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云上去》田思野

15、真相

　　我又回到了那样自甘堕落的生活，临走前我把碘伏给了小雪，又给了她二百块钱，嘱咐她在按摩店给小云背上的伤消毒。我是个只会逃避的懦夫，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一个吸毒的小云。
　　笑气算不算毒品对我来说已经没那么重要了，我只知道它会成瘾，20年来所受的教育让我无比抵触和厌恶它。
　　也许她在认识我之前就过得很好，用卖身的钱吸食享受，最后找个有钱人嫁了，这就是她追寻的一生。只要她喜欢，我好像就没有资格评判。可这件事给我的冲击还是太大了。
　　我现在只想知道小云有没有骗我。我无法判断一个瘾君子的话是不是真的。以前我总是纳闷，为什么小云不怎么花钱却总攒不下钱，现在我好像突然明白了。如果她在认识我之后就把瘾戒了，那在前几天救流浪猫的时候，她为什么又说她没钱了呢？
　　小云给我打了几十个电话，直到我把她的号码拉黑。我爱上了喝酒，酒只能让我不清醒，却不能让我忘记，每次我喝多了，都哭的厉害。
　　我的生活费几乎都花在了酒精上。我每次都劝自己，明天吧，从明天开始好好写毕业论文，等离开了这里，就可以迎接新的生活。我想要坚强，想要努力上进，可第二天晚上，我又会钻进酒吧，和可能都记不清名字的酒肉朋友欢声笑语。
　　大家好像只是看上去很快乐，我们一样，一样在短暂地逃避着什么罢了。像在等待戈多，大家不知道在等什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等来。于是我们玩，我们发呆，我们放纵。但戈多是什么时候死的呢。我感到讽刺，我现在酗酒成瘾的样子对自身而言又和小云吸笑气有什么区别呢？只是对社会的危害不同罢了。
　　凌晨3点，我瘫在酒吧的沙发上，香烟熏得我的眼睛生疼，人群都已经散去，热闹过后，只有零星几个像我一个孤独的醉汉趴在桌子或椅子上。
　　酒吧老板跟一个大学生妹妹跑去开房，临走他把钥匙给我，让我帮他看店。他告诉我离开时就关店，锁上门，把钥匙放在门口的盆栽下面。真好笑，男人一旦精虫上脑，竟然不惜决定相信我这个醉汉。
　　我歪着头把烟灰弹在地上，看着蓝色的灯光吐出烟圈，而后弥散在污浊的空气里。我决定搞清楚小云的钱去哪了，她现在到底还有没有买笑气。这个问题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是对她唯一的念想。如果她骗我，那之前我们的种种，就只当成是一场虚假的梦境。
　　现在用我不太清醒的逻辑，想出了三种方法，一是问小云，二是找到黄毛，三是监视小云的银行账户。显然只有第三种方法不会骗我。小云不用微信或支付宝，每个月老鸨把她的工资打到银行卡，小云每次用现金就会直接去银行取。
　　天亮了，酒吧老板哼着歌推门进来，另一只手里提着早饭，他简直容光焕发，“呦，又是一夜没走啊？”
　　“没，把门关上，进风。”我还躺在沙发上，酒瓶子散落一地，“昨晚怎么样？”
　　“哈哈，我们在一起了。”他的眼神里透露着炫耀。
　　“恭喜啊，快四十了要脱单了。”
　　“你才快四十了，你哥我啊，正当年呢。”他把吸管插进豆浆，递给我，“诺，给你买的早饭，还有你这两天的酒钱，我也请了。”
　　“谢了。”我接过豆浆。
　　“你要想在这待着就继续吧。我要先回酒店给我女朋友送早饭。”
　　“不待了，还有事儿呢。”我缓缓坐起来，因为渴，一口气喝完了豆浆。酒醒的差不多了，但站起来还是有些摇摇晃晃的。
　　“等会，”我刚要走出门，酒吧老板递给我一个外套，“天冷了，你多穿点吧。”
　　“我不要，你的外套是臭的。”
　　老板笑出了声，比哭还难看，他还是坚持把外套塞进我手里，“你一个小姑娘家，以后少来吧，好好的，别老喝了。哥这生意，不差你送的这点钱。”
　　酸涩的泪突然就涌了出来，我抓紧拿手背擦了擦眼角，也没转过身说句谢谢或再见，我不想让别人看见我哭了。
　　回学校，拿了笔记本电脑，又在便利店买了包烟。我来到小云平时存款的银行 ，在对面找了家咖啡店。白天就在这儿写论文，顺便看看小云什么时候再来取钱。在咖啡馆兼职的女孩是个学生，一问还是我同学院的学妹。老板是个姐姐，我在这儿不点咖啡她也不会赶我走，看我来了还会帮我倒杯热水，反而弄得我怪不好意思，于是每天就在咖啡馆里点些甜品当饭吃。
　　就这样待了两周，天气转冷得厉害，不得不穿上了棉服。想喝酒的时候就出去抽根烟，或者跟店员妹妹聊天，我很喜欢逗她，因为她很容易害羞。
　　终于第15天，我的论文写得差不多的时候，小云出现了。
　　这么冷的天，她还穿着风衣，真是傻，一点都照顾不好自己。她有些费力地拉开24h自助取款机的大门，身形很单薄，感觉变瘦了不少……
　　我站在咖啡馆门口悄悄看着。看她走出来，手里多了一个袋子，应该是装着钱。她急匆匆地往南边走，过了马路，我跟上她。突然我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那个我放火烧他店铺的肥猪？
　　小云刚要把袋子交给他，我跑过去拦住她。她看见我，吓了一跳。
　　“你干嘛给他钱？”我的情绪有些激动，嗓门有点大，也吓了肥猪一跳。
　　“逸一。”小云看见我，先是惊诧，然后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她想拉住我的手，我一下子甩开了。
　　“怎么回事阿凤？”死肥猪看了看我，又玩味地看了看小云。
　　“没事 ，大哥，您先拿着钱走吧。”说着小云就把袋子递过去。
　　我把袋子抢了回来，“你是不是去买笑气？”
　　小云急得很，她跟肥猪一个劲地说对不起，赶忙把我拉到一边，“不是，逸一，你相信我，我跟你说我戒了，是真的。这个钱，是干别的用的。你先还给我，好不好？”
　　我冷笑出来，把袋子砸到她怀里，她连忙接住了紧紧抱起来。“你嫖他还是他嫖你，你干嘛给他钱？”
　　小云愣住了，但是不再哭了，只是很委屈地看着我，又想来挽我的手。我把头歪到一边，盯上了那头正看着我俩微笑的死肥猪。
　　“看什么看？你找死啊。”我快步走到他面前，小云在后面拉扯着我不让我过去，可她的劲没我大，我一挣扎就甩开了她，她急着哭出声来。
　　我死死盯着他，离得这么近，他每个毛孔每次呼吸都让我恶心无比。恶心到我不想用手扇他。小云追上来，还是在后面拉着我想让我走，我急了，使劲一推，小云跌坐在了地上，我怪自己用力太大，可现在没空去扶她，我继续问那个肥猪，“姑奶奶我跟你说话呢，你跟小云要钱，是要干什么？”
　　“你有病吧。”肥猪的眼神充满嫌弃，“她是谁啊？”他低头看了眼地上的小云，小云慢慢从地上起来，连忙对他说对不起对不起。
　　我恨铁不成钢，转头问小云，“你干嘛跟这个死人道歉啊，你有什么错？”
　　小云一只手往后推着我，一只手把袋子给肥猪，“对不起对不起大哥，她是我妹妹脑子不太好，求您了您先拿着钱快走吧。”
　　肥猪小声骂了我一句，转头要走， “你不许走！”我追上去，扯着他的羽绒服，要把钱夺回来，“怪不得你不敢报警，原来你就是个毒贩子！”
　　“你可不要血口喷人！”他也急了，冲我吼起来，“什么贩毒啊？我有什么不敢报警的！这钱是阿凤求着给我的，有人烧了我的铺子，阿凤不让报警才给我钱的！”
　　我愣住了，小云也追上来，她做了个嘘的动作，意思是让他小声点，还是一个劲得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大哥，您快走吧，求求您了，别跟我妹妹计较。”
　　“妈的，搞得老子莫名其妙。”他扯了扯羽绒服，往地上吐了口痰，然后恍然大悟地看向我，猥琐地笑了，“放火的人不会就是你吧？”
　　“你放屁！你有什么证据？”我慌了，有些喘不上气，心脏砰砰直跳，后背发凉，好在他扭头就走了，小云还在后面追着说“不是她……”。