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邻居小姐姐》妃里宁央

13、东京雨夜

　　经过四个多小时的飞行，飞机终于抵达日本东京的上空，机组人员广播着预计落地时间和当地天气。

　　乔念一直戴着眼罩，幸好日光足够强烈，才不至于又落入黑暗的漩涡。

　　她坐的位置过道处的另一侧，坐着熟悉的陌生人，可她却未有所觉，命运就像一条无言的纠结缠绕的线，明明相隔很近，却又这么遥远。

　　时瑾手上摊开一本杂志，日光笼罩在她身上，侧脸线条完美，美得像一幅画。

　　她似乎在看着杂志又似乎不在看，眼睛盯着杂志看了许久却始终不见她翻下一页。

　　过了会，飞机缓缓下行，时瑾僵愣的身体有了直觉，转头望着乔念的方向，呆呆看着她，她身旁的人在闭目养神，她才敢长时间看向她们这边的方向，下了飞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遇到了。

　　“她已经不喜欢我了。”意识到这个念头之后，她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原本再一次在同一趟航班上遇见，她是欣喜若狂的，她觉得这是老天多给了她一次机会，她应该抓住的。

　　可是，可是……

　　她的视线落在那个着正装的女人身上，精致得一丝不苟的脸，即使戴着黑框眼镜，也难掩其周身的气质。

　　那时的她在给乔念身上盖毛毯，动作轻柔无比，虽看不见她的眼神，但那一刻已深深刺进时瑾的心里。

　　她眸中晦暗不明，所有的底气都在那一刻消散，乔念身旁已经有人照顾她了，她再也不可能喜欢自己了。

　　可该去怪谁呢，是她自己先放手的。

　　她身边有人了，还是全心全意，满心满眼只有她的人。

　　而自己只会惹她生气，让她伤心难过，一次一次伤她的心。

　　时瑾，你的人生已经烂透了，不要再希冀无法拥有的光了。

　　恍然间觉得喉咙发酸，泪意蔓延，视线变得模糊，她慌乱的转过头，随意撩了一下头发，掩饰般快速的擦掉眼泪。

　　*

　　“乔总，咱们的车到了，您先过去，我来等行李就好。”

　　“没事，也不差这一会。”乔念漫不经心回着周然的话，视线却在行李转盘周围转了转，身旁站了不少等行李的人，可转来转去还是没发现时瑾和她朋友的影子。

　　她看了一会，便收回视线，归于沉默。

　　周然在她下飞机的那一刻突然告诉她，时瑾也在她们那趟航班里，还就坐在她们隔壁。

　　起初她是震惊的，可意识到什么之后，她也只是淡淡的“哦”一句，她不想表现得太过明显对时瑾的在意。

　　纠缠只会惹人生厌，她不想做胡搅蛮缠的人。

　　自己出来散心就是为了忘记时瑾，只是不走运又遇到了而已。

　　车子平稳的开在路上，乔念百无聊赖望着车窗外熟悉的风景，怔怔出神。

　　手指不自觉在车窗上描绘着轮廓，回过神来，清冷的面容已浮现在窗上。

　　当初怀着对画画浓厚的兴趣踏入这里，亦是为了想留住年少时倾慕人的影子，想不到两年过后再一次来到这个地方，心境变了，思念的人也不同了。

　　孤寂的面容明晃晃暴露在烈日骄阳下，乌黑的双眸渐渐蒙上了一层水雾。

　　她似乎永远都在追逐不属于自己的光。

　　十五岁那年情窦初开，偷亲了暗恋许久的大姐姐，结果大姐姐吓得跑出国再也没有回来过。

　　如今她喜欢上对门的邻居，她以为邻居也喜欢她，却原来都是她的自作多情。

　　这世上，只有老妈秦舒华爱她。

　　秦舒华很爱她，可她的爱太浓，太满又太烈，浓得她无法呼吸，压得她喘不过气。

　　乔念有时候都觉得自己好贱，爱她的人，她弃若敝屣，不爱她的，她视若珍宝。

　　她恹恹的抹掉清冷女子的轮廓，拉上帘子，隔绝开外面的喧嚣，这一次她不知道是否还能待到樱花盛开的时候。

　　“乔总，明天您的行程是去拜访星合株式会社的社长，后天参加展会……大后天……”周然坐在一旁一丝不苟的给乔念梳理在日本的行程。

　　乔念头靠着车窗，掀了下眼皮，有些无精打采，抬手止住了周然的话头，语气漫不经心：“周助理，麻烦帮我腾出一天时间，我想去东京大学拜访一下我的研究生导师。”

　　“……”

　　周然拿着ipad的手一顿，略微震惊的看了乔念一眼，深邃的眼眸掀起了些微的波澜，不过转瞬便恢复如初，依言在行程表上划上拜访东京大学的行程。

　　果然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她有些低估眼前的乔总了。

　　豪门千金并不是一无是处呢！

　　周然抬手抚了抚鼻梁上的镜框，不动神色的继续汇报着下一个行程。

　　“乔总，秦董在东京有几套房产，但一直没人住，所以还没打理好，只能先委屈您住酒店了……”

　　乔念一如既往的好说话，无所谓的摆摆手，“没关系，你安排就好，我住哪里都可以。”

　　*

　　翌日

　　“乔念酱，在下铃木次郎，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男人露出洁白的牙齿，操着一口蹩脚的中文，热情的握着乔念的手。

　　面前的男人，立在一座庭院别墅前，五十上下，圆润的面庞，蓄着胡子，穿着灰黑色的和服，脚踏一双黑木屐，正是星合株式会社的社长。

　　乔念微拧着眉，不动神色抽开他的手，露着职业式的微笑，“你好，铃木先生，此次合作家母十分重视，但奈何琐事繁多，被绊住了脚步，脱不开身，所以派我前来，还请您不要怪罪。略备了一些薄礼，请您笑纳。”

　　她嗓音甜润，说着一口流利的日语，随后摆了摆手，让助理将准备好的见面礼奉上。

　　乔念穿着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纤细白皙的手腕戴着百达翡丽的女士腕表，笑容温婉得体。

　　铃木次郎抚着胡须，在乔念脱口而出流利的日语时，浑浊的双眼荡开笑意，露出生意场上精明的笑容，“乔念酱，年轻有为，日语也说得不错，正好内子准备好了饭菜，不如我们边吃边谈。”

　　他做出请的姿势。

　　乔念拿着企划书的手一顿，有些迟疑，与周然互看了一眼，周然一脸淡然，轻轻摇了头，又点了点头。

　　乔念：“……”哈?她一脸茫然，周助理到底几个意思呀？

　　*

　　东京的夜色悄然染上一层薄雾，下起了连绵的细雨。

　　某一处民宿二楼，一个女人披散着头发蜷着脚坐在地板上，身体倚着床角，低着头拿着手机，视线停留在手机的相册里。

　　相册里白色西装的女孩，低眸浅笑，笑靥如花。

　　“呜呜……”女人右手捂着嘴，泪意汹涌，低声抽泣，不敢哭得太大声，怕惊扰隔壁的邻居，更怕被好友瞧见她的脆弱，只能一个人躲起来。

　　“啪嗒!”手机屏幕被泪水浸湿，女孩的脸变得模糊，她慌乱的用手拼命擦拭。

　　这时微信界面弹出一个聊天框，置顶的人给她发来一段语音，她愣了一下，胡乱擦拭自己脸上的泪痕，睁大红肿的双眼又重新看了一遍。

　　没看错，真的是乔念给她发消息了!

　　她嘴角忍不住上扬，眼角却还挂着泪，脸上漾开笑意，一瞬不瞬望着那条消息。

　　她颤抖着手打开那条语音，屏住呼吸。

　　“周助理，可以麻烦你帮我去买一瓶洗发水么，我洗头洗到一半才发现是空的。”

　　时瑾：“……”

　　刚扬起的笑容瞬间冻在唇边。

　　*

　　乔氏集团商业版图遍布全球，仅在日本就置购了多套房产，秦舒华更是因为女儿乔念要留学日本，便为她在东京买下两栋豪宅，其中一栋便在青山雅筑。

　　青山雅筑位于东京著名商圈涩谷与表参道中间的南青山社区。

　　名下这套是双层复式豪宅，拥有开阔的内部空间和大型室外露台区域。

　　乔念研究生毕业离开日本之后，房子就没有人住过了，两年未住，积了不少灰，所以刚来第一晚，她是住在酒店的。

　　但所谓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的狗窝，她觉得还是自己的房子住的舒服，上午见完铃木次郎，手下的人便来通知她，房子已经打理好，随时可以入住了。

　　乔念刚走出铃木次郎的地盘，便一脸嫌弃的甩了甩被他握过的手，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冷不丁就想到了秦舒华，想到她每天都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难免有时候就被“揩油”，一想到这些她就心疼，难过得要命。

　　可这些老妈从来不跟自己提，什么苦都自己往下咽。

　　她不禁在心里反思自己是不是对秦舒华的关心太少了。

　　乔念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周然，打量了她几眼，犹豫开口，“周助理，我妈她，她平常是不是也这么辛苦?”

　　周然双手拿着文件包，立于一侧，闻言一顿，轻轻摇了摇头，笑而不语。

　　“……”好吧，她不问就是了。

　　回到青山雅筑，乔念第一件事就是放水洗澡，舒舒服服泡个澡，洗去一身的疲惫，跟人打交道实在太累了。

　　房子空荡荡的非常大，空房间很多，乔念让周然不要拘束，随便挑房间住，自己一个人兴冲冲上楼奔向自己的主卧。

　　不多一会儿，浴室里水声哗啦啦响，曼妙的曲线在蒸腾的水雾中若隐若现，披肩的长发被打湿，乔念弯着腰摸向一旁的洗护用品，摸到一侧，抬手晃了晃，空空如也。

　　她一惊，不可思议的再看一眼，再看看自己目前的处境，暗自跺脚，低骂一声。

　　她抓起湿漉漉的头发，另一只空闲的手，拿过手机，纤长的手指划到微信聊天框最上面那一栏，口中喃喃自语：“周助理，周助理。”最近周然才发了一些展会资料给她，她的微信头像应该很好认，应该是在第一栏吧。

　　还没翻到，眼睛就被湿漉漉的头发上的水滴溅到，有些疼，一时睁不开，她揉了揉眼睛，扬起头，又一面将微信划到最上端，点进去，发了一段语音给周然。

　　“周助理，可以麻烦你帮我去买一瓶洗发水么，我洗头洗到一半才发现是空的。”

　　发完语音，她就专心致志去清洗眼睛，过了一会，放在一旁的手机突然开始剧烈震动，响起熟悉的微信语音铃声。

　　乔念抓过一旁的浴巾披在身上，眼神瞧也不瞧微信界面就接起来，这个时间，估计只有周助理会联系自己。

　　“喂，周助理!洗发水你随便帮我买就行了。”

　　“……”

　　对面的人却迟迟没有回答，乔念却能听到对方紧张得咽口水的声音。

　　她觉得有些不对劲。

　　“周……”

　　“乔念，是我。”

　　两人异口同声。

　　“啪嗒!”花洒离开了支撑点，水花四溅，乔念久久的愣在原地。

　　许久，她转动僵硬的脖子，微微挪开手机，看了看聊天界面的人，瞳孔豁然睁大，嗓子却像卡了痰，说不出完整的话，“时……时医生?”

　　听筒另一侧的人，浓重的呼吸声，似是强忍着什么，许久语气轻快道：“你在哪，我去给你送洗发水。”

　　“你怎么知道我……”她脸色煞白，恍然想起了什么，猛然点开聊天界面，倒吸一口凉气。

　　阿西，果然还是发错人了!

　　长达十秒的语音，赤裸裸的出现在那，已过了可以撤回的时间，像一个胜利者，以耀眼的姿态讽刺着她。

　　她脸色阴沉的先发制人，“对不起，发错人了，给你添麻烦了，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语气疏离客气。

　　她说完却迟迟没有挂断电话，等待着对方先挂断，她在心里默数三声，如果时瑾还是这样一言不发，她就果断挂掉，把她拉黑，再也不会有交集。

　　一，二……

　　“乔念，我们能见一面吗？我有话想对你说。”

　　乔念：“……”她的心在这一刻又颤了颤。

　　一个小时后，乔念穿戴整齐撑着伞候在庭院大门口等着，细雨朦胧中，一个颀长的身影出现在自己面前，近乎全身湿透。

　　她似乎出门很匆忙，脚上还穿着酒店的一次性拖鞋，披散着长发，手里握着便利店的包装袋。

　　全身都湿了，雨水顺着她的脸颊一路流淌，包装袋却干燥得连一点雨都没沾到。

　　乔念背在身后的手微微颤抖，面上却一脸平静，明亮的眼眸淡淡觑着她。

　　时瑾随意撩起耳边的长发，小心翼翼的将包装袋双手递上给乔念，语带歉然，“对不起，我怕你等太久，就只在我住的地方附近几家便利店买了，我……我明天再……”

　　“谢谢，进来坐吧。”乔念接过包装袋，将伞递给时瑾。

　　“……”

　　时瑾愣了一下，弯着腰走入伞中。

　　乔念：“……”

　　两人的距离越靠越近，乔念的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她本想将伞让给时瑾，让她一个人撑，没想到她会错意了。

　　一个多月不见，怎么变可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