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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国运 ...

  •   “你天资纵然,潜心修行,必能得道飞升,但你前业深重,易造后世之苦。”

      “望众生,悟山河,行逍遥,要做个自在的人。”

      东元散人说过的话回荡在祝长鸣的脑海里,在一片漆黑之中,这两句话的声音如有回音般一直回荡在他的耳边。

      祝长鸣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帘红绸,他有点恍惚,视线清晰起来,发现自己正坐在一辆轿子里。

      外面奏乐之声渐起,琴声、笛声、鼓声交织,形成了一曲雅乐。

      祝长鸣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服,发现自己身上原本穿着的破烂死囚服变成了用银丝绣着青鸟的金边玄袍。

      这件衣服是逍遥派的传家之宝,只有在一些非常重要的公开场合才会穿出来,他心里大感不妙,急忙伸出手去摸自己的头上,发现自己的头发都被一顶玉冠束了起来。

      青鸟玄袍搭配羊脂玉冠,这一身装扮,祝长鸣只在一个场合里穿过。

      那就是在他十六岁那年,被宫里八抬大轿,请出长雀山,在望京的天坛上主持祭典,迎神独舞,叩问国运。

      也就是在这日,他在阵法中窥得大梁未来五年的国运,百姓流离失所,烽火纷飞,幻世之中乱世之象。

      前尘往事如同海水浪潮般涌现于他的脑海里,走马观花似的在他眼前稍纵即逝,记忆里他被打入天牢,不堪折磨,最终选择了上吊自杀。

      再睁开眼,他俨然发现自己回到了十六岁!

      他不敢相信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对于重生的这种说法他知乎甚少,只有在年少时听师傅东元散人提过两嘴。

      “身死三魂七魄散,执念留魂在人间,不入轮回成野仙,仙入六道溯回源,你的八字命入玄官,前世必定是修仙之人,今世下凡来渡劫罢。”

      年轻的东元散人道骨仙风,两撇羊毛胡子都还是黑色的,右手合着把纸扇,不紧不慢的敲在左手的掌心上。

      彼时的祝长鸣还只是一个刚被捡回长雀山的毛头小子,流着个大鼻涕泡根本听不懂他这个师傅讲的是什么意思。

      直到今天,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坐在十六岁进宫时的轿子上,他忽然悟了。

      师傅说他是半仙命格,他死了魂魄是不会轻易轮回的,而是再回六道,回到过去,在过去的某一个时刻苏醒过来。

      而他灵魂给他选择的这个时刻,就是他第一次进宫主持祭典的这一天。

      因为在这一天,他窥探天机,他知道了未来。

      外面的奏乐声渐息,四周寂静了起来,半晌,天坛四周的文武百官开口齐齐诵读经文,声音回荡在天坛中,以此祈福,祈求上天给予大梁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祝长鸣在浩浩荡荡的经文声中激动到微微颤抖。

      文武百官诵完一遍经文后,乐师们便再次奏乐,在弦乐起调停顿的半拍里,战鼓声起,东宫大人高声道:

      “有请天机司大人!为吾皇叩问国运!觐窥天机!”

      战鼓的节拍如同重锤般撞击在祝长鸣的心头,心跳与鼓声同步,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直到弦乐停顿的半拍里接上,丝竹之声夹着鼓声的那一刹那,他站起身,用手掀开帘子,迈着稳重地步伐走了出去。

      轿子外的世界在眼前逐渐清晰起来,阳光明媚,他站在天坛的入口处,环视四周,天坛下围着的舞女们长纱飘飘,文武百官身上的红蓝官袍,色彩在他眼里变得鲜明,他抬头望天,万里无云。

      天气晴朗,微风拂尘,这一切都不是在做梦,而是真的回到了五年前。

      祝长鸣一只脚垫着脚尖迈入天坛,如同水滴滴落水面般,足底踩着的黑色玄武石上泛起一丝波纹,紧接着他用脚尖在前方划出了个半圆,一道金光随即跟着他的弧度荡起波纹,一缕清气随之渺渺飘起。

      他凝神聚气,双脚踏入天坛,跟随着礼乐翩翩起舞,他发现自己的身体轻盈自在,在吸气吐纳间,灵气犹如一根根金色的发丝,从四面八方飘来,流入他的身体,随着他的步伐,一根一根的画在天坛上。

      逍遥派迎神问天,每一代掌门人的方法都不一样。

      祖师爷汐画真人,师出蓬莱,本身就是一个散仙,他第一次上天坛主持祭典的时候,扶着梁武帝一起跪拜四方,得四方神座庇佑,才让大梁一统江山,开创盛世。

      师傅东元散人,第一次上天坛主持祭典时,抱着一把古筝,坐在天坛中央弹奏逍遥行,慰请众神入梦,问得大梁三十年安稳无忧。

      如今轮到祝长鸣他自己,重生后第二次上天坛主持祭典,跟着礼乐的节拍,凝聚着天地灵气,伴着一曲霓裳舞,在玄武石打造的天坛上身姿灵动,无数金光在他的舞步下犹如经脉般铺展,波光粼粼间,他的脚步轻盈而有力,清气犹如一层薄纱围绕着他,随着旋律的起伏,他在金光朦胧中犹如一幅流动的画卷,整个盛世都为他倾倒。

      一曲舞毕,战鼓与弦乐齐停,祝长鸣脚下的金丝化作一道道金光,在漆黑的玄武石上汇聚成一起,线条交接成一只青鸟,绕着圆台振翅,最后化作一缕清风,消失不见。

      满朝文武百官还沉醉于他金光粼粼的法术之中。

      正坐于主位的皇帝被天坛上消散的清风撩起了花白的发梢,清气入体,他感到精神为之一振,苍老而带来的身体笨重感都在那几瞬被洗刷殆尽。

      微风渐停,半晌,皇帝才反应过来,鼓掌大声叫好。

      满朝文武百官也跟着皇帝举起双手鼓掌,天坛四周响一阵又一阵的掌声。

      祝长鸣调整着气息,他轻喘着气,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目光在天坛下的文武百官里流连,在一张张陌生的面孔里,他终于看到了从刚才就一直想找的人。

      在人群中身穿白狮红袍,眉眼明亮,鼻梁高耸,薄唇微抿,皮肤白暂,正冷着一张俊脸,背着双手没有鼓掌的男子,他的视线刚好与祝长鸣对上,有点错愕的别开,望向了他处。

      正是五年后错收军报,被金兵围困狄城,到生命最后一刻还在奋战的蒋烬,未来的尊义王,大梁的蒋大将军。

      彼时的蒋大将军,还只是一名在望京做闲散人员的纨绔子弟。

      他的父亲常年征战东北,母亲早逝,朝中大臣们觉得蒋父常年打胜仗会功高盖主,为了以防万一,皇帝让蒋父表明忠心的唯一途径,便是把十六岁的蒋烬送入了望京。

      放在天子的眼皮底下,表面上是说劳苦蒋父常年征战沙场,无暇顾及后代,实质上是敲打蒋家,告诉他们:“你们的嫡子就在我手上,不要想着造反,不然第一个死的就是他。”

      十六岁初入皇城的蒋烬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寄人篱下,他在望京的三年里从不敢暴露锋芒,每日一副懒散的模样,与其他闲散王爷凑在一起遛马观花,吟诗作对。每夜流连于烟花酒巷,俨然一副深陷温柔乡,烂泥不上墙的模样。

      祝长鸣在天坛上注视着这位冷脸俊男,嘴角不自觉的扬起了微笑。

      他看过蒋烬的八字,命局火为喜神,伤官驾杀,七杀星入命,是非常难得的将军之相。所以他才会传信于蒋烬,命他带领军士往东北狼裕关走,在那可截杀金兵,反败为胜,即刻扭转战局,阻止大梁亡国。

      可惜,那封军报被人中途做了手脚,导致二十万军士惨死狄城,加速了大梁的覆灭。

      往事如风,祝长鸣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台下的舞姬们也已经鞠着身子纷纷退场,他身为天机司,这次是初次进宫,在天坛上做法叩问天机后,要退场登台朝圣,再跪拜汇报。

      上一世他在阵法中窥探天机,因为道行不深,中了幻世之境的迷惑,很长一段时间把自己关在逍遥派里走不出来。

      这一世他并没有做窥探未来的法术,而是跳起了祈福用的霓裳舞,此术施展所需的法力更少,但配合霓裳舞步所呈现的效果会更加绚烂,典型的花更少的力气,做更花里胡哨的事情。

      外行人看不懂这里面的门路,但祝长鸣做为半仙,用这种小伎俩骗骗在场的文武百官还是可以的。

      “微臣逍遥派第三代传人祝长鸣,第一次进京,参见吾皇。”

      “快快请起!”头发花白的梁汉帝身体健在,急忙走下来扶起跪着的祝长鸣,叫一旁的公公赐座。

      梁棣坐回龙椅上,一身金丝龙袍,神情愉悦,捋着花白的胡子对着祝长鸣说道:“爱卿不必见外,你的师父东元散人与我是几十年交情的故友,他能为天机司鞠躬尽瘁,是名良臣。”

      言外之意:你的师父一生都在为大梁算尽天机,你作为他的弟子,接了他的衣钵,可要好好为我效力,做一名良臣。

      祝长鸣听出了梁棣的意思,在他身旁的嫔妃侧往下落座,对着他抱拳道:“师父承蒙皇上厚爱,臣一定谨记师父教诲,为大梁尽心尽力。”

      梁棣满意的点了点头,举起酒鼎,说:“大梁有爱卿这等贤臣,乃是吾皇所幸,赏酒!喝!”

      众人纷纷举起酒杯敬酒,祝长鸣举起杯子只是抿了一小口。

      梁棣赏完酒,便开始过问他关于未来之事。

      “爱卿,你的师父算卦占卜从未失手,就连在祭典中叩问天机,也是善用音律,而你初次亮相,便要安排在天坛上跳舞,我见你舞步下金光闪烁,你的本事,比起你师父,是否更胜一筹啊?”

      祝长鸣毕恭毕敬的做了个礼答道:“逍遥派的弟子,入门修仙从来没有特定的术法,祖师爷立下的门训更是要逍遥自在,所以弟子与师父所学的招式不同,但窥探天机一事,弟子还是能见一二的。”

      梁棣喜上眉梢,问道:“大梁未来几年的国运如何?爱卿请讲。”

      祝长鸣放下手中的酒杯,眼睛微微往下瞟,脑子飞速的运转中,不过几瞬,他调整好了表情,抬眼正视着梁棣,神情凝重地说:

      “微臣窥探天机,入幻世之境中所见大梁南海有蛟龙作祟,东北金国重兵压阵,大梁之脊摇摇欲坠,依微臣所见,国运将尽。”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脸色一变。

      有眼力见的宦官立即叫停了还在奏乐的乐师。

      台下还在喝酒交谈的文武百官们也停下手中的动作,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了台上的天子那。

      梁棣不愧是皇帝,在位几十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听到新上任的天机司说自己的国家国运将尽,也只是皱了皱眉头,扶着太阳穴沉默了半晌,便脸色沉重地问道:

      “爱卿所言是真?”

      祝长鸣没有犹豫,郑重地点了点头。

      梁棣看着他,眼神凌厉,仿佛是在检验他是否说谎,祝长鸣没有躲闪,站得笔直,正面迎上了这位老皇帝的目光。

      上一世他窥探未来,害怕说出真相会惹得皇帝降罪,所以选择了谎报天机,结果给予了敌人更充足的时间去做准备。

      这一世他不想重蹈覆辙,干脆直接摊牌。

      他是逍遥派的第三代传人,也是大梁王朝的天机司,他的职责就是要力保大梁国泰民安,帮助帝皇巩固江山,创造繁荣盛世的天下,给世人造就福祉。

      什么通敌卖国,百姓流离失所,这样的场面他不愿再看到,倒不如开局就直捣贼窝,把所有的可能都扼杀在摇篮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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