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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喜相逢 上(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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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媒婆临走前看出了李珣喜的动摇,也可能是巴二公子没了耐性。隔天一大早,三个媒婆又上门,笑嘻嘻地围着李珣喜,说巴二公子想尽快迎得美人归,拿出一张红单子,上面的物件已经备下,就放在三条街外的宅子里,只等她点头就送过来,过两天就把她抬进巴家。
李珣喜脑袋昏沉沉的,红单子晃得她眼花。彩缎,金花,财礼,布匹,净是些大家大户里才有的东西。
耳边是媒婆们苦口婆心劝告的话语,脸上是和善又蔼然的笑容,李珣喜眼睛发酸,吞了口水,再想到那天夜里的事情,连自己点头了也不知道。媒婆们顿时喜笑颜开,连连感叹,马上从袖里掏出一张婚书,只等她写上名字,按上手印。
李珣喜抖着手接过婚书,上面写着:
女子立名---,年已长成,凭某-人-氏, 议配境人为侧室,本日受到聘银--两,本女即听从择吉过门成亲。本女系亲生自养女子,并不曾受人财礼,无重叠来历不明等事。如有此色,及走闪,出自跟寻送还。倘风水不虞,此乃天命,与银主无干。今欲聘证故立婚书为照。
这种事该和李珣喜的双亲商议,但她母亲早亡,父亲也惨遭横祸去世。看看周围,竟连个三服内的亲眷也没有。五服的亲戚倒是有,只剩个名分罢了,李珣喜连父亲的丧事都没有通知他们。
她啪地一下把婚书叩在桌上。
媒婆看出她脸色不太对,一个个噤了声,低声劝她,说知道她是姑娘家,家里也没个大人,心里紧张是正常的。只让她在家里等两天,把该安排的事安排好了,巴家自会有人来接她。
李珣喜把人送走,坐在冷冰冰的凳子上小口小口地喝茶。她已经记不清自己当时是怎么点的头了,媒婆的那些话像乱滚的毛线球一样,在她脑子里缠成一堆。她心跳加快,知道自己把自己卖出去了,要到另一个陌生地方做别人的妾。
胃里的茶水一阵翻涌,她弯下腰,酸水一下从嘴里冒出来。
哑巴听到人走了,从柴房里出来,走到李珣喜面前。
李珣喜拿着帕子擦掉嘴边的污物,没理他,喝了口茶漱漱口,吐到痰盂里。
他拿起桌上的婚书看了看。
李珣喜双眼无声,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他听,“刚刚,我点头了。过不了两天,我就要去巴家做妾。”虽然自己都没有见过巴二公子一面,不知道他是矮是高,是人是鬼。
她抬头看着哑巴。他气色越发好起来了,相貌堂堂,身材挺拔,自带一种淡泊宁静的气质,李珣喜只在寺庙里看到过这种人。
“你的伤怎么样了?” 她轻声问。
他点点头,意思是好得差不多了。
厅堂里的木桌和凳子都是褐色榉木料的。父亲某次押镖回来,说主顾的生意出了差错,一批木材没人要,他特意向主顾花钱买的,价格随比市面上低,仍是用了不少钱。榉木材质坚致耐久,纹理美丽而有光泽,有一种带赤色的老龄榉木,被称为“血榉”,十分文气。木匠送过来的时候,父亲很满意,经常坐在厅堂抚摸榉木桌,爱惜之色溢于言表。
李珣喜用手指划过竖直浅纹,“明天,我给你点银钱,你该去哪儿去哪儿吧。”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潮涌,眼泪在眼眶里,硬生生地不让流出来。那日她捅了人,吓得扑倒哑巴身上嚎啕大哭,今天却怎么也不想流泪。
她心里酸得慌,一抹眼角就要回闺房。起身时,哑巴忽然伸手拉住了她。
李珣喜惊诧地回头望他,眼泪随着动作横流到鬓角。
他面色沉静,双唇微启,声音如编钟般清脆悦耳,“你不愿意嫁?”
李珣喜张大眼睛,呆住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会说话?”
他没有回答,仍旧拉着她的手臂。
“你……你怎么骗我?我还以为你是哑巴!”李珣喜狠狠推了他一下,回过神来,“你刚刚问我什么?”
他的表情仍然平淡无波,“你不愿意嫁?”
她愣愣地看着哑巴,心里的委屈随着泪水汹涌地顺着脸颊流下,声音沙哑,“我……我不愿意……可你也知道,我没办法……”
“我知道了。”他顿了顿,望着她晶莹剔透的眼睛,“跟我走吗?”
李珣喜觉得自己疯了。
因为哑巴的一句话,她就收拾包袱,带上行李,要跟他走。走哪儿?不知道。怎么去?不知道。哑巴唯一回答的问题,是她问他是否能保护她。
“我会保护你的。”他点点头,“你不会出事。”
就这样一句话,李珣喜信了。
寅时,见知子背着两个大包裹,手里握着父亲的朴刀,跟着哑巴走出家门,走到街边,走到小路,走向那未知的、不可测的、遥远的他方。
“你叫什么名字?”李珣喜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有气无力地问,“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前方的人脚步稳健,没有停歇。
“张起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