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生死一念违天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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泠泠笛声飘荡悠长，所有喧嚣皆在此刻远去，众生聆听这有如仙乐的曲调，唤醒了故往的思绪。
须臾，应暄从大段记忆中挣脱，如梦初醒之迹，强横无比的剑意在睁眼时从识海涌出，气浪几欲将房屋掀开！摧枯拉朽之势爆发中途被主人控制，恐怖的气势一瞬消散。
应暄睁开眼，合势起身。
陷入梦魇，这次醒来比之初回要平静许多，毕竟，同样的梦境经历数次，理应觉察不对劲。
素来温雅的面容晦涩不明，眼中满是冷意，他轻嗤一声，伸出掌心朝上，召唤出一团白色灵火。
这是离明火，遇怨力会变为黑色，它自识海流过经脉一周天，出来时依旧洁白如初。
的确，这世上又有谁能在千微剑尊身上动手脚还不被发现，用离明火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应暄侧过身子看向窗外，映入眼帘的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海面在阳光下波光粼粼，偶有飞燕匍匐水面，掀起微不足道的涟漪后又张开双翅重回天空，自由翱翔——
他们昨日凌晨从枫城港湾启程，在无妄海上已经行进了一天一夜。
这梦是何时开始的？应暄不禁回想起那时情形。
江兰弦的笛声响起之后，满城红叶如同有了生命随着乐声舞动，而古枫树就在此时焕发无与伦比的生机！
红！
夺目的红占据全部视线，信仰之力化为长河流过每一个人的身边，热烈澎湃的力量一瞬间便将所有人拉进如同幻境一般的梦之中。
而应暄，他所见便是先前那段画面，自然不会只当做一个梦，但醒神之后脑中只残留了一点余像，就是想找不对劲也没有头绪。
可就在上船后只要一闭上眼便会被拉入同样的梦里，一遍遍重复，便是记忆再模糊也记了大半。
这梦并不长，没头没尾，可其中所流出的信息却令他不得不在意。
应暄深邃的眼神漠然且冷淡，若是寻常人此刻怕是已经烦躁不堪，可他却冷静无比，将记下的细节翻来覆去剖析，试图从中找到关键之处。
“日升兮周而复始，月落兮明光不现。”
相比之下，后面的那句‘兰弦之畔梦中人’才是令他最在意的地方。应暄有预感，最开始响在耳边的歌谣一定与自己有关，或许，
那就是他……
修真界的大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句话极有可能被江兰弦觉察，故而不言，他能感觉到江兰弦还没有摊牌之意。
河畔，兰弦河，江兰弦。
阿暄，应暄。
这已不仅仅是巧合，前世，亦或是重生。
应暄设想了许多种可能，但每一种都与那人有关。他已经确信当年江兰弦从新河村救下自己绝非意外。
淮山，荫水，听着是山水之名，应暄在脑海中寻找这两个地方，确信自己没有听过。
九州大陆广袤无垠，也可能仅是他不知晓罢了，但总归是个线索。
如今他们前往的是修真界七大门派之一的普行寺，寺中住持明微大师博览古今，去问问他，或许能找到什么……
飞舟在海上变成了一艘精致牢固的船，任凭外面风浪再大都不能撼动船身半分。江兰弦坐在另一侧的船舱中，门外偶尔传来温扇羽和周裕的低语，声音不大，却让这场旅途没有那么孤寂。
他坐在窗边一动不动，似在沉思，目光落不到实地上，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眉眼流露一丝温柔神情，精致如画的容颜比天边月更添几分朦胧。
江兰弦一只手置于桌上，圈起两根素白的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虽在思考，可清凌凌的眼神没有半分出神，视线从碧蓝的海面转向船舱中，最终落在前方床榻上——
那是一块玉。
唯掌心大小的一块玉，其形未有廉隅，通体纯白莹彻。一缕缥缈白气托起玉身，令其悬浮于床榻之上，同时也凝成一层透明白膜如同屏障一般隔绝了外界的气息。
不入尘世，不染尘埃。
无需靠近，便能感知到从玉上传来的无法言喻的生机。
这并非灵力，非信仰之力，亦不是世间任何一种已知的力量体系，而是天地间所有生灵都具有的生命力，是天道规则之下万物运行的基石。
生机无质无形，源于太古之初，混沌之始，追溯至世界诞生的最初，所有一切都无由得知。虽被赋予其名，却也只是空谈。
阳光透过窗照亮这块玉，使它呈现透明的质感，隐约可见内部微弱的光点，虽然虚弱却依然坚定。
宛如黑夜中的明灯，象征着希望。
江兰弦透过它仿佛看见曾经那人的身影，修长的手指轻点桌案，温柔神情在拉长的时间中归于疏冷。
咻——
灵光从他手上飞去划出破空之音！速度极快，肉眼只得捕捉到留在半空中的尾焰，轻而易举将玉外那层白膜割碎。
汹涌的力量蓄势待发，沉睡不知多少光阴的玉终于重见天日，那些生机还未来得及散出世间便被江兰弦的灵力无情镇压，无一丝逃出可能！
“出来。”
他没有丝毫动摇之色，低声开口。
这间狭小船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隔绝了外界，形成独立的空间，一点人气都无。这儿的动静自然逃不过隔壁注意，但江兰弦并无遮掩之意。
静。
时间在这里也被延缓，不过一息像是过了许久。寂静席卷而来，没有任何人，或是其他东西回应他。
江兰弦并不急躁，目光慢慢的落到了床的左侧——
一圈模糊的轮廓在他注视着的空地上出现，与此同时，那块玉微微闪烁，蠢蠢欲动的力量在此刻又有复苏之势，似是察觉到了外界又黯然下去。
江兰弦无视异常的玉，专注观察这圈轮廓。
一点，一点，一点……
从模糊的光点，变成光团，再拉长，伸展，直到变幻成完整人型。江兰弦早有准备，床上的被衾飞快浮过去裹住他光裸的身子。
匪夷所思的一幕并未就此打住，虚无的面部位置又开始变化，五官费尽全力从压缩的空白中艰难挤出。
若是被不明真相的者目睹定会惊恐万分，指不定会传出什么邪修施展逆天邪术的谣言了！
各式各样的五官不断在脸上交替闪现，又迅速被下一种取代，片刻后速度渐渐变缓，经历无数奇形怪状的组合后，真正的面容终于显现。
如墨长发及膝，露在被子外的肌肤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江川。”
江兰弦突然开口，随着这二字说出，他像是解开了封印，浑身上下自然显出神性的辉光。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带着清雅的韵调，好似有繁花古乐奏响，随着流水鸣声而来。
轻，却沉重。
轻是声调不高，沉是这二字带着压迫灵魂的重量从那人脑中响起，响在无边无尽的黑夜中，在暗无天日的世界里带来一束拂晓的曙光……
将他唤醒。
轻眨睫羽，双目空茫而浑浊，光明一瞬间占据了全部视线，一时间接受不得溢出了泪水。
“嘶！”他想伸手挡住刺眼的阳光，可身体却被被衾裹成蛹状动弹不得，于是只能通过不断眨眼来适应这陌生又熟悉的世界。
……
这一幕莫名有些好笑，一个被裹得严严实实的人以要眨出残影的速度一刻不停熟悉自己的眼皮，滑稽却令人无奈。
江兰弦无语看他，对此行为不做探讨。
那人又眨了一会儿，数年没有动过的脑子在此刻缓慢地运转起来，而后定格在一个表情上。
他似乎已经忘记了如何转头，挪动数百年没有再用过的身体来转向，坐在窗边的江兰弦就这样出现在他视野中，顿时呼吸一滞。
“呃……啊……”他发出意义不明的语调，急切想要表达——
咚咚咚
敲门声打破了一室尴尬，那人如梦初醒瞪大双眼，他不可置信的盯着兰弦，目顾四望想要抬手，却忘了自己的身子被紧裹着，一番大动静成功把自己摔了个人仰马翻，又艰难爬起。
结界可以挡住力量却不能挡住声音，这倒地的动静不大不小，却在安静的室内很是突兀。敲门声突然停下，应暄的声音紧随而来：
“江兰弦？”
……
应暄没有犹豫推门而入，和那人对了个正着，看着熟悉的脸，心中怎能不惊讶，一时相对无言。
江兰弦对他未经允许擅自闯入的行为无甚反应，却对现在这情形多了些疑惑，支颐淡淡看了应暄一眼。
“认不出来吗？
“萧百年？”
二人同时开口，声音撞到了一块儿，只应暄注意力不在这儿，眼神微微凝滞。
萧百年抖擞了两下身子，张大嘴试探的发出声音，发现能出声后露出个哭似的笑，嘶哑含糊道：
“你，你们怎么在这儿！”
应暄看见萧百年怪异着装后，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闻言勾起了唇角，神情缱绻而温和，不紧不慢道：
“一别七百年，原以为是永别，想不到我三人还能在死后再见，真是有缘。”
。
萧百年死死盯着他，惊愕之余整个魂已经石化做不出任何反应，脑中不断反复他的话。
七百年，死后。七百年，死后。
自己已经死了，那他怎么还没投胎啊？！
不对他好像应该魂飞魄散来着……
看萧百年如此失态，江兰弦眼神无奈，不赞同的对应暄道：
“你别吓他，他刚醒魂体尚不稳固，若有个什么好坏该如何是好？”
应暄眉目间俱是含着抱歉的笑意，可微冷的眼神暴露了些真实情绪，他对萧百年说道，目光却停在江兰弦身上：
“抱歉，萧师兄离世七百年，如今突然见面，我着实太惊讶了。”
他平静的表情可看不出哪里惊讶，心中所想江兰弦大抵也能猜出。
一个死了这么久早该投胎的人，却突然出现了，这绝非正道之力，可邪术……
应暄应该不会这么想吧，江兰弦突然不确定了。
萧百年此刻是彻底摸不着头脑，七百年没用过都快生锈了的脑袋缓慢运转消化这两人的对话，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差点翻不过来，猛然回神后，大声怒道：
“何方妖孽，竟敢招你萧真人的魂！还敢化成应暄和江师兄的脸骗我，江师兄可早就死了！快放我离开你们还有一点活路！快点！”
他挣扎想要将身上的束缚解开，自己怎么死的他可太清楚了，被污染成怨鬼只有魂飞魄散这一条路哪来的魂！
萧百年不知道这两人是用了什么办法让怨鬼恢复神智，还扮成熟人的脸骗自己，说不定是云京上面的那几个又搞什么幺蛾子，万一利用自己做坏事可真就造孽了！
想到这儿他已经做好自爆的准备，决不能落到他们手上！
应暄看过去，上挑的桃花眼微眯起，遮掩住深沉的暗色，探寻的目光如有实质一般扫过萧百年，令其不寒而栗。
应暄道：“是他吗？”
以他大乘期的灵识自然不会看不出萧百年此时是纯粹的人，而非怨鬼，并且在他身上还有着应暄无法忽视的两股力量。
这两种力量彼此交融在萧百年经脉中每一处，其中之一是信仰之力，而另一种，他可以确信不在已知力量体系之中，这或许就是令萧百年苏醒的关键。
“是他。”江兰弦点头，眼见萧百年神情变幻莫测，已经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打断道：
“有人将他的灵魂放在了江川玉之中，用枫城的信仰之力和江川玉的力量温养填补，如今彻底复苏。”
清清冷冷的一句话，所暴出的信息足以令天下人为之震撼！
死而复生！
江川玉，应暄看向床踏上那块不甚出众的玉。四圣物之一，可令人死而复生的传言竟然是真的！？
江兰弦没去管他们在想甚：“江川玉之中的生机令他复活，那信仰之力是做何用？”
应暄比他知之多些，萧百年昔年是变成了怨鬼，也就是说，他不但是复活，还是从怨鬼变回了正常灵魂。
倘若此事曝光，那便不单单涉及四圣物，恐将波及整座枫城，陷入无穷无尽的麻烦之中。
沉默片刻应暄道：“他当年被怨力侵蚀。”
“原来如此。”江兰弦颔首，那一切便说得通了。
信仰之力净化怨力，江川玉重塑肉身，看来，背后那位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萧百年此刻一语不发，这些言辞如此清晰，他第一反应并非自己复活，而是想到了谁……
作者有话说第22章 生死一念违天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