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一梦》下雨天打死不出门

6、分手

　　两三个小时后，白渺从酸疼的胳膊上抬起头，意识慢慢清醒。昨晚弹了一夜琴，幸好琴房装了隔音材料，不然他要被同事投诉死。去卫生间洗漱完，简单下了碗面，白渺把面端到电脑前。把曲谱记录下来后，白渺打开了微博，上传了《别夏》，他以前也时不时把没公开的曲子或者片段上传到微博，但这个微博帐号同事都不知道。
　　吃完面，在电脑前坐了会，白渺看天气不错，想到好久没飞了，滑翔伞都落灰了，不如出去看看。他打开手机，仔细检查了天气情况，挺好，起飞的好日子。把装备赛进后备箱，开着车往城外去。
　　白渺把车开上了凤凰山，山上有个基地，他之前跟朋友飞过两次，视野很好。到基地后，有几个同好已经起飞了，空中瓢着几架彩色的伞，像几朵彩色的云。白渺又测了测风速，每秒4米，很好。他穿上装备，张开伞，往缓坡下助跑了几步，很快就升了起来。
　　升起来后，感觉离天空更近了，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中，全身被一团和煦的暖意包裹着，很舒服。白渺没有去刻意控制方向，让伞顺着风自由瓢荡，脚下的山脉连绵起伏，树木还是郁郁葱葱的。山脉渐渐过渡成了一片片稻田，稻子成熟了，在风中翻着一波一波金黄的稻浪，有些稻田正在收割，依稀能看到三三两两的村民在地里劳动着。瓢着瓢着，前方有一片云，他钻了进去，被白色的水气包尾了，就像钻进了雾里一样。从云里出来，树他继续往前瓢，伞随着上升气流又升高了，他看着脚下的山林、道路、农田、村庄和远处市区林立的高楼都离他越来越远，那些劳作的人们已经完全看不到了，白渺渐渐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感觉，世界好像正离他而去，他失去了身临其境的真实感。他脑海里出现了一些莫名的念头，人生的意义是什么？每天在水泥丛林里庸庸碌碌？在名利场里汲汲营营？在情天恨海里浮浮沉沉？他感觉这些如同脚下的世界，而他游离在外，融入不进去。
　　白渺闭上眼睛，脑海里渐渐浮现出了一双眼睛，那双眼睛深深看着他，似乎能看进他的灵魂，藏在这双眼睛里的心事，他并不是不懂，但是……白渺微微苦笑了，不管你做了什么决定，祝你一切顺利。
　　瓢了六七个小时，将近傍晚了，阳光不像中午那般刺眼，太阳变得红彤彤的，靠近了远处的地平线。白渺看了看导航，已经飞了一百多公里，现在风速下降了，他得找个位置降落。脚下是一片稀疏的树林，树林前面是个湖。不太妙。白渺小心控制着方向，他可不想掉进湖里喂鱼。风速下降得太快，没时间让他选择落点，他左揺右摆，试图落到地里，但最后，伞还是挂到了田埂上的一棵老梧桐树上。
　　一年没飞，手还是生了。
　　白渺把伞收起来，仔细检查了一下，没有大碍，把伞叠好塞进背包，看了看这棵梧桐树，枝粗叶茂，叶子已经黄了，但还没到落地的时候，微微揺曳着，脚下的树枝很粗，承受他完全没问题，白渺想，在这树上歇一歇倒也不错。他挑了两根姿态平缓的树枝，在树杈处靠着树干坐下，从包里掏出烟和打火机，把包挂好，点着烟，静静地看着太阳下山。
　　太阳跟地平线经过一番极限拉扯，最终还是泄了气，彻底沉入了地平线之下。天色很快暗了下来，地里的村民早回了家，此时此刻，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一阵孤独感袭来，但白渺不觉得难受，他早已习惯这种感觉。还回去吗？他心里涌起一种意兴阑珊的意味，也没有非回不可的必要。白渺靠着树枝，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躺着。
　　躺了一会，蚊子嗡嗡嗡的吵闹声让人不胜其烦，白渺在包里掏了半天，幸好还带了瓶风油精，他抹了半瓶在身上，耳边的噪音总算小了点。夜深了，手机终于顶不住折腾，电量耗尽关机了。白渺看着黑沉沉的夜空中闪闪烁烁的星星，困意袭来，他闭上眼睛，渐渐地进入了一种半梦半醒的奇异状态。他感觉自己在飞，在各种各样光怪陆离的世界里飞，他一会上天，一会入地，从花团锦簇中穿过，从悬崖峭壁上飞过，从人头攒动的操场上掠过，从阴暗逼仄的地洞里穿过……不知道飞了多久，他飞进了一团白茫茫的雾气里，还没停下，他飞得越来越冷，越来越饿，最后，他控制不住地颤抖，抖了几下，他睁开眼睛，醒了。
　　天还没大亮，灰蒙蒙的，万籁俱寂。白渺背上背包，从树上爬下来，走了半天，终于看见了一个早点摊。找老板借了充电器，给手机充上电，吃着小馄饨，抗议了半天的胃终于安静了。
　　回到家将近中午了，洗漱完，白渺又累又困，往床上一倒，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上。醒来后，白渺看了时间，星期一早上五点，顺手打开了微博，微博提示有未读消息，点开一看，昨天发的曲谱下面有条点赞最高的评论。
　　“别夏

　　闪烁的星星黯淡了，
　　聒噪的知了安静了，
　　馥郁的栀香消逝了，
　　挥洒的汗水风干了，
　　夏天，别了。

　　刺眼的阳光柔和了，
　　旋转的风扇停止了，
　　热闹的操场冷清了，
　　鲜明的记忆褪色了，
　　夏天，别了。

　　别了，喧嚣的夏天，
　　别了，精彩的夏天，
　　别了，特别的夏天。

　　甜蜜的西瓜下架了，
　　意外的阵雨久违了，
　　短暂的黑夜漫长了，
　　沸腾的激情平息了，
　　夏天，别了。

　　深绿的树叶泛黄了，
　　盛放的荷花凋零了，
　　瓢扬的裙裾叠起了，
　　没说的心事收藏了，
　　夏天，别了。

　　别了，冲动的夏天，
　　别了，惊喜的夏天，
　　别了，滚烫的夏天。

　　别了，难忘的夏天，
　　别了，快乐的夏天，
　　别了，遗憾的夏天。

　　试着配了首词，见笑了。”
　　白渺把曲子播放出来，和着词轻轻哼了两遍，跟他这首曲子确实颇为契合，他回复了这条评论一个点赞的表情包。
　　上午四节是林灵霖班上的钢琴课，林灵霖看起来一如往常，笑容可掬、彬彬有礼。
　　下课时，白渺看到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在教室门口等人，就是那个跟林灵霖“官宣”的女孩。
　　“你怎么到教室门口来了？”下楼的时候，林灵霖问谢春风。
　　“怎么了，不欢迎我？”谢春风嗔道。
　　林灵霖笑了笑，问“去哪吃饭？”
　　“上次校门口那家吧。你请客，我来等你，你得奖励我！”谢春风挽上林灵霖，俏皮地说。
　　谢春风今天精心打扮了一番，略施粉黛，长发侧编成麻花辫垂在胸前，一套红色格子裙装，青春逼人，赢得了服务员的夸赞。上菜后，谢春风忙着拍照，自拍了几张，又拉着林灵霖拍了个合照，美滋滋发了个朋友圈，配文，“都是我的”又加了个调皮吐舌头的表情包。
　　“谢谢，这么高兴啊。”“谢谢”是谢春风的小名，小时候林灵霖还嘲笑过这个，她就会大喊“000”来回敬。
　　“对啊。你不高兴吗？”林灵霖这句话让谢春风感到奇怪，她莫名其妙地看了林灵霖一眼。
　　林灵霖把头转向窗外。是的，他确实不高兴。他后悔了，为什么要一时冲动，接受了谢春风的表白，现在骑虎难下，他要怎么收场？
　　“林林，周末我们去爬山吧？”
　　“……我要去书店。”
　　“书店什么时候不能去？走吧，陪我爬山！”谢春风晃着林灵霖的胳膊，他没法拒绝。
　　星期六早上，秋高气爽。林灵霖先到了凤凰山，他今天一身白色运动装，看上去清爽帅气。等了一会儿，谢春风到了，也是一身白色运动装，勿庸置疑的青春美丽。
　　“哇！我们真的心有灵犀！”谢春风高兴地拉着林灵霖又拍了几张合照。
　　秋季的凤凰山别有一番风味，有的树叶渐渐泛黄，有的树叶青翠依旧，慢慢看去，各有各的风情。爬了一会，路过一条小溪，谢春风累了，往地上一坐，说，“累死了，歇会儿。”
　　林灵霖站在溪边，这条小溪，就是上次露营帐篷边上的那条条小溪。
　　“你别杵在那边，过来坐会儿！”谢春风拍了拍身边的石头，林灵霖默不作声地走过去坐下。
　　“你怎么了？”谢春风察觉到林灵霖的神色，问。
　　林灵霖没说话，摇了摇头。过了一会，他站起身，往边上一块空地走过去，他的身影越走越远，最后站在远处不动了。谢春风跟过去，看了一圈，一片光秃秃的空地，啥都没有。
　　“你到底怎么了？”谢春风不解。
　　“……谢谢，我们不合适。”林灵霖艰难地开口。
　　谢春风愣住了，她好像听不懂一样怔怔地看着林灵霖。
　　“对不起。”林灵霖一脸愧疚。
　　“为什么？”
　　林灵霖低着头，没说话。
　　“为什么？我哪里不好？？？”谢春风感觉自己好像陷入一场噩梦。没有得到回应，她忍不住抓住林灵霖的衣服，喊着，“回答我！”
　　“我不喜欢你，对不起。”林灵霖抬起眼睛，一瞬间，他的脸被泪水淋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