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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阿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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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秀到我家来送豆腐。”
苏黛眉浅浅地低着头。
“那一次，阿秀从侧角门进来，看到我正在被姜琦毒打，他揪着我的头发，把我在地上拖着跑，阿秀一开始以为我是家里的下人，做错了事被少爷打，可是即使是那样，他也看不下去了，放下扁担，扑上去和姜琦扭打在了一起。”
“但阿秀也不是姜琦的对手，他挨了一顿揍，死命拦着姜琦的拳头没再落到我身上。我同他道了谢。”
“从那次以后，他每次来送豆腐，我就在侧角门那里等他，都能跟他多说几句话，后来聊得多，他也就渐渐知道了我的遭遇，对我十分同情，听我说的时候，甚至流下了眼泪。”
苏黛眉的魂魄好像离开了这间小小的书院，回到了跟阿秀相识的那个时空。
她的眼神一会雀跃，一会充满希望，一会又失落下来。
突然抬头望着一众学员：“不过我发誓！”苏黛眉举起右手三根手指。
“我们两个绝没有过逾距之举，只是说说话。”
“但是有一次，就在前几天，被我婆母撞见了，她竟然跑去仲升面前说，说我同阿秀在行苟且之事！”
“仲升打了我！不给我饭吃，婆母辱骂我，他们逼着我去跳河，让我把自己洗干净！”苏黛眉的眼泪如决堤之水，哗啦啦地往下落，止也止不住。
“而且自从那天之后……阿秀就不见了！我不知道他是不晓得我的遭遇，还是故意躲着，不敢见我……”
整个学堂里面，除了苏黛眉的哭声，再没有任何一点别的声音，风吹过屋外竹林，仿似发出几声叹息。
最终还是陆翎汐开了口。
“你们说，范仲升在外面有个相好的，只享受范仲升带给她的好处，却不用承担任何家中责任，他范仲升却好似没有任何过错，黛眉在家里操劳阖府琐事，又被儿女打骂，不过是同人多说了几句话，便被逼得要去跳河，这讲得出道理吗？”
一个城南小商户家的姑娘瞪着一双大眼，怯怯地说：“先生……虽然……虽然这样听上去没有道理，可自古……不就是这样的么？难不成还有别的解法？”
“就是呀！我们能祈盼的，不过是能落到一户好人家，夫君不这样冷淡，婆母不这样欺人，若是自己亲生的孩子，想必能比那继子继女强一些吧……”
“这样想来……我母亲好像就是这样的……”
学员们你一言我一语，听得陆翎汐心口发凉。
“所以大家觉得，黛眉应该怎么办？”
许久无声。
然后才有一人说：“若要是我，怕是也要去跳河了，这完全没有出路呀……”
竟有几人点头附和。
陆翎汐不能怪她们任何人，从前自己教的，就是要她们守礼、恭顺、忍耐、退让。
陆翎汐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今日先生就要告诉各位，黛眉这样的事情，除了跳河，还有上中下三种解法。”
底下突起议论声。
“有解法？”
“竟然还有三种？”
陆翎汐端坐在众学员面前，目光里流露着柔和。
“下策，黛眉回范家去，给范仲升下跪求饶，任打任骂，解释说你与阿秀没有任何见不得人之事，并发誓再也不会见他一面，请他再给你一次机会，从此以后继续在范家忍受你那一对子女的毒打和婆母的陷害——”
陆翎汐话还没说完，苏黛眉竟然两眼闪出光芒，充满期盼地看着陆先生。
“……真的可以吗？仲升还能原谅我吗？”
陆翎汐叹一口气，还是耐着性子点了点头。
“我想范仲升本来也只是想逼迫你再退让一些吧，他如今要是离了你，尤其是在你闹了这样大的事情之后，范仲升想再找个姑娘去家里任打任骂，心甘情愿照顾那一对儿女老娘，并不容易，况且他原谅了你，从此就占据了道德高位，你将在往后的日子里，不管他做了什么，你都无权指摘，他若哪一日想再拿出这事来羞辱你，你也只能受着。”
苏黛眉低下头，咬着嘴唇，扑簌簌掉泪。
“只要仲升能原谅我，我哪怕被打死在范家，也心甘情愿。”
宋妍拉了苏黛眉的胳膊一下。
“黛眉姑娘！你急什么？先生说，这才是下策呀！”
苏黛眉抬起眼睛，眼里都是迷惑：“……于我……觉得这已经是上策了……”
“上策？”陆翎汐反问道：“若是这样做，黛眉，往后的三十年四十年将过尽人世间的苦难，将不再有任何尊严，在范家的践踏下讨一口残羹冷饭。”
“仲升他……他不会有一日……回心转意吗……”
苏黛眉语调有些哆嗦。
“黛眉，死了这条心！范仲升只会变本加厉！”
陆翎汐几乎喝起来。
“那……那陆先生……中策是什么？”
“中策就是你回到范家去，不需理会任何人，不跟任何人解释，谁敢来问你一句，你就拿把菜刀砍上去，豁出去一条命，砍死了大不了去偿命。”
陆翎汐说得轻快，学员们却听得都做出了躲闪的动作。
陆先生竟是这样心狠手辣的人吗？
陆翎汐接着说：“你还可以装疯卖傻，发癫撒泼，你可以骂范家那一家人，他们怎样骂你的，你就怎样骂回去。”
“陆……陆先生……我若这样……仲升不会……杀了我吗？”
陆翎汐笑笑：“范仲升是个要脸的人，今日范家所有，他不会不珍惜，你若足够癫狂，范家一定会服软，你往后就可以不必再受他们的气，大不了，你连跳河都敢，还有什么做不到？”
“我……我做不到……陆先生……”
苏黛眉的语声越来越低，越来越怕。
宋妍说：“先生还是快说说上策吧，她吓着了。”
陆翎汐的神色肃穆起来：“这上策就是，你不要再回范家，我帮你写一张和离书，你叫个讼师，拿着和离书去找范仲升签字画押，他若不肯，你就到州府衙门去击鼓鸣冤，把他范家一家人的恶行全说给大老爷听，自会有人还你公道。”
一众学员，连同苏黛眉在内，全都惊得目瞪口呆。
“和离？”
“这种事还能告上衙门？？”
“不被人笑死……”
此刻众人中，唯有宋妍一人，好像突然明白了先生讲的女子立身是什么意思。
陆翎汐站起身，绕到讲台后面，两手撑着书桌。
“各位学员！大家坐好吧！我们继续上课。”
学员都狐疑地回了座位，各自小声交谈。
陆翎汐清了清嗓子。
“刚刚给黛眉想的法子，确是真实存在的，也一定有人可以做得到，只是，各位从来没试过，因此觉得艰难，怕人言可畏，怕被世所不容，怕家人离弃。”
“这在眼下的大盛，的确存在这样的情况，但是我们得相信，如果我们每个女子，在遇到困难的时候都能勇敢一点点，那么有一天，现状就会被改变，没有人敢再以妻子的名义去凌辱和虐待另一个人，没有人能再把苦楚都扔给家里的女人，也没有人会再看轻我们一眼。”
陆翎汐十分笃定。
讲台下鸦雀无声。
好一会，宋妍问了一句：“先生？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吗？”
“一定有！”
就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陆翎汐心里有了更大胆的目标。
如果像上一世一样，慧雅大公主能从一众皇子皇孙中站出来，脱颖而出，如愿成为女帝，那大盛的女子们就有救了。
因此今生她不只是不去陷害大公主了，她还要去帮助大公主，让她实现夙愿，也实现自己的一腔热血。
至少，尽自己的绵薄之力，能为讲台下坐着的这些学员遮住那些狂风暴雨。
那一日散学时，陆翎汐觉得很累极了。
学生们一个个带着疑惑走了，只剩下苏黛眉一个。
“先生……我想在书院再住几天，您今日跟我说的三个策略，实在是有些过于……”
“惊世骇俗是吧？”
陆翎汐笑着。
“对，太过于惊世骇俗，我从前从来都没有这样想过，因此还需要仔细想想才行。”
“不过我不会白住在这里的……这书院的打理，清扫就都交给我吧，我一定会做好的！”
苏黛眉生怕陆翎汐不同意。
“黛眉，不怕，你住着吧，等你想好了，再答复我，不急。”
苏黛眉千恩万谢，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赶紧去打扫刚刚上课的房间。
陆翎汐伸了伸酸软的腰背，收好自己的东西，往院子里走去。
刚刚走到院门口，身后传来一声口哨。
陆翎汐回过头。
那少年玩世不恭的模样，骑在墙头上，勾着嘴角，带着一抹似笑非笑。
“陆小姐！今日你书院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听着一整天有人在里面哭哭啼啼的？”
“可是你又打人了？”
嘿！
陆翎汐在心里叹。
“别说这样冤枉人的话，我可没有打过学员。”
“怎么没有？我都看见过的！就前天，你屋里出了个男学员是吧，嘿嘿嘿，你不是把人家追打了大半座城？？”
眼见着陆翎汐流转的目光停住了。
过一会，突然一笑：“多谢赵公子提醒！这女德课，真应该多招些男子学员，让他们都来听听才好。”
这……
偏得不是一星半点了。
赵时梦笑得有些隐晦了。
“你管这叫女德课？我怎么听你今日讲的内容，好像要造反一样？”
赵时梦抖着腿。
“这你都听得见？”
“自然！行走江湖，爬墙跟的本事必须要有点。”
“那你评价如何？”
“你自己不是说了吗！惊世骇俗！咳！要我看啊，该叫胆大包天！哈哈哈哈！”
陆翎汐不生气，这很正常，寻常人听了就是这样的反应。
想起今日回家，还有一堆不好相与的人和事在等着她，实在没有时间再和赵时梦耗下去，敷衍了一句“随你怎么说”就打算离开了。
赵时梦却在墙头上又蹭了几步，笑嘻嘻。
“呦！怎么？生气了？”
陆翎汐不想辩解，继续往外面走。
隔壁院子传来声音。
“小赵！赶紧下来！镖头有事找！”
赵时梦诶诶地应着，甩给陆翎汐一句：“陆小姐别气！我开玩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