摔下来，他在下面伸手接住她，给她当了肉垫。
　　商扶棠擦破了胳膊，他摔坏了膝盖。
　　学校医务室里，母亲没有问缘由，沉着声责怪他带姐姐逃课。

　　他适应了这种被责怪的感觉。
　　只是找不到合适的情绪回应。

　　“不是的阿姨，是我哥在夜里约我在山里见面，我才冻到了。”
　　温清梧打破了这种尴尬的对话氛围，开口说话。

　　风骤起，吹落了一地的叶子，黏了水般贴在落地窗上。

　　“行樾哥哥对我很好，平时在学校里也很照顾我，也听阿姨的话和我做了同桌，平时我不会的题他会给我讲，我每次放学的动作都很慢，但他也愿意等我，作为哥哥他真的很尽职，只是我家的情况...所以很多事情不是因为他。”她没有含糊，说了一堆亦真亦假的话替他开脱。

　　商行樾挑了下眉梢。
　　行樾哥哥，什么肉麻的称呼。

　　白念夏看了眼温清梧，又把目光递给商行樾，眼里疑惑又错愕。
　　要求他和小梧做同桌，她怎么不记得这件事。

　　还有，年级第十一给年级第一讲题，小梧也真信得过她儿子。
　　从前在家里连话都不愿意多说一句的两个人，在学校里居然那么和谐吗。

　　她后知后觉到自己刚才的急躁，轻咳了一声缓解尴尬。
　　宋姨恰好煮好了姜汤，用托盘端着放在茶几上。

　　“一人一碗，驱寒。”她抬起那个碗想要递给温清梧。
　　后者却又用眼神示意她先给商行樾。

　　她不得不承认，温清梧和她妈妈真的很像，细腻的情绪，温柔的眉眼，还有总是先关注到别人的情绪。

　　她伸手把那碗姜汤递到商行樾面前。
　　父母对孩子从来没有正式的道歉，有时只是一个简单的递汤动作，就代表了他们的服软。

　　商行樾伸手接过，看着那碗姜黄色的汤水，热气蒸腾着漫到眉眼，他不受控制地轻咳了一声。

　　“不许偷偷倒掉哦。”白念夏轻声威胁。

　　这么难喝的东西，怎么喝得下去。
　　商行樾厌倦地垂下眼皮。

　　“小梧真棒，快吃点樱桃去去苦。”白念夏伸手拍着她纤瘦的背脊。
　　他抬眼看向她，她正仰着头把那碗姜汤一饮而尽，胸口也小幅度地起伏着。

　　他想起上次发烧，她的呼吸也不平稳，心脏的跳动重重地拍在他背脊。
　　怎么那么容易感冒。
　　他无奈。

　　“我又没感冒，就没必要了吧。”他撩了下半湿的头发，“我上楼了。”

　　白念夏还想再说些什么，自己的儿子早就上了楼，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这孩子，青春期真是管不了。”白念夏抱怨了一句，又回头看温清梧，“还是我们小梧乖，这次考试居然是年级第一欸，怎么那么厉害。”

　　她伸手想要去摸她的脸，凑近了才发现那块不明显的红肿。
　　她知道是温家那个私生子。
　　不过这次的案子也足够他消停一阵了，温良岷那个无作为的窝囊废，估计也没有脸面把小梧接回去。

　　“晚上想吃什么，叫吴姨给你弄。”她伸手招呼吴姨过来。
　　“都行，吴姨手艺那么好，做什么我都喜欢。”温清梧甜甜地笑起来。

　　吴姨被她哄人的好话逗笑，笑呵呵地说今天要弄一顿满汉全席。
　　商璟和商扶棠都是在晚上八点多回到家。

　　吴姨准备了一桌子好菜，商璟坐在主位，白念夏挨着她，旁边是温清梧，对坐着商扶棠和商行樾。
　　晚饭做好之前商璟到了家，那会她和商扶棠正在和秋莱玩，父女两个人闲聊了两句，看起来关系还不错。

　　只是眼下几个人都坐在一起吃饭，气氛倒有些尴尬了。
　　从前听母亲说过，白念夏和商璟的关系很好。
　　那么问题的所在可能就是，商璟和商行樾。

　　父与子之间，感情不应该最牢固吗，就像温良岷和温辰耀，他们有着相似的五官，相同的脾性，血脉延续，把那些暴虐因子放大后再遗传转移。

　　“清梧成绩那么好，对竞赛有没有兴趣？未来有什么职业规划吗？”商璟一时找不到别的话题，就着学习聊起来。

　　正在喝汤的温清梧被点名，她忙放下了手里的汤匙，抬头回话。

　　“我不打算参加竞赛，叔叔，我想保持这样的成绩读完高中，考到榆大。”

　　她查过和城市规划有关的竞赛，即便拿了名次也很难保送。相对来说高考却是她最容易走的路。

　　人们常说高考是一道分水岭。
　　对她来说，如果能逃离那个伥鬼的家庭，那确实是这样。

　　“和你母亲一样吗，考到榆城的规划学科？”白念夏眼里带了点惊喜。

　　“嗯，我从前在荔峒生活过一年，想考了规划师后去那里。”她眼底罕见地有了不同寻常的野心。

　　荔峒，商行樾念了一遍这个陌生的城市，眸光微动。

　　“挺好的，继承你母亲的衣钵。”商璟微点了下头表示认可。
　　“人生路很长，走父母走过的路，总好过自己去另辟蹊径。”
　　他深邃又沉着的目光落在商行樾身上，带着中年人特有的审视，让人难以忽视。

　　他的话有弦外之音，温清梧听出来了。

　　她装作无意地去看商行樾，少年垂眸，表情也冷着。
　　见他没回应，商璟的表情也不像原本那么随和。

　　这种诡异的沉默持续着，温清梧也只敢夹自己面前的那盘沙拉。

　　“我先上楼了。”商行樾放下筷子，离开坐席。

　　“你在饭桌上教养孩子算什么，他不喜欢考古就不去学，何必逼着他。”白念夏嗔怪起来。

　　商璟没答话，面色却阴沉下来。

　　“他青春期，爸你谅解一下，”商扶棠开口打了圆场，“我那会不是也不服管教，再大些就好了，他会明白你的苦心的。”

　　商璟无奈地叹了口气。

　　事实证明，商行樾根本没办法体会他的苦心。
　　商璟坐在书房正中间的座椅上，看着他参加竞赛的报名表，目标专业那一栏，动物医学几个字钉在视线里。

　　敲门声响起，商璟应了一声“进”。

　　商行樾没说话，倦怠地斜靠在沙发上。

　　“商行樾，你现在是越来越不服管教了？”商璟把那摞档案推向夸大桌案的另一边，眸色阴沉地看向他。

　　少年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忽然扯起一个嘲讽意味十足的笑。
　　“我怎么样，你还在乎吗？”

　　“我作为你的父亲，怎么会不在乎你。你这么多年往那家宠物机构投了多少钱，我真的不知道吗，你和那几个朋友搞乐队，别墅装好了任你们玩，我还不够关心你吗？”商璟无奈的长出一口气，“你分明有更好的人生路走，就算不学考古，为什么偏偏要选宠物医生呢，这种一眼都看不到前途的人生，我绝不允许我的儿子走。”

　　他色厉内荏，眉眼间都是压抑的怒气。
　　商行樾忽然就觉得有些好笑。

　　“什么样的人生算好人生，贪污行贿，还是草菅...”
　　“啪！”

　　话还未说完，清脆的巴掌声掣肘着扇在脸颊。
　　两天都没有吃饭，胃里空落落，脸上的刺痛感还未传到神经，眩晕感却先一步占据上峰。

　　他的视线模糊着，却依旧看得清父亲那张虚伪又淡漠的脸。
　　这一巴掌，商璟打的有些后悔。

　　“我只是希望你能选好一条路，不要走错了，你应该可以明白我的苦心。”

　　苦心。
　　除了替他的考古事业找一个合格的继承人，他找不到其他理由来理解他的苦心。
　　商行樾觉得累。

　　“你没有资格来管我的人生。”

　　离开前的最后一刻，他侧目，模糊的光影笼罩住着他疲倦的侧脸，他无力挣脱这种既定的命运，却还是妄图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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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宝们，目前这篇文可能要大修一下，我现在有一种说不清的割裂感，主要是针对男女主的人设，我觉得女主懦弱又阳光这一点有些许冲突，关于男主的塑造也很少，所以决定大修，望小宝们见谅，会在5.4修完并且全部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