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君归否？》汀枫叶

1、清风无颜

　　亓朝，清和八年，普度寺。

　　“少爷，你怎么能在这里吹风，你身体不好，快点儿回厢房休息吧。”一个七八岁扎着发髻的小童走到一个穿着白色锦袍的小少爷身边，为他披上一件厚厚的披风。
　　“哎呀，我没事，你不要紧张，我就是出来看看寺院里的风景。”六月份正值夏季，小童穿得很是单薄，一路小跑过来头上都出汗了。
　　反观这位小少爷，晒在大太阳下，一点儿汗都没有，捏着披肩的手指细白瘦弱，脸色更是比雪还白。
　　旁边的大松树下站着一个穿着僧袍的孩童，同样是是七八岁的年龄，他先是行了一个佛礼，接着对小少爷说道：“施主，斋饭送到厢房了。”
　　小少爷笑着靠近孩童，调笑着：“小和尚，真是辛苦你了呀。”
　　“我不叫小和尚，我叫子清。”子清对少爷一板一眼地说。
　　“知道了，子清小和尚，我们年龄相仿，我来寺里也有一段时间了，你就不能对我笑一笑嘛，不要老是板着脸。”小少爷说着还拿手去扯子清的脸。
　　“少爷，你不能对子清小师父这样做。”小童赶紧制止自家少爷的行为。
　　“施主，不得无礼。”子清转身便离开了后院。
　　“少爷，子清小师父肯定生你的气了。”
　　“哪有，就你胡说。”小少爷拍了拍小童的脑袋，“小虎，你不知道这出家人四大皆空，是不会生我这种俗人的气的。”
　　“子清小师父还没剃度呢？不算出家人。”
　　“这样啊，那我下次带个礼物去哄哄他不就行了。”
　　“少爷，你还是不要招惹子清小师父了。”
　　“我偏不。”

　　清和九年，普度寺。

　　“小和尚，你看我抓到了什么？”小少爷抱着一只小兔子，兴奋地跑到了子清身边。
　　“阿弥陀佛，佛门禁止杀生。”
　　“我哪有要杀它，是我救了它，你看它的脚受伤了。”小少爷撇了撇嘴，抬起小兔子的一只脚给子清看。
　　“应该是踩到了猎户的捕兽夹，我给它包扎一下。”子清的房间里有药，他准备治疗这只受伤的小兔子。
　　小少爷抱着小兔子亦步亦趋地跟在子清身边：“小和尚，你现在跟那些大和尚越来越像了，动不动阿弥陀佛，我佛慈悲的。”
　　“不得无礼，那是我的师傅和师兄们。”
　　“你不是带发修行的外门弟子吗？哪来的师傅和师兄。”
　　“我出生后就被丢在了普度寺门口，被师傅捡到后就一直就在寺里长大，还没有剃度，是师傅担心我的父母会来找我。”
　　“对不起呀，我不知道。”小少爷低下了头，他问错话了。
　　“没关系，我不伤心，我的师傅和师兄们对我很好。”子清真的不难过，亲生父母并不能成为他的牵绊。
　　“以后我陪着你呀，我会在这里住很久很久的，说不定我还会在这里长眠。”
　　“为什么这么说？”
　　“我生病了，大夫说无药可治，只能慢慢调理，说不定哪一天我就没了。”
　　子清没想到笑起来很阳光的小少爷患有重病，许久没说话。
　　“小和尚，干嘛不说话，我不是让你可怜我的，我不觉得自己可怜。”小少爷心里想得很开，既然无法掌握生死，那就尽情地享受活着的每一天。
　　“好，我知道了，我也会陪着你的。”子清对着小少爷笑了一下。
　　“哇，你笑起来挺好看的嘛，以后要多笑笑啊。”小少爷跟发现新大陆一样跑到子清面前左看看右看看。
　　子清不想搭理小少爷了，伸手抱起小兔子快步走进房间。
　　“小和尚，那是我的兔子。”
　　“我们把它治好后，就在后山放生吧。”子清在小兔子的腿上洒了药又缠好纱布。
　　“可是我想它陪着我，我一个人好无聊。”
　　“你身边不是有小虎吗？”
　　“小虎不会一直在这里陪着我，他只是偶尔被爹娘派来给我送东西而已。”
　　“可是寺庙里不让养小动物。”
　　“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呀，我们偷偷地养。”
　　“那……就养一段时间，如果被发现了，我们就立刻把它放生。”子清摸着小兔子柔软的皮毛，心里很喜欢这小只兔子。
　　“好呀，没问题。”小少爷笑得很灿烂，这是子清第一次没有拒绝他。
　　“那我们给它找点儿吃的，顺便给它搭个窝。”子清要是养，就要把兔子养好。
　　“还是你想得周全，那我去后厨找找有没有胡萝卜。”
　　“分头行动。”
　　就这样，小少爷和子清一起养了一只可爱的小兔子。

　　亓朝，清和十年

　　“小和尚，我想吃糖葫芦，想吃糖葫芦，想吃糖葫芦。”子清正在打坐，小少爷推门进来就在他耳边嘟囔着。
　　子清不再纠正小少爷对他的称呼了，每次说了，小少爷只能改口三秒钟。
　　“我明天给你带。”
　　“小和尚，你真好啊。”
　　“你为什么从来不跟我一起下山？”小少爷生得是什么病，子清到现在都不知道。
　　这两年，小少爷除了脸色略微苍白，身体比同龄人瘦弱一些，其他的都很正常。
　　“你给我带不就行了，我懒得动。”小少爷正值爱玩爱动的年龄，想出去但是他害怕自己犯病吓到子清。
　　记得有一年上元节，小少爷非要上街看花灯，爹爹、娘亲拗不过他，就带他去了。
　　本来正玩得高兴，结果不知为何他突然犯病倒下了，醒来以后小少爷看到娘亲在他的床边抹眼泪，心里特别难受，从那以后小少爷再也不闹着要出去玩了。
　　“可是我要跟师兄，一起到镇子上的员外家做法事，可能会很晚才能回来。”
　　“小和尚，你挺厉害呀，都可以跟着师兄出去做法事了呀。”小少爷每天看着子清打坐念经，打心眼里认为子清特别厉害，不像他自己坐一会儿就要睡着了。
　　“没有多厉害，我就是跟着师兄一起念念佛经。”
　　“我说你厉害，你就厉害，我可听到你师傅说过，你是最有佛缘的，有一颗佛心，以后你一定是位受人尊敬的得道高僧，到时候你可不能忘了我呀。”
　　“不要打趣我。”小少爷每天最会胡说八道。
　　“你别不信，我上次偷偷听见你师傅亲口说的呢！”
　　“信你成了吧。”再反驳的话，不知道要被小少爷念叨多久，这两年，子清被小少爷缠得话都多了。
　　“这就对了，记得明天给我带三串糖葫芦。”
　　“你吃那么多干嘛，会牙疼的。”
　　“谁说我要自己吃，我一串，你一串，小虎一串。”
　　“小虎要来了？他今年好像只来了四次，家里是有什么事吗？”
　　“能有什么事，我在寺里吃得好穿得暖，他来那么多次能干嘛！”小少爷完全是报喜不报忧，之所以会在普度寺修养，是小少爷的弟弟两年前出生了。
　　小少爷的弟弟身体很健康，爹娘自然就把关爱渐渐地分给了弟弟。
　　每次小少爷一犯病，家里人全都不得安宁，他不喜欢生病的自己，不想让爹娘操心，就提议说要到寺庙静养。
　　当时，小少爷的爹娘是反对的，最后经不住小少爷的苦苦哀求才答应把他送到寺庙。
　　一开始，爹娘还会念着他，让小虎每个月都给他送衣服食物。
　　可今年小虎来的次数越来越少，有次小少爷问起家里的事，小虎支支吾吾什么说不出话，小少爷便知道小虎有事情瞒着他了，既然小虎不能说，他就不问了。
　　“你……”
　　“不要问了，我要去喂小兔子了。”
　　小少爷起身跑走了，留着子清一个人半张着嘴，一句话没说完。
　　“我只是想问，还要不要吃其他的食物。”摇了摇头，子清继续打坐。
　　第二天，跟着师兄从山下回来，子清拿着糖葫芦来到小少爷的房间，敲了敲门，没人应。
　　他推开门进屋，小少爷没像平时一样在屋里睡觉，子清把糖葫芦放在桌子上，准备出去找一找。
　　子清在周围找了一圈，就连在后山都没看到小少爷的身影后，他跑去前院问了师傅，最后得知小少爷犯病了，送山下治病去了。
　　子清等了一周，小少爷才回来，这次是小虎跟着他一起回来的，小少爷的爹娘依旧没有出现。
　　小少爷躺在床上，脸色更加苍白，看到子清，脸上勾起一抹笑意：“对不起呀，小和尚，你买的糖葫芦我不能吃了。”
　　“没关系，我下次再给你买。”
　　小少爷半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子清站在床边，伸手给小少爷拿了一个枕头垫在身后。
　　“子清。”这是小少爷第一次这么郑重地叫小和尚的名字。
　　“我在。”
　　“我以后没有家了。”小少爷说完这句话，眼泪从脸颊滴落下来。
　　“没关系，这里就是你的家，我会陪着你的。”子清不知道什么事，能让小少爷哭得这样伤心。
　　小少爷伸手抱着子清的腰，额头抵着子清的胸膛，无声地流着泪，把子清的僧袍都浸湿了。
　　过了许久，小少爷抬头看向子清：“小和尚，我们喂的那只小兔子丢了。”
　　“回头我再给你抓一只。”
　　“你以前不是说寺里不能养活物吗？”
　　“没关系，我们已经养过了，师傅他们都知道。”
　　“小和尚，你真好。”
　　小少爷的身体很虚弱，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子清扶着小少爷的身子，把他放在床上，盖好被子，轻轻地走出了房间。
　　子清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去厨房找到了小虎。
　　小虎正在给少爷煎药，大夫说小少爷的药要吃一个月，身体才能慢慢恢复。
　　小虎这两年每次来给少爷送东西，子清都在，他知道少爷跟子清小师父关系很好。
　　子清还没开口，小虎就知道他想问什么了。
　　小虎抹了一把脸，心里为他家少爷难受：“老爷、夫人要搬家了。”
　　“为什么不能带他一起走？”
　　“少爷说他生病了，就不一起走了。”
　　“这有什么关系？他家里人养不起他吗？”
　　“当然养得起，少爷家里可有钱了，老爷和夫人给少爷留了足够的钱财，我这次会在寺里陪着少爷，不走了。”
　　小虎的卖身契被交给了小少爷，以后小虎会一直在小少爷身边伺候他。
　　“他家里有兄弟姐妹吗？”
　　“少爷有个弟弟，今年三岁了。”
　　子清听到这里不想再问了，有了健康的小儿子就逐渐遗忘了生病的大儿子，原来这就是亲生父母。
　　小虎不知道子清小师父为什么问了几句没头没尾的话就走了，一头雾水的他继续给小少爷煎药。
　　子清去捉兔子了，他想在小少爷醒来之前，捉住一只小兔子带回去。
　　布置好陷阱，子清就在一旁守着，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一两个时辰过去了，子清看到有一只小兔子靠近，连忙扯了绳子，成功了。
　　掀开笼子，不是小白兔，子清捉到的这只小兔子是灰色的。
　　抬头看看天色，时间不早了，子清只能抱着小灰兔回去了。
　　先把小兔子放在笼子里，子清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洗了洗手才去看小少爷。
　　小少爷正在喝药，一大碗黑乎乎的草药，闻着就很苦，可小少爷像喝水一样把药全都喝完了。
　　喝完药，小少爷看到站在大门口的子清，笑了：“小和尚，你干嘛不进来？”
　　大哭一场的小少爷好像恢复了精神，变成了子清熟悉的样子。
　　“我捉了一只小兔子，想带你一起看看。”
　　“真的吗？那我们赶紧去。”小少年说着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少爷，你不能动，大夫说了要静养一个月。”小虎在一旁拦着要起身的小少爷。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我已经好了一大半了。”小少爷压根不听小虎的话。
　　“你不要动，我去把兔子带过来给你看。”生病的人要好好休息，子清希望小少爷快点儿好起来。
　　“好……好吧。”子清严肃起来挺吓人的，小少爷不敢瞎折腾了。
　　不一会儿，子清抱着一只灰色的小兔子走进了房间，小少爷看到后眼都亮了。
　　“小和尚，你从哪里找来的小兔子？”虽然不是他们那只白兔子，但灰色的也好看，“真可爱。”
　　“我在后山捉的。”
　　“花了多长时间？”
　　“没多久。”
　　怎么可能没多久，兔子又不会自己跑过来。小少爷又想流眼泪了，他想肯定是这次生病让他变得脆弱了。
　　“你不喜欢吗？”
　　“喜欢，特别喜欢，等我身体好了，一定把它养得白白胖胖的。”

　　清和十四年

　　这一年，子清和小少爷十四岁了。
　　这几年，小少爷还是没有下过山，而子清已经可以单独下山做法事了。
　　子清的师傅说，过两年如果他的家人还没有来找他，就算尘缘已了，就可以为他剃度了。
　　小少爷这几天心事重重的，刚做完法事的子清从山下买了一串糖葫芦，准备拿给小少爷。
　　回到后院，子清看着小少爷抱着小灰兔在石凳上坐着。
　　小少爷兑现了自己的承诺，小灰兔被他养得特别胖，跑都跑不动，他还给小兔子起了一个特别俗气的名字：小灰。
　　“你的糖葫芦。”子清把糖葫芦递到小少爷眼前。
　　“子清，你回来了。”小少爷的脸张开了，五官精致，笑起来能迷倒一群上香的小姑娘，这段时间小少爷不喊子清小和尚了。
　　“小虎呢？”
　　“他接了一单生意，还没回来。”小虎的卖身契前两年小少爷就还给他了。
　　小虎听了小少爷的话，找到一位技术不错的木匠师当学徒，两年时间，学有所成，最近快要出师了。
　　“嗯。”子清坐在小少爷旁边摸了一把小灰的脑袋，刚摸一下感觉不不对，触感太细腻了。
　　子清低头看了看，原来是小少爷的手还没来得及拿来，被他搭在了手下面。
　　子清还没说话，小少爷猛得一把把手抽了出来，糖葫芦掉在了地上。
　　“怎么了？”子清不理解小少爷怎么那么大的反应。
　　“没……没事。”小少爷的脸都红了，怎么看都不像没事的样子。
　　“是不是不舒服？我去找大夫。”四年前小少爷卧床修养了的那一个月，到现在都让子清心有余悸。
　　“没事，我真的没事，你放心。”小少爷不敢看子清的眼睛，说完话后抱着小灰匆匆走进了房间，进去以后还不忘把门锁上。
　　怎么回事？子清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他摸不透小少爷的想法了。
　　一直到晚饭前，小少爷都没出来，子清把晚饭端到了小少爷的房门前，敲了敲门。
　　“我不饿，晚上不吃了。”听到子清的声音，小少爷连门都没开。
　　“你到底怎么了？把晚饭吃了。”这几天对老是他躲躲闪闪的，子清心里很不舒服。
　　“我说了不饿，不想吃。”小少爷心里委屈得不得了，小和尚什么都不知道就凶他。
　　子清有点儿生气了，他们相处六年，现在小少爷有事瞒着他了，他把饭菜放在门口，转身便走了。
　　小少爷听不到门口的动静了，开门一看，小和尚不在门外了，饭菜放在了地上。
　　“真是个傻和尚，我该怎么办呢？”小少爷蹲在地上看着饭菜，问了问正吃着胡萝卜的小灰。
　　小灰没搭理主人，它吃得非常欢快。
　　小少爷前几天睡觉做了一个梦，梦中发生的事情他记不清楚了，只能记得梦里的人是小和尚。
　　一大早醒来发现自己的亵衣湿了，小少爷瞬间惊慌失措，他偷偷摸摸地起来清洗，还被小虎发现了，小少爷真的想把脸给藏起来。
　　小虎不亏是在山下见过世面的人，对小少爷说，只有梦到喜欢的人，才会有这样的情况。
　　小少爷听完后就傻了，喜欢的人？他喜欢的人是难道是小和尚吗？这太离谱了，小少爷不敢相信，他觉得一定是这些年他只和小和尚接触，才产生了错觉。
　　小少爷想着要不去前院看一看，那边人多，说不定多看看其他人他就好了。
　　才去了一天，小少爷就受不了，来上香的女子看到他就跟看到红烧肉一样纷纷扑了上来。
　　浓重的脂粉味不仅让小少爷感到窒息，还有女子故意往往他身上撞，看着对方比他还高还壮的身材，小少爷害怕自己被撞得犯病，赶快跑回房间了。
　　“你怎么突然去了前院？”当时子清还问过这事，他知道小少爷不喜欢去热闹的地方。
　　“没什么，就是想去看一看。”小少爷不敢说真正的原因，只能三言两语糊弄过去。
　　小少爷看着身边的子清，心想小和尚身上就没有什么让他反感的味道。
　　子清长年在佛堂打坐，每次小少爷闻到的是一种淡淡的檀香味。
　　这种香味小少爷闻了很多年，特别熟悉，小时候子清打坐，他在旁边睡着后，子清就会把他挪到自己的床上休息。
　　捂着自己的胸口，心跳微微加速，小少爷知道他完了，他是真的喜欢上小和尚了。
　　但是小少爷不敢说，甚至不敢表现出来。
　　他知道子清十六岁就要剃度了，未来子清会是一位高僧，而自己有心疾，说不定哪天就没了，他怎么可以耽误子清的人生，他不允许自己这么自私。
　　“就这样吧，这样就很好了，在我有限的生命里可以陪着他。”小少爷每次都这样劝诫自己，但是他低估了自己的感情，每天和子清朝夕相处，只会让他陷得更深，想要的更多，所以他这几天老是躲着对方，话都说得少了。
　　小少爷花了一整晚调整心态，打算第二天见到子清时要表现得和从前一样。
　　醒来后洗漱完，他就去敲了子清的门，敲了好几下都没人开门。
　　“怎么回事，小和尚难道这次真的生我的气了吗？”小少爷心里没底，他用力推了一下门，门没关，他走进屋内，发现桌子上有一张纸条，写着一句话：出去办事，归期不定。
　　子清昨晚生气归生气，接到寺里的任务后，还是在出发前给小少爷留了信，他知道等待的心情不好受，当初小少爷消失七天，他每晚都睡不好。
　　归期不定啊，那我见不到小和尚了，小少爷失魂落魄地坐在大松树下，还没来得及难过，小虎回来了，并且带来了一个惊天大消息。
　　“你说什么？你要定亲了？”
　　“是的，少爷，我要定亲了。”
　　“是哪家的姑娘，你以前没说过你有喜欢的人呀。”
　　“是我这次去干活的时候认识的，她的爹爹去世了，娘亲把她和弟弟拉扯大，家里的事都是她操持的。一直没出嫁，是因为媒人给她介绍的男子都嫌弃她性格剽悍，家里没钱，可我喜欢她，觉得她很好，我想和她成亲。”
　　小虎是小少爷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当时他家里太穷了，孩子又多，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小虎自愿被卖出去，幸运的是遇见了小少爷。
　　“你喜欢就好。”看着说起那个姑娘时小虎一脸幸福的模样，小少爷明白小虎遇到他想共度余生的人了。
　　“到时候我给你办个风风光光的婚礼。”
　　“少爷，不用了，你这几年已经帮我很多了，我挣得钱足够娶亲了，她说婚后，我可以在她家住。”
　　“你不怕以后会有流言蜚语吗？”小少爷虽然多年未曾下山，但小时候还在家时就听到过许多闲言碎语。
　　“不怕，我自己有手艺，能养得起一家人，为什么要怕别人说什么。”小虎当真不在意这些，他连奴才都当过，还怕别人说闲话吗？小少爷当初来普度寺那两年，没带他上来，是觉得他上山后无聊，待不下去，是真心为他着想。
　　可是老爷、夫人不会像小少爷那样待他好，什么脏活、累活都让他干，那时候的闲话他听得多了。
　　“你能这样想很好，将来要好好对待你的妻子。”
　　“我知道的，对了，少爷，子清师父呢？”
　　“他出去办事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小虎都要结婚了，小少爷的爱情还没开始就要夭折了，一想想就心塞。
　　小虎在寺里就待了一天，他要请媒婆上门提亲，还要准备聘礼，要忙的事情很多。
　　小少爷帮不上什么忙，每天就抱着小灰坐在大松树下发呆。
　　有天晚上，小少爷不小心划伤了手臂，就到子清房里找药，清理了半天，疼得他龇牙咧嘴的，伤口最后还包得歪歪扭扭，他累了不想动了，躺在子清的床上睡着了。
　　子清回到房间里，看到的就是抱着被子侧躺着睡得正香的小少爷。
　　默默地走到床边，子清一眼就注意到了小少爷受伤的手臂，他一点点儿把小少爷胳膊上散落的乱七八糟的纱布拆下来，仔细地检查了伤口，所幸伤口不深，不再流血了。
　　子清洒了一点儿药粉，睡梦里的小少爷皱了皱眉头，嘴里还呲了一声，子清轻轻地吹了吹伤口，看着小少爷重新睡得安稳，才把纱布缠好。
　　忙完后，子清正准备把小少爷的手放进被子里，忽然小少爷迷迷糊糊地醒了，对他嘟囔了一句：“小和尚，你终于回来了呀。”转头又睡着了。
　　子清看着小少爷熟睡的脸庞，久久无言。
　　转身坐到了蒲团上，子清想起这几天跟着师兄外出做法事时，无意间听到了一对男女的对话。
　　男方先开口：“你这几天为什么躲着我？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你有什么事情不能让我知道的。”
　　女方：“我……我娘亲要我嫁人了。”
　　男方：“你要嫁人？嫁给谁？明明我……”
　　女方：“你什么？你说呀，你一直不开口，你以为我会一直等你是不是？”
　　男方：“我只是还没准备好，我的心意，你难道不知道吗？”
　　女方：“我知道有什么用，你一直不表态，我的家人现在要逼我嫁人了。”
　　后面的对话，子清没有再听，师兄就过来找他了。
　　晚上休息的时候，子清想起小少爷那天突然泛红的脸，躲着他的动作，辗转反侧难眠。
　　清晨，小少爷醒来后，屋子里没有人。他还以为昨晚做梦才看到了小和尚，伸了伸懒腰，看到了手臂，不对啊，他的手臂怎么可能包扎得这么好！
　　此时，门被推开了，子清端着粥走了进来：“去洗漱，吃早饭。”
　　真的是小和尚回来了，小少爷很想扑过去，他忍住了。
　　“子清，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晚。”小少爷开心极了，昨晚小和尚给他包扎伤口了。
　　“对了，小虎说他要定亲了。”
　　“定亲？小虎不才十五岁吗？为什么这么着急。”
　　“他喜欢的姑娘十六岁了，现在只是定下来，成婚还要两年呢。”
　　子清对这事不了解，他的师傅和师兄们从来不会说这些。
　　“子清，你想过还俗吗？”小少爷知道不可能，但是他想问。
　　“我以前从来没想过。”
　　从没想过，那就是不会了，小少爷的心有点儿疼，他竭力掩饰自己失落的表情，转身去洗漱了，从而就错过了，子清回答他那一句话后的停顿和一直凝视他的神情。
　　小少爷好似恢复了以往的模样，对着子清每天笑嘻嘻的，该吃吃，该喝喝，一点儿也没有了前段时间的闷闷不乐，要不是有时偶尔看见小少爷望着他的眼神，子清都以为是他想多了。
　　子清一直很聪明，在师傅师兄弟的眼里，他做事稳重，天赋又高，如果没有意外，再过两年，他剃度后，一定是普度寺的接班人。
　　子清的肩膀上承担着师傅的期望，他不知道如果小少爷开口，他该如何回应对方，他不想让小少爷伤心。

　　清和十六年

　　小虎要成亲了，婚期定在了六月初六，这个日子还是子清的师傅给算的。
　　小少爷六年来第一次下山，子清也脱下了僧袍，穿着常服跟着小少爷一起去参加了小虎的婚礼。
　　小少爷偷偷地给小虎在镇上买了一栋房子，在小虎成亲这天把地契给了他。
　　小虎一直推辞，直到小少爷说了一句我可能一辈子都用不到这栋房，你就收下吧，小虎才收下地契。
　　小虎明白小少爷的意思，小少爷担心他以后不在了，自己会过得不好，小少爷把一切的后患都想到了。
　　“少爷，你别胡说，你会长命百岁的。”小虎真心地认为他家少爷心地善良，是个天大的好人，一定能活到一百岁。
　　子清在一旁听到小少爷的话，侧目看了他一眼，回寺的路上，小少爷再一次问了两年前的问题：“子清，你想还俗吗？”
　　子清停下了脚步：“为什么这么问？”
　　小少爷踢了踢脚边的石头：“没怎么，只是看到小虎成亲，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成家。”
　　“我……”
　　“你不用回答了，一定是我昏头了，才问这些没用的废话，今年你是不是就要剃度了？”
　　“嗯。”
　　“什么时候？”
　　“师傅说三个月后。”
　　“哦。”
　　“那你呢？”
　　“我什么？”
　　“你想成家吗？”小少爷没想到子清会问这个问题，愣了半天没说话。
　　“我不想。”
　　“为什么？”
　　“我的身体不好，不想耽误别人。”
　　“你到现在也没告诉过我，你到底得了什么病？”子清问过师傅，师傅说不知道，小少爷当初来山上只说要找个安静的地方静养。
　　子清也问过小虎，小虎转移话题没告诉他。
　　“以后你就会知道了。”
　　小少爷的嘴了可能被乌鸦开光了，他说的以后，一个月后就来了。
　　那天，小少爷带着小灰去后山玩，小灰吃着胡萝卜突然跑了，小少爷以为小灰跟小白一样，一跑就丢了，立刻起身去追。
　　小少爷没跑两步，突然间心脏一阵绞痛，他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少爷，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小虎看到小少爷睁开眼睛，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我马上去告诉子清师父。”
　　“等……等等”。”小少爷的嗓音嘶哑，喉咙还有点儿疼，说出的话他自己都没听到声音。
　　小虎马上端来一杯温水喂给小少爷喝，几口水下肚，小少爷的嗓子不那么疼了，他清了清嗓子：“我昏迷多久了？”
　　“少爷，你昏迷了七天，大夫说如果你醒不来，就……”小少爷知道小虎的意思，如果醒不来，就再也醒不来了。
　　“子清呢？”
　　“子清师父这几天一直守在少爷的身边，刚才去厨房煎药了。”
　　“他知道我的病了吗？”小和尚知道自己有心疾了吗？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了吗？
　　“知道了，是子清师父在后山发现的你。”
　　“他……他怎么说？”
　　“子清师父这几天一句话也没说，每天寸步不离地守在少爷身边，只有煎药的时候才会离开。”小少爷的神情太悲伤了，小虎好像隐隐约约知道少爷喜欢的人是谁了。
　　小少爷就是害怕小和尚会这样，他们相识多年，就算没有爱情，可是如果他死了，对小和尚来说会是个不小的打击。
　　小少爷以为自己能撑到小和尚功成名就的那一天，这几年没犯病，他真的以为老天对他多照顾几分，如今看来，只是他的奢望罢了。
　　“少爷，你对子清师父……”
　　小少爷一点儿不意外小虎会问这句话，他无奈地笑了笑：“现在不要说这个了。”
　　“好，我不问了，你再休息一会儿吧，我去看看药煎好了没？”
　　小少爷躺在床上，想着等会儿怎么面对小和尚，小和尚会说什么呢？小少爷不知道。
　　疲惫的身躯拉扯着小少爷的意识，小少爷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小虎走到门口，刚拉开门，就看到子清端着药碗在一旁站着，谁都不知道他来了多久。
　　“子……”小虎刚说出一个字，子清把手指竖在了嘴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
　　小虎不说话了，他这几天观察到，子清师父对少爷并非无情，只是他们两个人都有太多的顾虑了。
　　小虎对子清行了一个佛家礼仪后下山了，他要回去让媳妇给少爷做些营养的餐食。
　　子清在小虎离开后，没有进屋，他在小少爷门口站了许久，久到药都凉了。
　　重新回到厨房，把药温热，子清叫醒了小少爷。
　　“子清，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什么都别说，先把药吃了。”小少爷很虚弱，这几天没有进食，整个人瘦了一圈儿。
　　小少爷把药喝完后，用指尖扣了扣碗底。
　　他没敢抬头看子清的表情，他不知道要说什么话来缓解此时的氛围，许久后，小少爷开口了。
　　“子清，对不起呀。”
　　“为什么要道歉？”子清看着小少爷唯唯诺诺的样子，不习惯更不喜欢。
　　“我……”没等小少爷说完，子清伸手把小少爷拥进了怀里，紧紧地抱着他。
　　这是他们相识以来的第二次拥抱，上次是小少爷说没有家的那天，他抱着子清哭得很伤心。
　　“子清，你……”小少爷听着小和尚的心跳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舍不得小和尚，他不想离开小和尚，就算小和尚真的剃度了，他也想一直陪着他。
　　“不要担心，你会没事的。”
　　小少爷以为这是小和尚在安慰他的话。
　　“你才不要太担心，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我一定会没事的。”小少爷反过来拍了拍子清的后背，他以为这次生病把子清吓坏了，才会让对方做出这样的动作。
　　“你一定会没事的。”子清再次强调了这句话，小少爷没听出来其中的深意。
　　小少爷本以为他这次生病会跟从前一样，只要醒过来，好好地修养身体，每天都喝非常苦的药，他就会慢慢地好起来，为此，他每晚睡前都会跟神明祈求。
　　可天不遂人愿，小少爷的身体每况愈下，刚开始只是心绞痛，疼得他浑身冒冷汗，后面就开始呼吸困难，他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
　　大夫说，小少爷的心脏在衰竭。
　　又一次从昏睡中睁开眼睛，小少爷看向床边，子清没在。
　　“少爷，你吃点儿东西吧。”是小虎，他这段时间经常往山上跑，这几天干脆住在寺院了。
　　“我不想吃，子清呢？”前几次发病，子清都陪在他身边，这几天每次醒来都见不到子清，小少爷想，是不是他发病的模样太可怕，把子清吓到了。
　　“我也不知道，子清师父这段时间经常下山，他让我好好照顾少爷。”小虎真的不知道子清在做什么，这几天，整个寺里的气氛很严肃。
　　没听到小少爷的回答，小虎看向床上的人，小少爷又睡着了，小虎想到今天大夫说的随时准备后事的话，泪流满面。
　　门外传来脚步声，小虎心想应该是子清师父回来了，他擦了擦眼泪，走了出去。
　　是子清回来了，不过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邋里邋遢的怪老头。
　　“子清师父，这位是？”
　　“他醒了吗？”
　　“少爷醒了一会儿又睡着了。”
　　子清带着怪老头进了小少爷的屋，让对方看了一眼小少爷，问了一句小虎听不懂的话：“可以吗？”
　　“可以，不过你真的愿意答应我的条件？”
　　“当然，说到做到。”
　　“那好，你明天带着他来息谷，我需要做一些准备工作。”
　　怪老头说完话就独自离去了。
　　“子清师父，那个人是谁？”
　　“是能救你家少爷命的人，三天后，你到这个地方把你家少爷接回来就行。”子清给了小虎一封信。
　　“真的吗？少爷真的有救了吗？”
　　“真的。”小虎沉浸在少爷有救的喜悦里，没有注意到子清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满是伤痕，更没注意到子清看向小少爷不舍又诀别的目光。
　　第二天一早，子清带走了小少爷，子清的师傅和师兄看着他背着小少爷远去的背影，有一个师兄开口了：“师傅，你真的不阻止师弟吗？”
　　“阻止不了的，他下定了决心，六根未净，尘缘未了，他选择了另一条路。”
　　“可是……”可是什么呢，子清的脾气大家都了解，阻止不了的，就算没了性命，他也要这样做。
　　小虎在第三天准时赶到了子清信封里说的那个地方，他抬头看了一眼匾额，又看了看信上的字，好像有些不对啊。
　　小虎是识点儿字的，子清师父难道把名字写错了，这明明是“息谷”不是“西谷”啊。
　　还没等小虎想明白，那个怪老头就出现了。
　　“是来接人的吗？”怪老头打开房门，“进来吧。”
　　“是的，大夫，我来接我家少爷。”小虎对能怪老头十分尊敬，能救他家少爷的命，那就是他的大恩人。
　　“我可不是大夫，你家少爷还没醒，这是药方，找个医馆抓药，一定要按照方子上的量分毫不差，如果有一点点儿出入，你家少爷有什么事，我可不负责。”
　　“好的，好的，我一定按照药方抓药。”
　　“少爷什么时候能醒？”
　　“那就要看看他胸腔里的那颗心有没有用了。”怪老头笑得意味深长。
　　“什么有用没用。”小虎压根听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赶紧把你家少爷带走！”怪老头一下子变得很暴躁。
　　真是个怪人，小虎把小少爷抱出来放在了马车上，还没来得及问子清师父呢，怪老头就把门关上了。
　　小虎端着药进屋，就看到躺在床上的小少爷的手指动了一下，他放下药，快步走向床边，小少爷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少爷，你醒了！你真的醒了！”
　　小虎哭着喊道，半个月了，小少爷整整睡了半个月，一次都没睁开眼，每次小虎都会试试小少爷的鼻息，确定小少爷还活着才打起精神照顾小少爷。
　　“少爷，你先别动，先喝点儿水，我让桂花给你做点儿粥。”
　　小少爷打量了一下周围，不是他熟悉的厢房，又听到外面四处叫卖的声音，这里不是普度寺。
　　“这是哪里？”
　　“少爷，这是我家，就是你买的那栋房。”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子清呢？”
　　“嗯……子清师父跟着寺里的人出去办事了……应该……要一段时间才才回来吧……”
　　小虎一说谎话就结巴，小少爷看着小虎的表情，心沉了下去。
　　“我再问一遍，子清呢？”小少爷的语气严厉起来。
　　“少爷，我真的不知道子清师父去哪了？我把你接回来就再也没见到他，是他让我接你回来后在镇上养身体的。”
　　“他什么时候跟你说的？为什么我不能去寺庙修养？”子清不可能把他赶出来的。
　　“他没跟我当面说，是信里交代的。”小虎都快要哭了，他第二天去寺里找子清，没有一个人回答他，子清的师兄还让他不要来普度寺了。
　　“什么信？拿给我看看。”小少爷说着就要下床，小虎想扶他一把，被对方撇开了。
　　“去拿信！”
　　“好的，少爷，你别激动，我去拿，立刻去拿。”小虎的话，点醒了小少爷，他自小就有心疾，根本不能有大幅度的情绪波动，可是刚刚他很担心子清，心跳只是快了一些，并没有想晕厥或者心绞痛的感觉。
　　怎么回事，他把手放在了胸口，这颗心脏缓缓跳动着，沉稳有力。
　　他扯开衣服看向胸膛的位置，左边胸口的位置有一圈伤痕，伤口处的皮肉泛红，已经快愈合了，虽然按上去有轻微的刺痛感，但是不影响行动。
　　小少爷看着伤口，心里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
　　“少爷，你看，这是子清师父的信。”
　　小少爷一把拿过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跟小虎说得一样，让他去西谷接自己，回镇上养身体。
　　“小虎，你知道我这伤口怎么来的吗？”小少爷指着胸口的伤痕。
　　“我不知道，我接你回来后，给你擦洗身体的时候才看见的，当时把我吓了一跳。”
　　小虎第一次看见少爷身上的伤口真是吓得不轻，他还去镇上医馆找了大夫，可是大夫说没什么大碍，伤者脉搏有力，呼吸平稳，醒来就不会有什么事了。
　　“带我去西谷。”
　　“什么？”
　　“带我去西谷！”这不是他的心，如果这不是他的心，那么会是谁的心？小少爷不敢想，他要去找那个给他换心的人，问清楚。
　　“好，我马上去找马车，你别急。”
　　“就是这里，我就是在这里接到少爷的，我去敲门。”小虎跑到西谷门口，使劲地拍打着大门，无人应答。
　　小少爷捂着心口看着匾额上的“息谷”，表情更加凝重。
　　“我妻子还在世的时候，这里叫“西谷”，因为我的妻子名字里有一个“西”字，自从她去世后，我就把“西谷”改成了“息谷”，寓意是安息之地。”背着一大堆草药的怪老头走到了小少爷的身边。
　　小虎听到怪老头的声音后连忙对小少爷说：“少爷，就是他，是他为你治病的。”
　　小少爷抿着苍白的唇，看向老头：“子清呢？”
　　怪老头没回答，只是看向小少爷心口的位置：“这颗心好用吗？”
　　小少爷崩溃了：“子清呢？你把子清怎么样了？”
　　“我可没有把他怎么样，是他来求我的，求我救你。”
　　小虎呆住了，他打死都想不到，子清师父会把自己的心换给少爷，更想不到竟然有人能做到。
　　“子清在哪？求求你告诉我。”小少爷苦苦哀求着怪老头。
　　“你一定要知道？不后悔。”
　　“我一定要见到子清，求你带我去找他。”
　　小少爷见到了子清，他躺在冰棺里，从外表看，跟睡着了一样，小少爷用手抚摸着子清的脸，太凉了。
　　平时子清身上的温度比自己高得多，怎么能这么凉呢？
　　一定是这里太冷了，把子清带走，他肯定就不凉了。
　　小少爷把子清从冰棺里扶起来，子清的手一下子打在了冰棺上，嘭得一声响，小少爷马上握住他的手，放在嘴边，吹了几下，吹一吹就不疼了。
　　怎么那么多伤口？子清的手上以前是没有伤口的。
　　“你做了什么？你到底做了什么？”小少爷眼睛发红，神情癫狂。
　　“是他答应给我试药的，而且他还答应，救了你之后，尸体给我做实验。”怪老头一点儿不在乎小少爷发疯，“不过我的实验看来要失败了，他的身体快要出现尸斑了，用不了多久就会腐烂的。”怪老头想要保持妻子生前的面貌，又不想拿妻子的遗体做实验，子清就是在这个时候找上门来的。
　　“我要把他带走。”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怪老头顿了顿才说道， “你要是死了，我要把那颗心挖出来。”
　　“你说什么！”
　　“听说那颗心是佛心，我想知道能不能永远保留下来。”
　　小少爷半抱着子清的身体，许久没说话。
　　怪老头很有耐心地等待着。
　　“我答应你。”
　　“少爷，不要答应他！”小虎在一旁大喊着。
　　没人理会小虎，小少爷带着子清走了。
　　怪老头站在原地，脑海里闪过和子清最后的对话。
　　“真的要这么做？”
　　“嗯。”
　　“如果他来找我，要带走你的尸体呢？”
　　“你就说如果他死了，把这颗心挖走。”子清很了解小少爷，他不会让别人挖走那颗心的，那是他留给小少爷唯一的东西了。
　　“你一点儿也不像个和尚，心真狠。”
　　子清低眉不语，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隔壁床上的小少爷，闭上了眼睛。
　　小少爷好像疯了，这是小虎最近的感受。
　　自从把子清师父的的遗体带回来后，小少爷一日三餐从未落下，药也按时喝。
　　可让小虎头皮发麻的是，小少爷跟子清师父同吃同住，每天都会给子清师父擦拭身体，有时候还会给他修剪指甲，对他有说有笑。
　　“东西做好了吗？”小虎把饭菜端到屋里，小少爷就开口了。
　　“做好了，少爷你看。”小虎从怀里掏出一对同心玉佩交给了小少爷。
　　小少爷拿到玉佩后，端详了一番，是按照他的要求做的。
　　小少爷把玉佩一分为二，一只挂在了子清的腰间，一只挂在了自己的身上。
　　小虎想说点什么，几次张口都没说出来。
　　“你想说什么？”
　　“我……没什么，少爷，我先走了。”小虎是想问什么时候让子清师父下葬，可他看着小少爷的样子，实在说不出口。
　　小虎离开后，小少爷拿起了旁边的帕子，擦拭着子清的手，子清身上的伤口是无法愈合，但却没有怪老头所说的身体出现尸斑，身体腐烂的情况。
　　子清怎么可能死了！他的心脏会一直跳动着，他会成为有名的高僧，普度世人。
　　小虎接了一单生意，要去干活，临走前，他交代桂花给少爷送饭。
　　可晚上回到家，桂花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对他说：“小虎，少爷今天带着子清师父出去了，可下午只有他一个人回来。”
　　小虎水一口水没喝，匆忙地跑到了小少爷的院子里，没想到小少爷抱着小灰坐在门口的台阶上。
　　“少爷，子清师父呢？”
　　“他走了。”走，怎么走的，子清师父根本走不了！他家少爷是不是彻底疯了？
　　“你是不是把子清师父送回普度寺了？”要不然小灰怎么会在这里。
　　“小虎，我要回普度寺了。”
　　“子清的师傅、师兄会同意吗？”他们应该不是很想见到少爷的，小虎在心里默默地补充了一句。
　　“子清的剃度仪式要到了。”
　　这个事情小虎以前听小少爷提起过，好像是九月初六，但是现在子清师父已经不在了，怎么还有剃度仪式。
　　“我要回去参加这个仪式。”
　　“少爷，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不用明白，我只是告诉你一声，你以后在山下好好过日子，不必去寻我了。”
　　“少爷……”少爷是不是不想活了？小虎很担心。

　　清和十七年

　　小少爷去了普度寺，小虎很久没有见过小少爷了，他去普度寺找过小少爷，可寺里说没有他家的少爷。
　　前段时间经常下雨，家里很多物件都发霉发潮了，难得有个艳阳天，小虎和桂花打算把家里东西都搬出来晒晒。
　　小少爷的房间，小虎从未动过，他想以后小少爷下山了要有个落脚的地方。
　　“打扫一下会干净些。”小虎想把衣柜搬出去晒晒，嗯？怎么挪不动，他伸头一看，原来是有块木牌卡在了墙角和衣柜之间，小虎拿起木牌，只见木牌上写了两个字：颜墨。
　　这是小少爷的名字，小虎记得很清楚，只是这么些年，无人叫过小少爷的名字了。
　　为什么会有一块写了少爷名字的木牌？小虎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天去木匠铺的时候，小虎还在想这事，把木牌拿在手里，小虎就差没趴在上面看了。
　　“小虎，你干什么呢？赶紧干活。”是小虎的师傅来了。
　　“我没干嘛，对了，师傅，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小虎把牌子递到了师傅的面前。
　　“你干嘛拿一块死人的牌位来铺里，快拿走，多不吉利。”
　　“什么死人的牌位？我见过灵堂的牌位，跟这个完全不一样，师傅，你不要骗我。”少爷活得好好的，怎么可能有他的牌位。
　　“你干嘛这么生气？我说得是真的。不过你这个年龄没听过是正常的，这是老一辈的习俗了，这种材质的牌子只会刻上死者的名字，生辰卒日一概不写，木牌的最底部有两个小字：黄泉，这是给早逝的人做的牌位。”
　　小虎听到黄泉两个字，脸上直冒冷汗，他把木牌翻过来，一点儿一点儿地看，真的有黄泉两个字，他急忙往山上跑去。
　　“喂，小虎，你干嘛去。”师傅在后面喊他，他也顾不上了。
　　“少爷，少爷，你在里面吗？”小虎疯狂拍打着普度寺的大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不是小少爷。
　　“施主，寺里没有你家少爷，请回吧。”是子清的师兄子旭。
　　“我今天一定要见到少爷，不然我不会走的。”小虎想知道小少爷发生了什么事：“少爷，你在里面吗？我是小虎啊，你出来见我一面。”
　　子旭摇了摇头：“他不会见你的，你走吧。”
　　“我不走，见不到少爷我是绝对不会走的。”
　　大门被关上，小虎坐在门口，看着手中的木牌，满目悲伤。
　　小虎在普度寺外苦等了三天，最终出来的只有一位身着僧衣，法号悟远的僧人。
　　“少爷，你……”小少爷剃度出家了，小虎直愣愣地盯着他。
　　“阿弥陀佛，小僧悟远，不是你家少爷。”
　　“少爷，你怎么出家了，子清师父……”
　　小虎的话没说完就闭嘴了，子清师父救了少爷的命，少爷的心却死了。
　　小虎哭了，在普度寺门外嚎啕大哭。
　　“施主如果没有其他事情，请回去吧。”
　　普度寺的大门重新关闭，这一关，小虎余生都没有再见到小少爷。
　　只是在山下偶尔听闻一些消息，据说普度寺出现了一位年轻的僧人，佛学造诣极高，许多达官贵人都慕名而来，只为了能听大师宣讲佛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