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来寻》简亿一

3、第二章

　　等沈愉吃到大约八分饱时，一个欢快激扬的声音传来。
　　“啊~~林子大有好多的鸟啊~~做好事不让人知道
　　啊~~是是非非惹人恼 啊~~啊~~”
　　因为害怕太忙听不到手机铃声，所以沈愉在今早便将手机铃声的音量开到最大，最终导致铃声响彻整桌。
　　原本聊得如火如荼的叔和婶们同时将注意力转向了声音的来源——她。
　　天晓得，在众目睽睽之下，特别是叔和婶的众目之下，是有多么的尴尬。
　　沈愉讪讪的笑了笑，连忙把手机从包里拿出来，接起电话。
　　余光中模模糊糊的看到席恪明嘴角那强忍的笑意。
　　“喂，蓓蓓。怎么了？”
　　“小愉，你吃完了吗？能来房间 1518 帮我个忙吗？”
　　“好，我马上来。”
　　挂完蓓蓓的电话，沈愉凑到沈女士耳边，同沈女士说了一声：“妈，蓓蓓那边有点事，我过去帮帮她。”
　　沈女士一边和旁边的阿姨社交一边答道：“行，那我待会儿就不等你了，你自己回家哈。”
　　沈愉点点头，大口胡塞地吃完最后一块粉蒸排骨，依依不舍同酒席上的鸡鸭鱼肉们再见。
　　又笑着与同桌的长辈们进行礼貌的道别。
　　正当她转身准备离去时，席妈妈叫住沈愉，推了推身旁的人：“小愉啊，是蓓蓓那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那叫恪明和你一起去吧，有需要的话，你就尽管使唤他。”
　　沈愉站起的动作一顿，张开双手摆了摆，委婉拒绝：“阿姨，不用麻烦了，应该没什么事情……”
　　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席妈妈身旁清润低沉的声音打断了。
　　“不麻烦，我和你一起吧。”席恪明径直起身，朝电梯的方向走去。
　　沈愉站在原地愣住，欲哭无泪：我说了不用帮忙，没跟你客气！
　　看着席恪明渐行渐远的身影，沈愉没有办法，只好紧随其后。
　　两个人走出充斥着嘈杂谈话声的宴会厅，沉默地站在电梯前。
　　电梯门锃锃亮，就像一面镜子，能清楚的看到对方的模样。
　　今天，蓓蓓给沈愉挑的伴娘装是一件鹅黄色的轻盈质感长裙。
　　为了不让长裙拖地被弄脏，沈愉特意买了一双高跟鞋去搭配。
　　通过电梯门可以清晰看见，即使席恪明单手插兜，略微弯腰地站着，两人身高依旧相差不少。
　　沈愉默默站直了身子，暗地里较量着，企图通过目测来判断身高差。
　　“我有一米八五。”一个声音从沈愉的头顶飘过来。
　　原来，时间真的不会对她慷慨。
　　十年过去，他们两个的身高差竟然一点没变！
　　生气归生气，但被人看穿小心思让原本沉默的氛围变得更加尴尬。
　　从小养成的不让别人的话落在地上的习惯隐隐作祟。
　　沈愉脑子一抽，脱口而出：“你吃什么长大的？能长这么高。”
　　说完，沈愉面色一囧。
　　她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啊？
　　沈愉微微低头，不再继续盯着电梯门看。
　　她想回到宴席上了，好歹宴席上的热闹能够最小化人际关系之间不自然的状态。
　　“以前小时候，我妈每天都会要求我吃一个鸡蛋，喝一杯牛奶。我猜，它们应该是立下汗马功劳了的。”席恪明沉思片刻，认真答道。
　　他声音淡淡，却在沈愉心池里丢下一小块石头，一圈一圈地泛滥开来。
　　沈愉茫然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种没话找话的问题，原本没指望他会回答。
　　“叮咚”。
　　是电梯到了。
　　两个人没有说话，十分默契地走进电梯并肩站着。
　　电梯门自动关闭。
　　在封闭狭小的环境中，周身的世界突然变得异常安静，仿佛只有空气在流动，甚至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让人无所适从。
　　沉默持续长达一分钟。
　　忽然，一阵明显假意的咳嗽声从沈愉头顶传来。
　　沈愉下意识抬眼看去。
　　只见他挑了挑眉，伸出手指向前方：“电梯还没按楼层。”
　　沈愉嘴角的笑容一滞。
　　难怪她觉得奇怪。
　　没有电梯上行时微微的失重感，也没有听见电梯运转时金属的晃动声。
　　沈愉佯装淡定地走上前一步，若无其事地按下了电梯按钮。
　　电梯开始运行。
　　她目不转睛的盯着跳动的电梯楼层，在心里默数着，期待快点到十五楼。
　　席恪明却打破了沉默的局面，他低沉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你和陈蓓蓓的关系很好？”
　　沈愉轻轻颔首：“嗯，我们是发小。”
　　其实，大多时候，打破沉默都只需要一句话，或者说只需要一个人的主动。
　　所以，她也随口反问他：“你呢？你和蓓蓓是怎么认识的？”
　　“我和陈蓓蓓不熟。我妈和林瀚爸爸是大学同学，碰巧，我和林瀚也是大学同学。”
　　沈愉“哦”了一声。她知道，林瀚是北华大学的优秀毕业生。
　　这无意识的学历凡尔赛真让人羡慕的咬牙切齿。
　　看来餐桌上沈女士夸赞的话他是完全承受得起的，不像她之于席妈妈的夸赞是受之有愧。
　　“叮咚。”
　　电梯抵达十五楼。
　　走廊很安静，只有沈愉的高跟鞋踩在地毯上发出的轻微窸窣声。
　　席恪明刻意将步子迈小一点，与沈愉并肩前行。
　　“需要我帮忙吗？”
　　“嗯？”
　　“感觉你的高跟鞋似乎不太合脚。”
　　沈愉感到惊讶，他竟然能看出来。
　　其实，她掩藏得很好，连蓓蓓都没有发现。平常上班沈愉很少穿高跟鞋，况且这是一双新鞋，本来就需要磨合磨合。
　　沈愉摆摆手：“没事，我贴了创口贴，就是有点不习惯。”
　　他们慢慢走到1518前，按下门铃。铃声刚响起，门就打开了。
　　林瀚笑着说：“你们来啦！”
　　林瀚似乎对于席恪明与她一起出现并不感到惊讶。
　　听到沈愉的声音，陈蓓蓓立刻从梳妆房内跑出来。
　　陈蓓蓓已经把敬酒服换掉，穿上舒适的日常装。
　　她摆出一副拜托的姿势：“小愉，等会儿送完客人，我和林瀚要去赶飞机度蜜月。你能帮我把婚纱、礼服还有收到的礼物送到我家吗？”
　　其实这家酒店承包婚礼时有专程的服务，但陈蓓蓓应某人所托，将这个任务派送给一无所知的沈愉。
　　向来乐于助人的沈愉自然不会拒绝，她笑着说：“没问题啊，你两就高高兴兴地去玩儿吧，我保证将你的婚纱完好无损地送回家。”
　　陈蓓蓓眨了眨眼，作势亲了她一口：“谢谢宝贝儿，就知道你最好了。”
　　陈蓓蓓牵着沈愉的手走向套房内的另一个房间。
　　打开房门一看。
　　成堆的礼品盒映入眼帘。
　　沈愉瞠目，她瞬间后悔自己答应得太快了。
　　与此同时，站在身后的席恪明也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拜托陈蓓蓓帮他制造和沈愉独处的机会。
　　却不曾想被她上了一课，成为她免费的劳动力。
　　“全部都是？”沈愉有些不敢相信。
　　“对啊。”陈蓓蓓点头，装模做样地转身问席恪明：“你开车了吧？”
　　陈蓓蓓知道沈愉今天没有开车。
　　席恪明吞下心里的无奈，点点头：“开车了。”
　　“正好，我们一起把东西放在你的车上，等会儿，就麻烦你帮忙把小愉和东西都安全护送回家。”
　　在沈愉看不见的视角，蓓蓓对着席恪明挑了挑眉毛，语调上扬：“特别是小愉，要给我安全送回家！”
　　沈愉还没来得及想清楚陈蓓蓓为什么要强调后一句话，就惊讶地看向席恪明：“你能开车？”
　　席恪明盯着她，慢条斯理地说：“我为什么不能开车？”
　　席恪明一个反问让沈愉的脑子打结了。
　　因为清楚地知道席恪明的过往，他曾经双目失明，所以沈愉对他能开车这件事比较惊讶。
　　可关键在于，在刚刚的饭桌上，她已经装作不认识他。
　　沈愉暗自懊悔，一定是今天当伴娘忙累了，脑子一点也不灵光。
　　这下她该如何解释呢？
　　沈愉硬着头皮瞎编：“我是有些担心你的车技。”
　　席恪明眸光微闪，沉默半分，笑了：“放心，我有三年车龄。”
　　车龄都有三年。
　　看来，他的眼睛早就完全治疗好了。
　　曾经，她为他许下的愿望也真的实现了。
　　挺好的。
　　真的挺好的。
　　陈蓓蓓见沈愉微微呆滞，目光有些出神，轻轻的用手肘撞了她一下，“小愉，想什么呢？我要席恪明送你，可以吗？”
　　沈愉立刻反应过来。她知道蓓蓓是担心自己。
　　但沈愉不想麻烦席恪明，更准确而言，不想他有过多的单独的相处时间。
　　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重逢，沈愉扎根在记忆深处的过去竟如雨后春笋般一个一个竞相冒出，她不知道该如何从容地面对他。
　　刚才坐电梯那段短暂的路程可以看出，她的表现的确和从容大方不沾边。
　　她不想再犯蠢。
　　沈愉一改委婉，直接拒绝：“不用，我叫车就行。”
　　席恪明好似没听懂，坚持道：“我送你吧，这么多东西。”
　　林瀚生怕沈愉再拒绝，赶紧附和道：“是啊，沈愉，让你一个人搬上搬下我们也不好意思的。”
　　沈愉转头看了看小山堆的礼物盒们，识相地没再吭声。
　　她总要给林瀚和陈蓓蓓一个面子。
　　再说了，过往算什么，与一个人穿着漂亮的小裙子，哼哧哼哧地搬东西而言，识时务者为俊杰。
　　沈愉依旧保持应有的礼貌：“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
　　对于席恪明，沈愉不是心有芥蒂。
　　十年的时间，她不会再用小孩子的心性看待事情的发展。
　　过往的一切早已随风而淡忘。
　　她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和他相处。
　　既然如此，那就重新认识一下吧。
　　当你曾经的好朋友突然消失，没有任何音讯，多年之后又突然毫无防备的出现在你的面前，你会是什么反应？
　　沈愉的答案是：没有曾经的好朋友，只有再次相识的陌生人。
　　可是，人生没有标准答案，人与人之间的际遇又有谁能够站在上帝视角客观看待呢。
　　意外很多，人心很复杂，情感更是最不可控的东西。
　　比如，曾经的好朋友从未将你以好朋友的身份对待。
　　比如，曾经的好朋友从未打算将你视为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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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人将所有的礼物盒齐心协力搬到席恪明车上后，发现时间紧迫，林瀚和陈蓓蓓风风火火的拖着行李箱去赶飞机了。
　　只剩下沈愉和席恪明两个人站在喜气洋洋的酒店婚房里，替他们两个收拾残局。
　　他们一起，十分不熟练地将陈蓓蓓的婚纱装进礼袋里，尽量不产生一丁点的褶皱。
　　忙着装婚纱的当事人显然没有太注意四周的氛围。
　　房间内，到处充斥着深浅不一的粉色气球，地板上洒满了玫瑰花瓣，桌上放着喜字的摆件，墙上贴着大大的喜字，超大的喜字抱枕，喜庆的红色床单上还放着一对亲吻着的小熊夫妻。
　　此刻的任何色彩与大红色碰撞，大概都会输的一败涂地。
　　装好婚纱，沈愉环顾四周，白天林瀚和陈蓓蓓的海誓山盟言犹在耳。
　　何况她自小熏陶在沈爸沈妈美好婚姻下，在这一瞬间，竟萌生出了结婚的冲动。
　　看来，环境氛围真的会对人产生很大的影响。
　　古有孟母三迁，今有沈愉想结婚。
　　沈愉甩甩脑袋，催促着席恪明赶紧离开房间。
　　沈愉大手一挥，关上了这满园春色。
　　城市套路深，她才不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