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在手，全境皆有》鹿屿浠

41、半妖

　　清晨的阳光穿破浓雾，将中极州和东麟山分为一明一暗两部分。

　　三个蓝衣修士站在界线处，等待传送阵开启。

　　闲不住的韩翼暗自打量洛秽，女子身形单薄，握着黑剑，眉眼浮着一层冷意。

　　从龙岩城回来，洛秽的状态很不对劲。

　　他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也没有资格说些什么。肩膀用力撞向开辰，见蓝衣修士一脸迷惑看向他。他叹一口气，闭嘴不说话，专心玩手中的飞镖。

　　洛秽远向对面绵延的高山，心中思索碧华宗试炼的目的。

　　东麟山拥有全境最稀有的灵植药材，但常年被雾气笼罩，深山内毒物众多。传闻上古药王神曾下界到此，寻到活死人医白骨的神芝草。医修因在此聚集，创碧华宗，意救世济人。

　　碧华宗因地势险峻，鲜少举办试炼。

　　但他们一路上见到不少宗门弟子前去碧华宗，如此大张旗鼓，很奇怪。

　　绿色法阵在界线处升起，一道绿光冲向天空，东麟山浓雾消散，透露出古老又压抑的气息。

　　洛秽持剑踏进法阵，身后两人紧跟上。

　　“我还是第一次来东麟山，听说这里有很多绝世高手。”开宸看见阵外各类飞虫走兽震惊道，“洛师姐，他们一定有帮你恢复修为的方法！”

　　洛秽点头，这也正和她的心意，解开同身咒和恢复修为是她来碧华宗的原因。

　　传送阵开启，雾气在四人之间弥漫，空中传来山林的湿润。

　　洛秽来过碧华宗三次，按以往经验，他们会被传送到碧华宗正殿，在那里安排住所。

　　传送阵光芒淡去。

　　洛秽抬脚，一脚踢中什么东西，一道绘有神灵草木门悬在空中。

　　再看向四周，雾气一片，身旁两人早已消失。

　　她没有开门的打算，转头就走。

　　奈何刚转身的时候，老者怒吼传来：“死丫头，三百年连我都不想见了！”

　　木门又飘向她前方。

　　洛秽掏掏耳朵，认命推开木门，熟悉的木屋在眼前显现。

　　回萱笑着和她招呼，女修身旁坐着一老头。光溜的脑袋，套着个药袋，听说是碧华宗的秘术，能助人生发。

　　洛秽第一次来碧华宗，就是为老者而来。

　　碧华宗的长老之首，回萱的父亲，世间医术最高者，当年她为求一物，帮他干了几个月的小工。

　　碧华宗的高山湍流，到处都有她的身影，为的就是帮这位性子高傲的长老摘草药。

　　洛秽走进屋，绕过满屋的瓶瓶罐罐，走到老者面前，恭敬道：“回长老，好久不见。”

　　回长老冷哼一声，一双混浊眼珠看着她，抬起手示意她走近点。

　　待洛秽上前，回长老眼珠绿光闪过，恢复清明，缓慢起身从上到下将她看个遍，随后坐下感叹道：“果然只有那老家伙的同身咒才能有此效果。”

　　“您也知道同身咒？”洛秽连忙问，“有解除的方法吗？”

　　回长老摸摸下巴，摇头：“这不是我所能为，一会儿小萱会与你讲其中原由。”

　　他撑着木桌起身，佝偻着背慢步挪到一旁架子处，颤抖的双手打开灰扑扑的抽屉，拿出一个黑匣递给洛秽：“当时你软磨硬泡找我要的东西，两百年前我堪堪做好，现在也算物归原主。”

　　洛秽看着黑匣，伸手接下，沉默不语。

　　“你这副样子是什么回事，一脸死了丈夫模样，小小年纪比我这个老头都苦大仇深。”回长老见洛秽眉眼那股抑郁，不悦道。

　　一旁了解内情的回萱“噗”地笑出声，对回长老娇嗔着说：“父亲别问这，你帮阿洛看看身体，她的修为到底能不能恢复。”

　　回长老手中施法，一只蝴蝶从他指尖飞出。

　　绿蝶闪着光芒绕在洛秽身旁，她只感觉清凉之意从脚底涌上丹田，随后停留在心头。

　　蝴蝶消失，回长老叹气道：“有同身咒保护，指望活到凡人七八十岁已是不易，还想恢复修为，等下辈子吧。”

　　“如何解开同身咒？”洛秽迫不及待问出自己的想法。

　　“糊涂！”回长老猛拍桌子，以为洛秽一心想恢复修为，被她气得咳嗽，怒道，“既有人救你，为何偏要寻死。没有同身咒，你确实可以动用灵力，但十年之后，你等着谁给你收尸？”

　　洛秽不在意死亡，心中还有些高兴。

　　原来只要断开同身咒，师弟就不用死了。她也可以动用灵力，十年的时间足够带长凌宗走回正轨。

　　回长老还在絮叨，见她听不进去，索性让她出去，说是眼不见为净。

　　洛秽与回萱走出后山，往前山大殿走去。

　　回萱拉着她，小心翼翼问道：“阿洛，你真的要解除同身咒？”

　　洛秽点头，白枕是她唯一的师弟，几百年漫长的修真生活，除了几个朋友，只有白枕和罗常君是她最亲近的人。

　　罗常君已死，她不可能再让白枕死。

　　何况，明知自己消耗的是他人血脉，还要心安理得接受，她做不到。

　　回萱见洛秽下定决心，也不再相劝，只是拉着她坐着，说要给她讲个故事。

　　东麟山最高山有一禁地，传说内存有药王神的一丝神魂，无论多么病重的人只要去到此禁地，都能起死复生。

　　五百年前，一修士得到钥匙去往禁地，得到救活妻子的方法。

　　他离开之时将钥匙留给碧华宗，只要求每隔三百年开展一次试炼。

　　试炼的头彩就是这把能打开禁地的钥匙。

　　大约两百年前，碧华宗开启试炼。此传闻在全境传开，无数修士前来参加，为的就是求生。

　　耗时半月的试炼以一个半妖突破幻境结束，他浑身血淋淋带着钥匙登上禁地。出来时，半妖血脉消失，嘴角含笑。

　　东麟山禁地因此出名。

　　众人皆道，若是想逆天改命，只要得到钥匙，穿越迷雾森林，去往东麟山最高处禁地，寻求药王神庇佑，就可以改头换面。

　　东麟山刺骨的冷意钻进洛秽的骨缝里，明明复活之后她不怕冷了，但此刻还是忍不住浑身打颤。

　　“阿洛，不用我说，你也知道，那只半妖是白枕。”回萱欲言又止，继续道，“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吗。那禁地里根本没有什么药王神识，只有我父亲一位早亡的师兄。”

　　“那位老祖所修医术是以命还命，为天道所不容，渡劫飞升之时粉身碎骨，压在东麟山下，那里是他的衣冠冢。”

　　“传说中的那位修士不过是我宗一位老祖误入那里，生死存亡之际，被当时掌门及时救回。”

　　“以命换命在宗内被称作“同身咒”，以己之血脉换彼之生机。”

　　“以命换命？”玉锋剑颤动，洛秽抬头问，“所以他去禁地，救活了我……”

　　回萱不说话，就这样看着她。绿衣服女修的眼中倒映着她的无措、惶恐。

　　“我父亲让我告诉你，同身咒需要三个药引，一是妖族血脉，二是千年蛊虫，三是百年修为。”回萱红眼道，“万年蛊虫，他是从徐临一那里拿来的；至于千年修为，我不知道他从何而来。”

　　回萱连忙拉着洛秽的手，哽咽道：“我父亲不想你解除同身咒，所以让我告诉你其中利害。你现在修为全无，即使通过幻境也无法穿过迷雾森林。”

　　洛秽不说话，只觉眼睛酸涩，快要喘不过气。

　　回萱往她身上结印，绿光在洛秽周围升起，但无甚效果。

　　洛秽想，她的心病，药石无医，欠师弟的东西，似乎一辈子都还不清了。

　　是从什么开始，师弟开始喜欢她的呢？

　　洛秽从不惑城开始回忆，此后每一次相见，少年永远笑吟吟等她回宗门，他从没说过喜欢，但又事事表达喜欢。

　　为什么她这么笨，从来不曾察觉。

　　洛秽的沉默让回萱极其不安，她带着哭腔小心问洛秽：“阿洛，你是喜欢他吗？”

　　洛秽抬头，两行泪珠从眼眶落下，她喃喃道：“我喜欢他吗？”

　　回萱拥住蓝衣女修，感觉肩膀一片湿润。她不自觉心酸，为爱而不自知的洛秽心痛。

　　回萱与洛秽第一次见面时她十五岁，盛名在外的长凌宗让她迷了眼，一不小心误入后山听云台。

　　朦胧树影之间，只见几个大高个男修欺负一个小女孩。

　　回萱气不过，隐瞒身份出头，结果两人都被打得鼻青脸肿。她一问女孩的名字，知道女孩是洛秽，剑神的弟子。

　　她问洛秽为什么不告诉剑神。

　　女孩告诉她，只有弱者才会埋怨，真正的强者都是自己解决问题，挨打算什么，只要自己变强大，无人敢欺负她，她还能让世间少些不公。

　　于是女孩在最短时间内成为全境御器第一人，成为所有修士最羡慕的对象。但洛秽所有时间花在修行上，从来不知道爱是什么。

　　现在洛秽学会了什么是爱，但这份爱，太过苦涩。

　　“阿洛，你不要解除同身咒好不好？”回萱带着哭腔跟洛秽道，“我们可以保护你，不让你受任何伤害，等你变成老奶奶，再解除同身咒，白枕也能继续活下去。”

　　洛秽离开她的怀抱，眉眼舒张，神色清明，伸手擦去自己的眼泪，笑道：“我想为他做些什么，让他好好活下去。”

　　“你们也要好好活下去。”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这次试炼，我一定会得到钥匙，我会去禁地，找到解除同身咒的方法。”

　　“我也会好好活下去，我说过，要带长凌宗得到大比第一。”

　　洛秽说完话，毅然起身走向大殿，回萱望着那道身影无声哭泣。

　　是啊，如果真的要阻止她，就不应该将所有事情告诉她。

　　可是他们谁都知道，洛秽不愿意被瞒在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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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写着写着发现变感情戏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